處理完宇文林青的事情,朔方城恢復了平靜。雖然魚羊、曹弘揚和公孫姐妹偶有交手,但規模極爲有限。在相對祥和的氣氛中,全戎開始籌備過年的事情。爲了感謝衆人一年來的付出,全戎安排大家抓鬮,魚羊抽中了一輛馬車,曹弘揚抽中了一間門面房,霍慎行抽中了五百兩黃金。至於柳瑤、冬凇、阿娜爾汗和阿賴,則是每人珠寶首飾若干。霍慎行拿到黃金,換成金票,向全戎請了假就回家過年去了,留下公務在身的其餘人堅守崗位。看着霍慎行歡歡喜喜地揹着破包袱回家去,全戎忽然覺得,無官一身輕也挺不錯的。當然,這種念頭也只是在全戎腦海中一閃而過罷了,他迅速開始安排從幷州到帝都上級官員的節禮,着心腹通過各種方式送到相應人員手中。
與幷州的天寒地凍相異,新漢帝國南部與安南猴子國交界的雷州地區仍處在溼熱的天氣中。同樣,與朔方過年前的喜氣洋洋相異,雷州西南部邊境的港口東興的居民處在震驚、憤怒的氣氛中。
在幾個當地漁民中間,一個高大壯實的北方漢子與東興縣令陳度在一起說着什麼。
“安南水師誣陷我縣百姓在它們的地界上打魚,把我們的漁船鑿沉,把漁民都推進海里。”陳度滿臉憤恨。
“這是第幾次了?”太史信面無表情,問。他的皮膚已被南國的烈日炙烤成了古銅色,臉上的胡茬子也長了出來。
陳度照着地上吐了一口:“這個月第四次了。”
“上邊怎麼說?”太史信問。
陳度一臉不忿:“太守和州牧大人說,朝廷要我們以中安友好大局爲重,不得尋釁。”
太史信笑笑:“對,我們絕不能破壞了和猴子上千年的‘傳統友誼’呀。”
八個月前,雷州番禺的船廠來了一個白皮膚、高鼻樑的大個子,他指着一艘正在建造的戰船:“就它吧。”船廠的工匠們正納悶這傢伙是哪裡來的,忽然看到老闆打招呼讓他們將整個戰船用圍障擋住,一隊鐵匠抱着大大小小的鐵皮、鐵釘趕了過來。那個大個子熟練地將鐵皮釘在木板的表面,指導鐵匠像他一樣做。造船的工匠們從未見過這種在木板外邊鑲嵌鐵皮的技術,一個個愣在當場……
就這樣,新漢帝國第一艘包裹鐵甲的戰船誕生了,這艘戰船由彼得親自設計改造細節並參與施工,被彼得命名爲“尤里•亞歷山大德羅維奇•潘傑列耶夫”號(關於爲何起這樣長的名字,後文會進行交代)。船體長九丈,寬三丈,高兩丈,左右各有十二個櫓,船頂桅杆可以豎起或放下。與一般船隻不同,“尤里•亞歷山大德羅維奇•潘傑列耶夫”號戰船沒有開放式的甲板,一體化的船身就像在一個大木箱子,只不過這個木箱子有兩個大洞供人進出還有若干小洞作爲射擊孔。船頭水線以下裝有金屬撞角,船身大面積被鐵甲包裹,鐵甲上還附帶一寸長的鐵刺、鐵鉤。戰船裝備有火炮二十門,水兵50人,另有70人負責揚帆、搖櫓。
經過一個月的秘密試航後,“尤里•亞歷山大德羅維奇•潘傑列耶夫”號載着船員悄然駛向雷州西南部邊境的港口東興附近海域。
當初,憑藉“龍鳳遠”商號帶來的巨大利潤,女皇秦峻不僅充實了自己的“小金庫”(秦峻:作者你是不是活膩歪啦?),更得以由司馬康、全戎等編練“忠勇營”等部隊,還裝備了一支艦隊。在後來的戰爭中,“忠勇營”、“弓弩營”和“重炮營”十分搶眼,問題出在那支艦隊上。無論是新漢帝國還是此前的王朝,大多沒有“海權”的概念,所謂的“艦隊”也就是在各條江河裡轉悠轉悠,維持治安,兼職收稅……女皇秦峻爲了組建這一支艦隊,特意從海外購置了新式戰船,還請來外國工匠在新漢帝國的船廠裡修造這些新式戰船。憑藉着買來和新造的戰船,新漢帝國的艦隊規模像吹氣球一樣迅速膨脹。