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一道人之前已被那數以千計的靈符轟的暈頭轉向,早已萌生了怯意,此刻經這一吼,頓時有種亡魂大冒的感覺。
琉光道人依舊依託於淳一道人的‘八卦紫綬仙衣’防禦之下,拽着他一路往外逃去。
兩人裡通道入口並沒有多遠,不似淨塵道人身先士卒已經陷於其中,此刻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已是九死一生的絕境,然而正當流光揮動浮塵,準備將迎面轟殺過來的幾道靈符驅散,一柄白森森的骨劍不知從何處出現,以一種極爲刁鑽的角度刺向了他側肋,帶着一股強烈的死亡氣息,讓人渾身冰涼。
劍上燃燒着碧綠的螢火,只有薄薄的一層,卻散發着一股強烈的硫磺味,使得四周空氣都無法呼吸,吸上一口,就好像肺葉都要被灼傷。
而且這劍似乎斬殺了無數冤魂,強烈怨念殘存劍上,讓人腦海之中產生許多光怪陸離的幻象,如同刀絞蟻噬一般難受。
琉光道人匆忙收回浮塵,千萬道琉璃絲線揮動起來,就好像雪山消融產生的澄澈水流,將那柄燃着綠色螢火的長劍輕輕一掃,劍刃遊走的線路立刻偏離了半尺,朝着與他貼身相靠的淳一道人刺去,只聽得噗的一聲,那柄骨劍輕易刺進了淳一道人的身軀。一抹灰敗的死氣迅速在淳一道人臉上蔓延開來,他艱難的轉過身,以一種極爲疑惑的目光看着琉光道人,他想不明白,琉光道人就在自己身後,爲什麼沒有替自己擋住這一劍,而且他目光之中還帶着一絲慚愧。
然而不等他想明白爲什麼,意識已經被無窮無盡險惡幻象所吞沒,思緒頓時凌亂。
“死道友不死貧道。”琉光道人鬆開淳一道人衣襟,浮塵一甩,裹住身軀。便朝通道入口處逃去。
先前那一劍,他若硬接,未必接不下來,可必然會被這一劍傷到,在如今這種兇險處境之中,身上增添任何一點傷勢,活命的機率都會減上一分。他自然不願冒此奇險,於是選擇避讓,而且他也急需一個人替他拖住這個刺殺者,否則這人糾纏不清,自己休想逃走,與他聯袂齊退的淳一道人則平白無故捱了這一劍。看似意外實則是刻意安排,他身上那件‘八卦紫綬仙衣’雖是品質極高的遠古靈寶,但防禦能力主要針對水火雷電之類的法術,對這飛劍刺殺,卻很難形成有效的抵擋。
淳一道人身體已經失去了知覺,好像嚴寒的凜冬突然追進了冰窟裡。
意識在逐漸的下沉,雖然思緒已是支離破碎。但他並沒有徹底死亡,這白骨劍雖然陰戾霸道,但金丹人仙的生命裡也只能用強橫變態來形容,金丹不碎,便算不上徹底意義上的死亡,他依舊能感覺身邊、眼前發生的一切,看見了琉光道人拋棄他是的那種果斷與絕情,只是此刻根本不知到什麼是喜、什麼是悲。彷彿在看着一場與自己毫無關係的默劇,身旁不時有靈符在爆炸,強烈的衝擊震的他身體上下翻飛,就像風中一片落葉似得,所幸他已經感覺不到疼痛。
此時此刻的他,雖然還活着,但所能做的唯一一件事情。便是等待死亡了。
那些不斷爆炸的靈符,對他而言,在短時間內並不足以致命,八卦紫綬仙衣能夠抵擋絕大一部分衝擊。真正在吞噬他生命的是他後背那柄燃燒着碧綠螢火的骨劍,這骨劍上蘊含的毒火能讓肉身爐鼎在極爲短暫的時間內腐朽壞死,哪怕金丹人仙已經悟透了不朽真意也毫無抵抗能力。
