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宮金仙訣爲天祿峰道統傳承之所在,爲立峰之根本。
便似《心神幽虛煉火訣》對焰獄峰的價值一般,重要性不言而喻,連王樞當初受白骨道人寵信,也未能一觀此書下卷,以至於張潛如今也不知道百骸暢通之境以後的修行之法,也正是他極爲迫切想要殺白骨道人的原因之一,便是想從他手中得到心神幽虛煉火訣的下卷,可見道法傳承如何嚴格。而天祿峰與焰獄峰的差距更是難以數計,這《九宮金仙訣》又不知比那《心神幽虛煉火訣》高明多少,而且還是珍貴無比的內篇,便是天祿峰內門弟子也極難得到。
此時落入他手中,難免心動。
他微微皺眉,若是讓天祿峰知曉《九宮金仙訣·內篇》落入自己手中,恐怕不惜任何代價都會將自己滅口。
不過自他殺了澹臺靖之時,事情就已經毫無迴轉餘地,此時也無需瞻前顧後,正好不知百骸暢通之境的修行之法,便可從此道中借鑑,如今對他而言卻有極大用處,他神識化作絲絲縷縷的意念纏繞上去,心頭頓時映出重重幻境,便見眼前陡然出現一個百丈高金塔,四四方方,一陣浩瀚如煙的氣息從中瀰漫開來,有種威鎮四海的感覺,只見金塔飛檐高掛,其中仙音陣陣,天鼓、法螺、風鈴,更有無數人影凌空起舞,如驚鴻飛燕,恍如神蹟一般,讓人神迷。
同時心中又生出一種強烈的念頭,好像眼前一人一物都神聖不可褻瀆,讓人忍不住頂禮膜拜。
“此物恐怕便是九宮金仙訣之神意所在,道法自然,世間一切修行之法必有其起源,便似那心神幽虛煉火訣取地肺幽虛之景爲意境,這九宮金仙訣必然也是以這九宮金塔爲本源,衍生出種種道術。”張潛心頭暗自揣摩着,而後隨着神識侵入,那九宮金塔頓時門戶大開,進入其中,便見虛空之中懸浮着無數金色的字跡,更有一尊通體如琉璃一般的神靈,再演繹、呈現着一門道術,只見絲絲金光從其食指兩側商陽穴以及鼻翼兩旁迎香穴而入,沿着手陽明大腸經、足陽明胃經遊走,最終充斥盈滿,整個過程極爲複雜,畢竟經脈一線包含無數穴竅,稍有不慎便易釀成禍端,有的需要避讓,有的則需協調兼顧。
而且有一點也極不靠譜,這神靈呈現雖是活靈活現,但其中並未點明經脈一線所需注意的穴竅。
教給你如何去做,卻不告訴你爲何要這麼做,讓人一知半解,更難領會。
不過張潛從小熟讀《靈樞·素問》兩本醫術,上面對人體穴竅的標註講解可謂清晰至極,此時一一對照,便明白其中深意,看過幾眼,就理解透徹了。
他卻不知,並非是傳道之人敝帚自珍。
穴竅在人體之中細若秋毫之末,神識內視也極難發現,這真氣的運轉路線,也完全是無數前人以性命爲代價,嘗試改進而成。
恐怕便是當初創立此法之人,也不知曉其中道理,傳承至今,後輩學藝不精,更是知其然不知其所然了。
他將此法銘記心間,卻還有一絲難處,貫通這兩條經脈,須調用神靈之力,可他在《九宮金仙訣》之上毫無根基,即便現學現賣,也必須從頭開始熟悉,可眼前這玉簡幻境之中,只存有內篇,便似空中閣樓一般,也無從下手,至於外篇早被澹臺靖熟記於腦海之中,哪會留下書面材料。
不知如何借用神靈之力,即便熟知真氣運轉的路線也無太多意義。
然而眼下得到的這些卻是最爲重要的一部分,來日方長,不愁尋不到解決辦法,便也不在多費心思。
隨之神識飛昇,便想侵入二層之中。
卻被一道金色的屏障阻攔在外,隱隱可見其中飄舞的金字,竟然是一門法術——九宮變幻戮妖術。
空曠之中,影像重重。
只見無數怪異符號、線條變幻,虛虛實實、真真假假,感覺整個空間都變成了一個立體的九宮格,不停的交錯、扭轉,空間中的一切事物都被分割、碾碎。
“好奇妙的法術,不過涉及空間變幻之道,必須要結成金丹領悟不朽真意的人物纔可施展,否則會連自己神識也會陷入其中而毀滅。”張潛微微動容,自然有取得之心,可那屏障阻隔,根本看不清空中漂浮的金色字跡,頗不甘心,凝聚意念猛然一撞,那金色屏障轟然碎裂,後面隱藏的空間頓時呈現心間。
便在此時,天祿峰道宮·下院之中。
正是繁忙之時,往來修士絡繹不絕,諾大的道宮就像是皇帝早朝點卯時的場景一般。
天祿峰下院,乃是門派委派各類事務之處,由門下弟子自願接取執行,再由中院驗收結果,記作貢獻,而上院則是兌換獎勵之處。
下院·南門閣中,相比於其他三處閣殿,這裡卻要安靜許多。