然而,這一支艦隊並沒有與其規模成正比的戰績:它先是在高麗附近海域被倭國水軍暗算,第一、二分艦隊全軍覆沒,隨後在南海與安南水師交手,雖然取得了勝利,但帝國的多個島嶼被安南及一衆猴子國侵佔。對於這樣的結果,秦峻震怒卻無可奈何:她自是有心與安南猴子國開戰,但自從先皇駕崩,朝中有血性的官員就少了,多是一些“老成持重”之輩,滿口唸叨着“中安傳統友誼”,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勸說秦峻忍氣吞聲。安南猴子國趁機得寸進尺,在侵佔島嶼的基礎上,開始頻頻襲擊新漢帝國的漁民。打又不能打,忍又忍不下,女皇一籌莫展之際,來自異域的傳奇將領彼得自告奮勇,提出既能打擊安南猴子的囂張氣焰,又不會引起外交糾紛,只是需要一定的財物與人手。秦峻喜出望外,若不是彼得原本就是一員戰功卓著的武將,她就會認爲彼得完全是個說大話騙錢的混混。
憑藉特殊的身份,太史信得知了彼得的任務,他立刻向女皇說明自己曾經在叢林中與安南猴子周旋了幾個月,具有豐富的作戰經驗,對安南人的特點也較爲了解,希望能夠協助彼得。出於私心,秦峻不樂意太史信以身犯險,但太史信只是淡淡地說:“當初我們二十八個人一起出戰,只有我自己活着回來,我想爲死去的兄弟們做點什麼。”秦峻點點頭:“無論如何,一定要好好的回來。”太史信莊重地行禮,告退,去和彼得會合,於是就有了前邊的那一幕。
雖然之前也有不少坐船的經歷,但真正“漂”在海上了,太史信對於“航海”纔有了深入一些的理解。僅僅是“尤里•亞歷山大德羅維奇•潘傑列耶夫”號試航的一個月,太史信就記不清自己在船上吐了多少次,而彼得和那些水兵、水手則一切如常。據彼得說,在試航期間,這艘戰艦隻是在近海遊弋,並沒有經歷過真的大風大浪,在遠離陸地的地方,海水呈現墨汁一樣的顏色,海浪像山嶽一樣涌來,海里還有各種大到不可思議的海魚和海獸……聽到這些,太史信心底的冒險精神被激發起來,一副躍躍欲試地神情,但這神情還沒持續一會兒,翻江倒海的肚子又提醒他莫要好高騖遠,還是先適應船上的生活吧。
“日子久了就好了,我第一次出海的時候,也是吐得不成樣子。”彼得拍拍太史信的背。
太史信搖搖頭,儘量讓自己清醒一點:“彼得大哥以前過得是船上的日子?”
彼得“哈哈”一笑:“以前當過造船的工匠,後來跟着商隊出海,就到帝都這邊來了。”
太史信想起來在建造“尤里•亞歷山大德羅維奇•潘傑列耶夫”號的過程中,彼得不僅親自設計改造方案,還直接指導工匠如何修造,原來他之前也是造船的工匠。
彼得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一個酒罈子,遞給太史信:“吐完了嘴裡不舒服,喝兩口。”
太史信心想喝完了豈不是要再吐,搖搖頭。
彼得輕蔑地瞅瞅太史信,舉起酒罈,讓裡邊的液體“嘩嘩”流到口中,毫不在意不少酒順着他的嘴邊流到了胸前。喝完酒,彼得抓着酒罈扔到了舷窗外邊的海里:“船上的男人,天天看着一樣的大海,也沒有女人解悶,就只好喝酒喝酒,那時候我也總是醉醺醺的。”
太史信心想喝酒誤事的情況太多了,現在天色昏暗,要是遇到安南猴子偷襲,一個酒鬼如何指揮戰船啊。只是限於雙方身份,他又不好開口說彼得什麼。
