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潛擡腿一腳斬去,足足將這有鱗族的戰士首領逼退了四五丈遠,身形跌跌撞撞向後倒去,最後反手撐住地面,這纔沒落得四腳朝天的狼狽下場。
這有鱗族戰士首領的胸膛劇烈起伏着,醞釀着強烈的怒火,然而憤怒的嘶吼聲尚未來得及從喉嚨這渲泄而出,張潛已經再度欺身逼近,五指虯張,掌間銀色的星辰光華起伏跌宕,好像一個巨大的虎口,足足四五尺寬,幾乎能將這戰士首領的腦袋都盡數吞進去一般,看起來無比駭人。
那有鱗族戰士首領和張潛實力差距實在太大,即便經巫術加持也依舊存在着不可逾越的鴻溝。
這白虎星辰氣不僅是張潛體內諸多神通中殺傷力最強的一種,而且能和肉身之力完美兼容,兩種力量融匯一起之後,就算是金丹人仙在這一爪之下也未必能落得好處,這一爪衝着他腦袋上落下,若無意外,必然是有死無生的結局,然而就在張潛右手落下的一瞬間,這有鱗族戰士首領似乎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懼,猛然吸了一口氣,脖頸之上青筋暴起,盤根錯節,看起來雜亂無章,可仔細一琢磨,卻發現這些青筋糾纏在一起,實際上是有章法可依,竟然形成了一張符籙。
道家符籙分爲諸多派系,張潛雖然對符道瞭解雖然不深,但跟昆陽子打過這麼些交道,還是能夠根據符籙上的一些特徵,分辨出眼前這符籙出於哪一派。
而眼前這有鱗族戰士首領脖頸上的符籙。還正是張潛最熟悉的一個流派——平都山符法。
當然恍眼一看,也不敢篤定。何況平都山如今落到這部天地,也實在沒力氣把手伸的這麼長,都伸到南蠻異族之中來了,這一絲髮現只在他心頭掀起一絲輕微的波瀾,然後便被帶過,並沒有探究其中根源,如今殺人滅口之後早些脫身才是正經之時,而不是管這些有鱗族戰士首領脖子上怎麼有平都山一脈的靈符。
冷光耀眼的手掌猛然籠罩下來。然而根本沒能達到預期的效果。
那有鱗族戰士首領脖頸上的符籙在千鈞一髮之際,忽然間爆發出一陣強烈的清光,感覺四周空間都發生了輕微扭曲,張潛摧枯拉朽的一掌頓時被轉移了力量,陡然橫甩出去,將空氣撓的一陣爆響,好似抓破了一個厚實的皮囊。力量陡然偏移失去自身的對其的控制,讓張潛手腕與臂骨都有種近乎斷裂的難受感覺,所幸這半月時間張潛煅骨一途已初見成效,骨骼的承受能力已勝當初十倍,這一下才免去了受傷的下場,卻讓他一瞬間聯想到了很多事情。
這種空間扭曲。致使身體失去控制的詭異遭遇,張潛已經不是第一次遇到。
上一次還是在釜陽城道觀之中,靠近碧遊道人的時候,整個人直接被顫動的地面活生生震翻過去。
那有鱗族戰士首領險之又險的從虎口之下逃生,駭的亡魂大冒。見脖子上散發出來的清光的救了一命,竟是沒有逃跑。而是跪在了地上行起三拜九叩的大禮,嘴裡還大聲嚷嚷着:“多謝先祖庇護,多謝先祖庇護。”竟然說的是漢話,雖說腔調有些奇怪,張潛都是廢了好大的勁才分辨出來他究竟說的什麼,也是有些好奇,這有鱗族戰士首領口中‘先祖’究竟是何方神聖,僅憑留在這人脖子上的一道靈符,竟然就能化解自己的殺招,這實力已經不遜色與金丹人仙了。
張潛也無沒追猛打的想法,靜靜的看着有鱗族戰士首領衝着西北天際行者感恩戴德的大禮,略顯激動,卻無比的虔誠。