這柄骨劍乃是馬面鬼將在陰曹地府之中所用的神器,劍胎爲天工鑄煉,品質極高,又在馬面手中斬殺了數以萬計的厲鬼、陰魂,這些兇頑之物死後怨念積聚不散,使得這柄神劍愈發的兇惡,比魔器還要歹毒十倍百倍,簡直令陰曹之中所有鬼修都聞風喪膽,亦有一個十分霸道的名字——飲恨,淳一道人被這一劍刺中之後,就知曉了刺殺者身份,乃是陰司五大鬼將之一的馬面,如今將整個蜀州乃至天下正道都鬧的雞犬不寧的牛頭鬼將,正是與之齊名的存在。
死在這馬面手中,也不冤了。
他平靜的等待着死亡的降臨,飲恨劍只需再刺進一寸深,便能穿透紫府,毒火便會將金丹吞噬,一切就結束了。
然而就在這關鍵之時,飲恨劍卻似觸電一般抽了回去。
淳一道人死地逢生,卻沒有一絲竊喜,只有滿心的疑惑,這馬面鬼將不顧通道崩塌自己葬身其中的風險來刺殺自己,已是得手,只需再添一絲力量,便可成功殺死自己,爲何在關鍵時刻卻突然收手,然而這般違反常理舉動卻非輕易能夠猜透的,他肉身爐鼎包括金丹元氣已被這飲恨劍上的毒火嚴重破壞,整個人已接近油盡燈枯的地步,眼前景象逾漸迷離,他知道自己馬上將會失去意識,也顧不得多想,匆忙溝通‘八卦紫綬仙衣’的器靈,命其進入自行運轉的狀態。
便在黑暗充斥眼簾的最後一刻間,淳一道人似乎聽到了一陣歇斯底里的咆哮!
“豎子,害我!”
馬面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通道崩塌下來的短短几息之間,便被雷霆、真火轟殺的體無完膚,哪還顧得上淳一道人的死活。
他聽了燕王的話,前來刺殺琉光道人,要替酆都大帝分擔壓力。
然而根本沒被告知這通道會坍塌,等那鋪天蓋地的靈符似狂風暴雨宣泄砸來時,他才驚醒過來,只是如今已身陷絕境,除了咒罵,他也沒有別的宣泄方式,飲恨神劍一通狂揮亂砍,洶涌的怨念、毒火猶如驚濤一般涌向四周,然而這些靈符根本沒有意識,自然不會受到絲毫影響,反而是劍氣與靈符激烈碰撞,會爆發出更爲恐怖的威力,使得通道坍塌的速度更快了,已經波及整個大陣,所有靈符都不受控制的觸發,一時間。整個世界都在靈符爆炸中震顫着。
馬面是陰司五大鬼將之一,鎮守陰曹地府亡魂秩序,實力之強毋庸置疑。
然而善戰也要分場合,在這已經失控的萬象靈符大陣之中,善戰只會讓他死的更快、更慘,不過短短几息間,馬面的身軀便已被炸的支離破碎。飲恨劍也失去控制朝着地面墜落而去。與他同行還有鬼王,兩人本是聯手劫殺琉光道人和淳一道人,但鬼王卻更顯穩健一些,沒有急着出手,因此當通道崩塌的時候,也有了更多的應變餘地。不似馬面短短片刻,便被數以百計的靈符轟在身上,落了個形神俱滅的下場,鬼王祭起一枚小小的骨鍾,只見一陣迷濛的紅光盪漾開去。
那骨鍾霎那間化作一丈多高,將他整個人全部罩了進去。
靈符轟擊在鐘身上,被那紅光紛紛化解。所剩不多的破壞力也被厚厚的白骨所抵擋,此鍾名爲‘天災’。
這鬼王與牛頭馬面司職不同,只負責處理陰曹地府之中天災鉅變,陰間環境複雜,火山冰淵、岩漿毒霧遍佈,時常會出現問題,這天災骨鍾便是他處理這些危機所依仗之物,防禦力極爲驚人。他又在竭盡全力躲避,竟是有驚無險的逃了出來,眼見通道出口近在眼前,鬼王狠狠的鬆了一口氣,這不足幾息的時間中,起碼近千道靈符砸在了天災骨鍾之上,饒是此物防禦力驚人。也是出現了幾道觸目驚心的裂痕,而且自身也被嚴重震傷,若在捱一會,只怕也有危險。
