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虎煞不發威(下)
玄源冷笑道:“你不是和田東昇說過嘛,反正做下這些事之後,就要被召回宗門道場,沒人能追查到赤望丘中,更沒人能把你怎樣。想得倒挺美啊,可惜你還沒來得及回去,我看也就不必再回去了……”
她的話音未落,就聽不遠處的劍煞發出一聲冷哼。只見樑易辰身體一顫,眼角、鼻孔、嘴角、耳窩都滲出了血絲,凌厲劍意透體,他當即就栽倒在地昏迷不醒。再看旁邊的田東昇,好像已經自己嚇暈過去了。
劍煞沒說話,卻已經出手了,不僅當衆廢了樑易辰的修爲,也把他這個人給廢了,雖然還留了一口氣在、沒有當場喪命,但恐怕也活不了多久。以劍煞的脾氣,哪還能讓樑易辰回到赤望丘接受宗門處置。
若在尋常情況下,劍煞也不能擅自廢了一名赤望丘弟子,可方纔樑易辰的所作所爲已被當衆審明,就算劍煞當場宰了他,恐怕赤望丘事後也無話可說。劍煞只是冷哼而已,而沒有咳嗽一聲讓樑易辰當場人頭落地,就已經夠給面子了,而且主要是給虎娃面子,不想攪擾了這場慶典。
玄源的語氣頓了頓,又接着說道:“我既是赤望丘派來的巴室、相室、鄭室三國之地鎮守長老,就有監察、處置違犯門規弟子之責。樑易辰所作所爲事實清楚,並有天下高人共同見證,也就不必再押回赤望丘問訊處置了……樊翀,你說呢?”
樊翀心中暗道——我還說什麼說!樑易辰已經被廢了,還用得着再押回赤望丘處置嗎?而且看他的樣子真要押回赤望丘的話,弄不好在半路上就斷氣了。。
劍煞當衆出手,玄源問都沒多問一句,卻問起了樊翀。樊翀只得恭恭敬敬地答道:“既然如此,那就遵玄源長老之命,將其當場廢去修爲、立時逐出宗門。”他這句話一出口。躺在地上的樑易辰就已不是赤望丘弟子了。
玄源又扭頭道:“巴君,赤望丘弟子違犯門規,已被當衆處置。剩下的,就是巴室國的事情了。”
樑易辰可不僅是違犯了赤望丘的門規,而且還觸犯了巴室國的禮法。少務向前一步道:“今天是您和我師弟的大喜之日,我看就不要在彭山中殺人了,以免攪擾了慶典的興致。”
玄源點了點頭道:“那好,就借巴都城的城樓一用!”
她這話是什麼意思?想當初虎娃在樊室國堵住樊君車駕、追究宜郎城郊外遇襲之事,便要求當時的國君樊翀處置幕後主使者瀘城城主,並將這位城主的人頭掛上了瀘城的城樓。由此在巴原上博得了虎煞威名。
既有前例,玄源讓少務不要在今日於彭山斬殺這二人,等慶典之後帶回國都去行刑,將人頭掛在巴都城的城樓上,也好叫國中民衆都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少務立時命親衛將地上躺的兩個人都擡了出去,別留在彭山中掃興,立刻押往巴都城。還得找人先給樑易辰療傷,反正在當衆砍頭之前,不能讓他先死了。
一番意外的波折終於塵埃落定。方纔紛紛閉嘴看戲的衆賀客,此刻又紛紛開口祝賀。大家還沒忘了這是一場慶典,在慶典上說的當然都應該是喜慶的話,來的幾乎都是人精。捧場誰又不會呢?
大家誇讚玄煞大人不僅清理了宗門中的敗類,也維護了夫君的聲譽,紛紛對彭鏗氏大人能娶到這樣一位好娘子表示羨慕!很多人當然也沒忘了誇讚少務、樊翀、劍煞、命煞等人,總之全是好聽的話。瞬時把慶典的氣氛又給兜了回來。
有不少人也在心中暗暗驚歎,別看彭鏗氏大人平日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隱居在彭山深處清修幾乎連消息都沒有。但是半點都不好惹啊,不怒而生威。你看看,堂堂赤望丘主事弟子樑易辰,說廢也就廢了,回頭腦袋還得掛到城樓上,卻讓在場這麼多人都無話可說。
虎娃暗中以神念道:“阿源,多謝你了,沒想到你還安排了這一出。”
玄源亦以神念回道:“我家夫君就是脾氣太好了,平日又懶得管閒事,那麼就由阿源來代勞吧。你雖有虎煞之名,卻未立虎煞之威,可能是因爲成名時日尚短,且行事向來以寬慈仁德聞名,所以纔會遇上這種事。假如換做巴原七煞中其他的任何一位,請問那些人敢嗎?”