庭院不大,道旁青竹掩映,盡頭之處便是一棟精緻的閣樓,屋內坐着三人,都已過知天命的年齡,穿着講究,顯得極爲素雅,座首之人五指微動,卻是把玩着兩枚核桃,看着堂下兩人,也不說話,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背靠椅子,眼神上揚,甚至未將那兩人看在眼裡。那兩人卻是一臉愁容,以手掩口,再竊竊私語商量着什麼,以禁制相隔,旁人也聽不見,坐上那人也根本沒打算偷聽,始終一副滿不在乎、等的有些不耐煩的樣子,身份顯得極爲尊貴。
“澹臺師兄。”堂下一位老者嘴角含笑,開口打破了平靜。
說話之人一臉皺紋,髮鬚斑白,論歲數比座首之人還要年長許多,不過如今有求於人,卻只能放低了尊嚴,好言相商。
“還是以道號相稱吧。”座上那人似乎一點不買賬,手中核桃快速轉動,發出陣陣摩擦聲,顯示出他心中那一絲未曾說破的厭惡。
修行者間,有道號則以道號相稱,除了親朋友好,還維繫着俗世之中的關係,才稱姓名,以示親近,外人如此稱呼卻顯得有些不敬,這老者有求於人,此舉自然不是爲了得罪人,而是澹臺這姓氏在小潙山乃是大宗,這般稱呼卻是有拍馬溜鬚的意思在裡面,只是還沒接上下文,便讓人打斷,一時尷尬無比,卻不敢拂了坐上之人的心意,連忙改口,道:“光祿師兄,滅岷江水府一事,還希望能交給我兄弟二人去做,這半年來我們暗中查探岷江數次,已經摸清了水府禁制樞紐,有八成把握將此事辦成,不會辜負宗門期望。”
“這岷江水府雖歸我小潙山治下,可連續幾年,都不按時朝貢,我小潙山一名弟子也曾在岷江中失蹤,水府裡那隻老鱉沒這等膽氣,必然是有其他勢力介入,情況複雜,你二人不過貫通了四五條經脈而已,何況上了年紀,心思都僵化了,恐怕難以應付吧。”光祿道人瞥了他二人一眼,而後將手中核桃輕輕放在桌上,端起桌上的清茶小酌一口,眼神落在杯中,懶得去看他二人一眼,言語之中充滿了輕蔑,“不如換個簡單點的任務如何?”
那老道一聽此言,微微色變,卻不敢發作,他二人爲了此事已經費了許多心思,更是潛入岷江之中查探敵情,如今已有把握應付。
可這光祿道人卻是從中發難,不將這事交給他兩人去做。
這任務酬勞極爲豐厚,足足十五萬門派貢獻,都已吃到嘴邊,卻咽不下去,如何難受。
可這光祿道人爲南門閣主事,這事他不點頭,即便自己二人做了,那也純屬白做,相當於給他人做嫁衣,十五萬門派貢獻到時候跟他兩人一點關係也沒有。
“光祿師兄,一點小禮,不成敬意。”兩人臉色雖是不太好看,可之前便已商量好了,早就料到這些,也想好了對策,微微交換一番眼色,其中一人便取出兩枚核桃大小的寶珠遞了上去,一枚幽青,猶如翡翠,一枚橙黃,猶如金玉,便道:“這兩枚珠子,一枚避毒、一枚避塵,是上次我二人夜探岷江水府,斬殺那老鱉麾下一個修成人形蚌精得來的。”
那光祿道人微微一笑,卻無絲毫推辭之意,接了兩枚寶珠,而後眉頭一挑,道:“應該還有一枚避水珠吧。”
那老道聞言只顧在心頭狂罵,卻不敢怒形於色,解釋道:“是有一枚避水珠,只是滅岷江水府之時,還需着一用,不過等事成之後,便將避水珠也一通送上,連同五萬門派貢獻,還望師兄考慮一番。”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這老道見這光祿道人如此貪心,猶如吸血的水蛭一般,也知與他講道理都是屁話,乾脆狠下了心。
一聽此言,光祿道人卻是來了興趣,而後裝模作樣思忖一番,便點了點頭,笑道:“既然你二人連那老鱉麾下的蚌精都能殺掉,看來也有幾分本事,那這事便交給你們去做吧,希望早日歸來。”說罷,取出一面令牌扔了過去,卻是一枚信物,上面刻着一些小字——南門閣第二十七號任務,滅岷江水府,取水府龍眼爲憑。
兩老道得了信物,如釋重負,告辭離去。
便在兩人前腳剛走,座首光祿道人便覺得心頭一陣絞痛,臉色頓時煞白,手中兩枚核桃直接捏成了粉碎。
門外弟子見其面色有異,匆忙進來。
“靖兒離開多久了?”光祿道人微微擡頭,目光之中流露出一絲冷冽的寒意。
那弟子嚇了一個哆嗦,嘴脣都有些發白:“從那日算起,已經快四個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