正在此刻。忽然見身側不願之處,有黑影閃爍,仔細一看,竟是幾截殘肢斷臂。
從身上衣物穿着來看,應是那酆都大帝,只是如今被無數靈符轟擊,已經形體潰散了,雖暫時還沒落得魂飛魄散的下場,但處境已是極爲糟糕,就算他道行高深,只怕也堅持不了多久了,鬼王如今是自顧不暇,哪有功夫管他的死活,正欲離開至極,卻發現那一截斷臂的五指中,竟然抓着一個黃燦燦的事物,散發着淡淡的靈光,隨在這潮水一樣的靈符中顯得異常的微不足道,但值得酆都大帝似都不鬆手的東西,顯然不是平常之物,他仔細一看,頓時震驚。
那黃燦燦的事物猶如一個黃金鑄造的小球,異常的圓潤,靈光流轉,給人一種圓滿、不朽的感覺。
丹丸上已有三個孔竅,正在源源不斷的噴吐着金丹元氣。
“修道人的金丹,這淨塵道人竟然被酆都大帝擊殺了,連金丹都落到了他手裡。”鬼王眼眸之中頓時燃燒起一股熾熱的慾望,難怪這酆都大帝如今死也不願鬆手,金丹之中蘊含的金丹元氣品質比天地元氣可高出無數倍,哪怕他現在被萬象靈符大陣重創,得到這枚金丹煉化之後,不僅可以傷勢痊癒,而且可以更進一步。而自己若能得到這枚金丹,好處也無窮之大,煉化吸收了其中龐大的金丹元氣,立即可補全鬼修殘缺的先天,修成元神,成就地仙業位。
鬼王心中貪慾一起,顧不得繼續逗留於陣中的兇險,催動天災骨鍾,朝那半截斷臂靠去。
酆都大帝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沒有任何反抗。
哪知這鬼王只救下半截殘肢之後,便沒有繼續營救的打算,立即往陣外飛去,酆都大帝也是恍然醒悟過來,這鬼王不是真心實意想救自己,而是貪圖淨塵道人死後留下的金丹,一股難以遏制的怒火涌上心頭,奮力掙扎起來,一代大帝自然有一代大帝的尊嚴,豈可容人這般算計。
不管如今這半截殘肢與鬼王對抗是不是不自量力,奮起一拳朝着他腦門上砸去。
鬼王剛剛從通道中掙扎逃出,已是精疲力竭,已經收了天災骨鍾,根本沒想到這酆都大帝心思變通這般之快,一瞬間就猜透了他的打算,而且說翻臉就翻臉,兩人如今相隔極爲靠近,猝不及防之下被這一拳打中,腦袋頓時就裂開了。鬼王氣極敗壞,雙手齊出扼住那半截斷臂狠狠一擰,如同朽木似的,一下子就支離破碎,酆都大帝僅有一截手臂逃脫出來,自然不是鬼王對手,然而這一撒手,那淨塵道人的金丹卻是趁勢掙脫。直衝天際,想要逃跑。
“老夫救你一命,你卻恩將仇報!”鬼王張開血盆大嘴怒吼一聲,整個人好像一頭憤怒的公牛,身形暴起,竄入雲端,緊追金丹而去。
淨塵道人如今肉身爐鼎雖被數以千計的靈符徹徹底底的轟殺。那‘星塵’也全部散落了,但逃命的意識仍舊十分強烈,若金丹落入這羣妖人手中,他連轉世重生的機會也沒有了。
燕王眼看兩人那鬼王擰碎了酆都大帝一縷殘魂之後朝着淨塵道人的金丹緊追而去,卻無力插手,雖然明知這等重要之物不能輕易落於外人之手。但是眼下根本脫不開身,這萬象靈符大陣由余兩個截然不同的意念支配,發生激烈的對衝,如今已經徹底亂套了,便是他也無法控制,只有一點點的疏導,這萬象靈符大陣在此戰中雖然用去了六成甚至更多的靈符。但餘下靈符仍有不少,這般平白損耗,極爲可惜,當然最重要的是,這萬象靈符大陣如今必須保住。
這是平都山福地最後一層屏障,阻止陽山小東進入的門戶。