在新漢帝國的軍事體系之下,各個將領的帶兵風格差別相當大,與之對應的,不同部隊的風氣差別也很明顯。司馬康、太史信等人對軍紀的要求極高,所以他們帶出來的部隊普遍紀律嚴明,英勇善戰;霍慎行之前在訓練禁衛軍的過程中着意強化官兵們對女皇的忠誠,加上秦峻本人對禁衛軍非同一般的恩典,禁衛軍上下將女皇視爲天神一般的存在,甘願爲之肝腦塗地;彼得本人作風粗獷,對部下紀律要求也不是很嚴,但他的士兵普遍有一種遊牧Min族式的悍勇,打起仗來倒也毫不含糊。哪一種部隊戰鬥力更強?沒有實戰的檢驗,這個問題真不好說,但是,太史信心底還是傾向於紀律嚴明的部隊,因爲一直紀律嚴明的部隊,面對軟弱的對手可以毫不留情,面對強敵也能夠沉穩迎戰,即使戰敗也不至於潰散;滿是草莽氣的軍隊,作戰時固然有一股子悍勇,但如果統軍將領拳頭不夠硬,那這些士兵很快變成了匪兵,而且一旦戰敗,紀律不嚴的軍隊往往會變成潰退。
“報……”一個傳令兵從船頭的哨位跑過來:“將軍,前方發現安南戰船一艘。”
彼得的眼裡立刻放出了光芒:“好啊好啊,來得正好,傳我軍令,跑快靠過去,準備開打,升戰旗!”
傳令兵們立刻行動起來,衝着連接各艙室的傳聲筒吼叫着彼得的命令,水兵和水手都行動起來,所有的艙室出口被關閉,因爲是逆風,“尤里•亞歷山大德羅維奇•潘傑列耶夫”號並未升起船帆,而是依靠船槳加速向安南戰船靠近,一面黑色的骷髏旗幟被升起(這海盜旗是彼得專門做的),隨着安南戰船逐漸進入射程,“尤里•亞歷山大德羅維奇•潘傑列耶夫”號上所有火炮射擊孔都被打開,黝黑的炮口露了出來。
彼得站在船長指揮室的窗前,得意洋洋地下令:“開炮!”
太史信早就捂住了耳朵,然後過了一會兒,他並沒聽到炮聲。
彼得也發現了異常,衝着連接火炮艙的傳聲筒大吼:“大炮怎麼沒響!”
那邊傳來聲音:“火藥受潮了。”
按照彼得的設想,“尤里•亞歷山大德羅維奇•潘傑列耶夫”號是一艘體型不算大,但火力強悍的戰船,於是這艘船隻有五十多個水兵,竟然裝了二十門大炮。人少炮多,又剛剛結束試航,對火炮的保養還沒有跟上。另外一個問題就是,漢軍火藥的硝石含量較高,在陸地上還不明顯,一到海上就特別容易受潮導致火炮失靈,面對喜歡跳上對方戰船的安南猴子反而手忙腳亂,這就是此前新漢帝國水軍吃虧的原因之一。
這是,“尤里•亞歷山大德羅維奇•潘傑列耶夫”號左舷和右舷也出現了安南戰船,兩艘船從兩邊向“尤里•亞歷山大德羅維奇•潘傑列耶夫”號擠了過來,同時,前邊的安南戰船也減慢了速度,擋住了“尤里•亞歷山大德羅維奇•潘傑列耶夫”號的去路。這種三面夾擊是安南水師的慣用伎倆。
眼見敵船越來越近,太史信手裡緊緊攥着佩劍,時時準備與待會兒跳上船的安南猴子肉搏。
彼得想了一下:“傳我將令,全速前行,撞沉敵艦!”
“撞?”太史信還是頭一次聽說這種“撞擊戰術”。
“只要造船的那些人沒有偷工減料,就能把安南猴子們送去餵魚。”彼得彷彿十分淡定。
“要是這船偷工減料了怎麼辦?”太史信不由得問。
“那咱們就去餵魚。”彼得裝作不以爲意。
“轟”地一聲巨響,太史信一個馬步紮下來,穩住身形。
彼得湊到觀察窗前瞅了一眼,故作輕鬆地說:“我們贏了。”
窗外,擋道的安南戰船被直接撞成了兩截,斷裂的船頭和船身分別下沉,後邊兩艘安南戰船上的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手忙腳亂地救助落水者。
遠遠地傳來一聲震天吼:“大爺管撞不管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