片刻之後,遠處天邊有一人影忽然朝此地走來。
步履從容,不緊不慢。
稍不留神就能吞噬生命的泥沼在她腳下如履平地一般,沒有造成任何困擾,輕輕邁着步子,看似有些遲緩,然而腳下卻似有縮地成寸的玄妙,一步邁出,整個人便近了近百丈遠,看起來神奇的很,都可以稱作詭異,張潛對這身法並不陌生,加上之前符籙也曾有記憶,那人尚在幾十裡開完,張潛已經猜到了他的身份,不由有些糊塗,納悶道:“這玄機道人怎麼跑到南蠻來了,怎麼還成了這有鱗族的先祖?不過既然她在有鱗族中地位超然,那問題應該容易處理許多。”
帶那人影走至身前,也不過用了一兩個呼吸的時間而已,如若仙子臨塵。
依舊是那身玄色道衣,和這泥沼的色差不大,但是白皙的皮膚卻和四周環境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吹彈可破,宛如凝固的羊脂,讓人一看便知道她不屬於這塊充斥貧瘠與兇險的土地,更不會與這些蠻荒異族有何牽連,可這有鱗族戰士首領對她的敬仰確是如假包換的,到讓人有些莫名其妙。
碧遊道人也未料到出現於此的人竟然會是張潛,當日兩人有過一段淵源,雖然關係建立不是那般融洽,但在這鳥不拉屎的蠻荒之地相遇,也算是不折不扣的他鄉遇知己了,頗有幾分親近的感覺,自然不會一照面便大打出手,有些詫異的說道:“竟然是你?你來此地做什麼?”
“我來此地自然是有事要做,到不知碧遊姑娘一女流之輩怎麼跑到這兇險無比的南蠻之中來了?還跟有鱗族攪合在了一起,被其尊稱爲‘先祖’,實在令在下百思不得其解,不知有什麼離奇遭遇。”張潛如今手中有昆陽子給的信物,自然也不把碧遊道人當作外人來看,至於以前的那寫不愉快的事情,早隨他與昆陽子關係的建立而淡化了,他如今與昆陽子算是平輩論交,那這碧遊道人就是他的後輩,他犯得着跟一個晚輩斤斤計較嗎?
因此詢問起事情經過來也是追根問底。毫不避諱,自己心裡想知道什麼便開口說出來。
碧遊道人似乎不太習慣張潛這種直來直去的口吻。但想了想,也沒有隱瞞什麼,一五一十的回答着他所問的那些問題。
“酆都鬼城五大鬼王之中的齊王生前乃是文汐族的大巫,文汐族的老巢就在這南蠻之中,自當日酆都鬼城一衆鬼仙衝破封印禁制闖入人間,這齊王便一直了無音訊,我想他應是投靠前世子孫取了,便一路尋找到了此地。至於我怎麼和蠻荒異族攪合在一起,卻是說來話長,道長想要弄個一清二楚的話,還得花些時間聽我闡述其中原因,不知有沒有興趣去部落裡坐坐,這些蠻人雖被稱作不開化的異族,但是基本的待客之道還是懂的。”
碧遊道人這番話說的雲淡風輕。但這邀請之中卻是暗藏殺機,他對陽山小洞天之人本就心存怨恨。
如今張潛又咄咄相逼,對她追根問底,已經挑動了她內心深處的殺意。
若換了別人,她如今只怕已經動了殺人滅口的念頭,反正在這南蠻之中。自己所做任何事情都可以掩藏的一乾二淨,而且藉助有鱗族全族之力,打殺張潛這種實力的修行者也不費吹灰之力,之所以耐着性子與他解釋,全然是記着當初自己所說一句話的緣故。她欠張潛一次解圍之恩,等來日有機會再報。雖然當日說的輕佻隨意跟開玩笑一般,但她卻是一個恩怨分明之人,所以哪怕張潛如今身份惹她討厭,她也依舊忍耐着,只希望張潛有自知之明,不要沒有收斂。