這倒是大實話,白煞、劍煞、命煞自不必提,巴原上誰又敢針對倉煞、玄煞、星煞這麼做,難道嫌自己死得不夠快嗎?如今倉頡已傳文字於巴原,大家也該知道死字怎麼寫了。
別的不說,前段時間就有那麼多散修敢跑到彭山道場白吃白住那麼長時間,離開後還嘀嘀咕咕出言不遜,讓他們到赤望丘這麼做試試,不被人從山崖上扔出去纔怪。
接下來,按照慶典既定的儀式,由虎娃登臺講法。在赤望丘爲祝賀玄源突破化境的慶典上,也曾有過這麼一幕。通常情況下,只要走個過場就可以了,身爲當世絕頂高人,談一談突破化境時的感悟,順便對在場的晚輩弟子指點幾句,誰也不能指望高人能在這種場合講授什麼獨門秘傳。
可是虎娃此番登臺,一講便是一天一夜,他所講的內容,與四個多月之前的那場法會並無太大區別,但又增添了很多最新的感悟。在場衆高人沒聽幾句,便露出了驚訝與凝重之色,整座彭山道場中片刻間便鴉雀無聲,氣氛顯得莊嚴而靜謐。
來到彭山中的賀客,不僅有各宗門的前輩高人,還有不少普通人,比如剛剛被押出彭山的那位田東昇。剛開始的時候,不論是誰都坐得端端正正,人人都是凝神專注而聽的樣子。既然是來捧場的,學着在場的各位高人,大家裝也得裝得像啊。
可是時間一久,情況就發生了變化,看衆人的表情,有的沉浸在震憾中。有的卻滿臉疑惑,更有很多人甚至連坐都坐不住了。虎娃開口便講了一天一夜,對於很多普通人而言,恐怕也不能一整天都坐着不動,至少還得吃飯睡覺呢,就算想硬挺着也挺不住啊。
還好少務早有安排,由羊寒靈指揮國君帶來的親隨衛隊,招待那些從法會上推下來的賀客。大家該吃的吃、該睡的睡,但不要發出太大的聲響,更不要在道場中喧譁議論。而虎娃坐在龍血寶樹下講法不斷。
虎娃講法的內容盡顯境界之玄妙,講法的過程也顯示了修爲之精深、法力之精純。無論在道場中的任何角落,都能清晰地聽見他的聲音,腦海中能印入伴隨聲音的神念,就連那些已經退出山坡在休息的人也不例外。
但這聲音與神念既不擾人亦不傷人,假如有誰不想聽,很自然便聽不見了。若是有人實在困了或累了,但是還想繼續聽聞虎娃的講法,那麼哪怕他睡着了。也會繼續保持在一種似聽非聽的狀態中。
對於很多普通人而言,可能根本記不清虎娃今天講了什麼,可是隻要他想聽,日後心境清澄之時。便可能回憶起當日曾聽懂的內容。若是有幸修煉有成,在定境中又能回憶起虎娃講法更多的玄妙,似在有意與無意之間。
虎娃是從正午時分開始登臺講法的,到了寂靜的夜裡。星光籠罩了山野,夜色中只有他宣講妙法的聲音。就連滿山草木也像是在聆聽他的講法,附近一帶出沒的禽獸是夜也格外安靜。悄然潛伏在草叢中、落在樹枝上,竟然都沒有發出什麼聲響。
在場的數百人中,有十餘人曾聽聞過虎娃的講法,他們就是當初投奔彭山道場的散修,後來就在虎娃封地之外的山野中結廬清修,今日也參加了這場慶典,向虎娃和玄源表示祝賀。
他們已經參加過一次法會,此刻聽虎娃再度開講,卻越聽越覺得玄妙更多,近來修行中所遇的很多困惑,也在無形中迎刃而解。
步金山宗主三水先生原本心裡有事,他三天前與虎娃有過一番密談,國君少務又私下裡見了他一面,商談的事情非外人所能知。三水先生當時就有些着急,想盡快返回相室國與步金山,可是他又不得不留下來參加這場慶典。
聽了虎娃這場講法,三水先生立刻又就覺得留下來簡直太對了,做爲一派宗主、大成修士,他當然明白虎娃所講的內容意味着什麼,不禁沉浸心神入定而聽,心中甚至隱約有些後悔——假如把所有步金山弟子全帶來就好了。
一天一夜之後,虎娃講法結束之前,照例說了那個傳燈的典故,然後又沉默了一個時辰,這才起身開口,將很多人從定境中喚醒,並與玄源一起行禮,感謝大家不遠千里的祝賀。這場慶典至此結束。
很多人還在回味這一天一夜聽聞的妙法指引,而彭山中已經擺好了宴席,少務邀請大家入席暢談。
劍煞的身份當然是在場衆人中最尊貴的,坐在了最中間的主座上,而各派大成尊長也各有安排。樊翀不僅是大成修士,而且曾是樊室國君,少務接待他的禮數完全按照了一位國君的規格。
大家飲酒暢談之時,劍煞悄然以神唸對虎娃道:“你短短數年便已突破化境修爲,令爲師是喜出望外。緊接着你居然又娶了玄煞,真是把我給嚇了一跳,卻又佩服得不得了。在我眼裡,你可比少務有出息多了。
等到聽聞了今日這場講法,我才意識到,就算爲師放開膽子去誇你,恐怕最終也會小看了你。你能擁有今日的成就,不是沒有原因的。你的志願,恐怕也不是自立一派宗門,而是引領天下各宗門的修士,甚至是指引世間萬類之修!”
虎娃以神念恭敬地答道:“弟子確有此願,這並非狂妄之心,而是修行所求、欲證大道之本源。只是如今修爲尚淺,仍在求索之中。”
劍煞端杯一飲而盡道:“好好好,有朝一日,爲師恐怕也需要你的指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