如今酆都鬼城的勢力經過此戰消耗,已經十不存一了,馬面魂飛魄散、酆都大帝如今雖然還有一縷殘魂。但也徹底廢了,沒有幾百年時間休想恢復,三千鬼修更是死的乾乾淨淨,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而後只等一個合適的時機,讓平都山福地接手,他的計劃便是如此。但如今平都山福地之中根本沒有獨當一面之人,適合‘接手’這個重任,昆陽子不行,因爲他已經作出了讓步。在此事上他便不能繼續插手,容易引起陽山小洞天懷疑,張潛考慮到最好的人選便是碧遊道人。
可惜碧遊道人如今還在蜀西之地捕殺五大鬼王,暫時無法與她取得聯繫。
所以燕王就要替她佔領着平都山福地,陽山小洞天雖然在此次戰事中損失慘重,百餘精銳弟子連同兩位金丹人仙都葬身之處,但對整個陽山小洞天而言,這種損失並不足以傷筋動骨,若知曉只差一點點便能成功,肯定還會派出第二波進攻,那時候他肯定抵擋不住,所以這萬象靈符大陣必須保住,一可作爲抵抗陽山小洞天的防禦力量,二則是封鎖消息,讓陽山小洞天的人不清楚酆都鬼城內部的慘狀,在聚集不起足夠的力量時,不敢輕易發起二次進攻。
燕王瞥了一眼緊追金丹的鬼王,這廝雖然小心謹慎,沒有受到重創,但在萬象靈符大陣之中消耗劇烈,也是有些中氣不足。
否則淨塵道人一枚金丹,也不至於縷縷從他手中逃脫。
燕王放心一些,此戰之中獲利最大的便是他,沒有任何損傷,只等將萬象靈符大陣疏導安撫下來,便可去奪那枚金丹,這鬼王絕非自己對手。
便在鬼王追着金丹漫天亂飛之時,遠處宮殿之中突然飛出一道浩浩蕩蕩的劍氣,猶如江河激流一般,當空遊走一圈,便將那金丹捲走,也不見有絲毫掙扎,如投石入水一般,一瞬間便沒了蹤跡,鬼王見到手金丹被人捲走,雙眼圓睜彷彿能噴出火來,天災骨鍾自口中吐出,一瞬間化作幾丈之高,呼嘯旋轉着,死亡的鐘聲猛烈席捲開去,山石化作齏粉,千年的古木吸收了足夠的天地元氣,堅逾金鐵,也被攔腰折斷,然而那道劍氣卻只起了一層淺淺的漣漪。
“何方賊子,敢太歲頭上動土!”鬼王見鐘聲無效,猛地提了一口氣,暴喝一聲,天災骨鍾猶如隕石一般,朝之砸去。
那充盈天際的劍氣就像是九曲長河一般,浩瀚無比。
鬼王全盛之時,實力自然不可小覷,然而如今已是強弩之末,這天災骨鍾雖是去勢洶洶,但在那道長河一樣的劍氣面前,卻顯得有些淡薄。
也沒聽見任何回答,只見那劍氣長河輕輕一擺尾,掃在天災骨鍾之上,去勢兇猛的大鐘一瞬間爆發出恐怖音朝,燕王身旁不遠處的一座山峰直接被震的坍塌,只因爲那座山峰位於戰場的正下方,而後那天災骨鍾以更爲恐怖的速度倒飛回去,呼嘯之聲猶如萬靈嚎哭,與空氣摩擦甚至生成的熾熱的火焰。
燕王被這突如其來的驚變駭的渾身緊繃,若先前那劍氣與骨鍾在自己頭頂,自己現在不死恐怕也要脫層皮。
他完全想不通,如今該死的人都死了,那座空蕩蕩的宮殿中,還有誰施展的出如此恐怖的一劍?
目光緊縮,死死盯着倒飛回去的天災骨鍾,這種恐怖的速度已經使得此物徹底擺脫了鬼王的控制,若這般砸在他身上,下場恐怕只有一個,那就是魂飛魄散!
他極不希望鬼王就這麼完蛋,因爲他倒黴了,下一個便是自己。
辛辛苦苦算計一場,讓人坐收漁翁之利,他燕王一世英名盡毀於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