人情也有耗盡的時候,何況這一點人情實在算上厚重。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張潛並沒有知難而退,而是很從容的答應了下來。
也不知他是沒眼色,看不出碧遊道人這邀請是鴻門宴,還是打蛇隨棍上,就是赤裸裸的得寸進尺,不過看張潛神色細節,應是後者的可能性比較大。
“你真要將我的秘密都挖出來才心滿意足嗎?”碧遊道人微微抿了抿嘴脣,心中暗忖道,臉上卻沒有表露出任何憤怒,只是淡淡一笑,有些清冷的感覺,而後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那被張潛險些捏爆腦袋的有鱗族戰士首領立即走到前邊,給張潛恭恭敬敬的引路,前一刻還是生死仇敵,下一刻便是部落的貴客,這種劇烈的反差讓他也有些難以接受,但‘先祖’所說的話在部落之中便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威,根本不是他一個小人物所能辯駁的,也讓張潛嘖嘖稱奇,
張潛跟在那有鱗族戰士首領身後,與碧遊道人並肩而行。
這條路想必是有鱗族人經過千百年時間開闢出來的,一路上的瘴氣十分稀薄,身下泥沼也被骸骨填滿,就像一個綿延無盡的堤壩,不僅可供落腳,這些上古異獸死亡之後,兇戾氣息沒有及時散去,反而積鬱在一起,變得越來越濃重,使得這堤壩所在的位置都瀰漫着一種殺意陰森的恐怖感覺,使得活着的異獸很不願意靠近這附近,因此這條路也異常的安全,行了小半個時辰,張潛終是看見一座低矮的山巒,高不過千丈,和洞天世界中動輒萬張高的險峰簡直無法比擬。
然而在這寂寥的荒原中,卻異常的震懾人心,彷彿一個黑色的鐵石筆架壓在沼澤的盡頭。
三人剛剛靠近山前,立即有幾個身穿麻衣的老者從山中飄起相迎,頭戴竹枝、羽毛紮成的發冠,看起來異常的古樸與鮮豔,是一種極爲原始的裝束風格,張潛甚至看見山中行走的有鱗族人都還穿着樹皮編織的簡陋服食,只能起到最簡單的遮羞作用,顯然開化程度極低,天生善戰並且羣居生活的有鱗族人,絕對是南蠻這片土地上食物鏈上層的存在,從這些人脖頸上掛滿了上古異獸的骨骼串成的項鍊,便可見得,然而強大的實力並未給這些有鱗族人帶來相應程度的文明。
南蠻之地靈氣稀少,使得這裡的蠻族智商都十分低下,威逼利誘恐怕很難對其起作用,因爲他們根本不理解死亡的含義,也不懂什麼叫做利益。
不過前來相迎的這幾個老者卻明顯都是睿智之輩,眼神之中靈光浮現。顯然便是這有鱗族中地位崇高並且掌握生殺予奪之權的巫師,這些人明顯不是好糊弄的。
張潛真有些想不明白。這碧遊道人到底是怎麼做到讓這羣蠻族對她俯首聽命的。
這人身上的秘密簡直比自己還要多,不過還好,如今雙方已是同一條船上的人了,她這些秘密並不會對張潛造成任何威脅,如今只是想弄明白而已,唯有這般才能夠做到心中有數。碧遊道人剛在山中落下,山腰上一座黑漆漆的洞窟之中忽然傳來一陣驚天動地的咆哮,猶如雷雲摩擦發出的悶響。帶着一股強烈的威壓,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隨即只見那洞窟中探出一個碩大無朋的頭顱,就像一座小型的殿宇,鹿角、鱷脣、龜眼、牛耳,鱗甲漆黑,竟然是一頭黑龍!
巨大的身軀潛藏於洞窟之中。不知有多長,但僅是冰山一角一般的露出一個頭顱,便如此震駭人心,這黑龍個頭只怕已經達到了一個駭人聽聞的地步。
這黑龍頭顱從洞窟中探出來的一瞬間,漫山遍野正在勞作的有鱗族人頓時放下手中一切事務,衝着山腰頂禮膜拜。高呼“先祖”。
就連那幾個地位遵從的巫師也不例外,匍匐在雲端,頭與膝平,態度無比的虔誠。
碧遊道人卻渾然不懼那一口能將她當螻蟻吞掉的巨大頭顱,飛至山腰洞窟前。那黑龍竟然謙恭的將高傲的頭顱低了下去,任由碧遊道人那白皙如玉的小受輕輕撫摸。看的張潛都有些走神,想不通她是怎麼做到的,但這黑龍頭上一個疤痕卻是引起了他的注意,當出他離開小潙山洞天本來是執行宗門任務,前往南疆斬殺一頭即將結丹黑蛟,然後將龍血交與沖和子,供其洗練飛劍所用,但後來一路上發生事情太多,這件事情便逐漸被他拋到了腦後。
而且他一路上的收穫已經遠遠大於宗門任務完成之後的賞賜,也沒打算再爲這任務單獨遠行一趟,有些浪費時日。
他進入南蠻沒有多久的時候,只需往西行萬里,便能抵達那黑蛟藏身的巢穴,但他並沒有岔開道路,而是一路南下,眼下找到青城山大洞天遺蹟纔是至關緊要之事,宗門任務與之相比簡直就不值一提,張潛自然分得清主次,頂多考慮着是不是事情結束後,時間充裕了順帶將那黑蛟斬殺了,也權當與沖和子結個善緣,那一百多萬的門派貢獻值實在不被他放在眼裡了,因此也沒有去找那黑蛟的麻煩,卻沒想到這頭黑蛟竟然是落在了碧遊道人手中,就不知其中發生了什麼事情了。
張潛雖未見過這頭黑蛟,但卻知道這頭黑蛟頭顱上曾被天權峰掌門沖和子刺了一劍,因此看到這黑龍頭上的傷痕便知曉了他的來歷。
不過如今這黑蛟已經不再屬於蛟類了,而是一頭不折不扣的黑龍,已經結成金丹。
臨近結丹,和結成金丹,這完全就是兩個概念。
這黑蛟若只是臨近結丹,就算是張潛以前也有把握應付,畢竟兩層境界之間有着天壤之別,而且妖類結丹本來就比修行者更爲困難,面臨的劫數也更爲恐怖,這黑蛟當時受天劫削弱,就是一頭沒有爪牙的病貓,可如今結成金丹之後,則截然不同了,不僅實力暴漲數十倍,而且沒有天劫的威脅,實力也不再受外界因素所困,轉瞬之間就由病貓變成了呼嘯山林的百獸之王,就連張潛如今看着這黑龍都渾身不自在,更不敢打它任何注意了,宗門任務什麼的早被它掐滅在腦海裡。
“小黑當初結丹之時,被天劫重傷,又遭小人襲擾,命在旦夕,被我路過所救。”碧遊道人簡明扼要的講明白了自己與黑龍關係親善的緣由。
張潛聽了之後點了點頭,這麼以來倒也說得通了,只是見她給這麼一龐然大物取了這麼一個嬌小玲瓏的名字,有些失笑。
碧遊道人沒理會張潛的反映,甚至沒管他信沒信,反正如今已將他當做半個死人看待,從微塵洞天之中取出一塊不知名的異獸血肉餵食給黑龍,而後將他驅趕回洞中,又屏退那幾個有鱗族巫師,獨自一人領着張潛到了山中一片竹林之中,青色的竹杆上生着漆黑如鐵差不多銅錢大小的斑紋,山中不時有狂風吹過,這些竹子卻紋絲不動,僅有竹葉搖晃,發出銀鈴一般的清脆之音,正是那蠻族戰士製造箭矢的所用的竹子,竹林之中有一小屋。
“傳聞這有鱗族的先祖便是一頭修成元神的黑龍神,如今我將小黑收爲靈獸,他們自然奉我爲主。”碧遊道人將張潛請進屋中,看座、奉茶,而後繼續向他解釋有鱗族奉自己爲先祖的緣由,只是語速越來越慢,好似有些漫不經心了。
“僅僅如此嗎?”張潛低頭用茶杯蓋子颳了刮漂浮着的茶葉沫子,同樣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道長真想打破沙鍋問到底嗎?”碧遊道人直接將茶壺放在桌子上,給她自己的那杯茶也才斟到一半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