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缺兩鬢添霜,卻沒有絲毫衰老之態,反給他增添高門大閥的貴族氣派,儒者學人的風度。
此刻他微微擡頭,那是一張沒有半點瑕疵的英俊臉龐,濃中見清的雙眉下嵌有一對像寶石般閃亮生輝,神采飛揚的眼睛,寬廣的額頭顯示出超越常人的智慧。
沉靜中隱帶一股能打動任何人的憂鬱表情,但又使人感到那感情深邃得難以捉摸。令人望而生畏,又高不可攀。
再配合他那均勻優美的身型和淵亭嶽峙的體態,確有不可一世頂尖高手的醉人風範!
“好一個楊廣!請恕我宋缺過去始終低估了你。”
宋缺由脣角溢出一絲淺淺的微笑,最終竟臻至大笑乃至長笑,但無論何種笑容配合着他那英俊無比的容顏,均顯得從容而瀟灑,神秘而淡然,說不盡的悅目好看。
宋缺此言一出,明月樓內的氛圍頓時一鬆,不論是宋家宿老,還是小一輩的掌權人,此刻盡皆目光炯炯地望向他。
或許此地宿老之中尚有宋缺的長輩、同輩,但在嶺南、在宋家,宋缺就相當於至高無上的神靈,而完美如他,也的確配得上神靈這個稱呼。
無論是刀法、兵法,此時此刻,他均可排第一位!
這不是嶺南宋閥自誇的,而是自當初楊堅率十萬之衆,親征嶺南之時,宋缺率一萬精兵對陣,雙方決戰於蒼梧,宋缺十戰十勝之後,天下人,包括宋缺的仇敵共同承認的!
原著中身爲瓦崗首席軍師的沈落雁,精通奇謀計巧,李密前半生之順利與這位美人軍師不無干系。
「若說寇仲是天生的卓越統帥,宋缺就是博通古今衰變、中土最高瞻遠矚的軍事戰略大家。」
這便是她在原著中對宋缺評價,也是她給人的最高評價!
……
“我手上有兩封信,一封來自於清惠,楊廣手底下鎮壓天下的最大臂助——二十萬禁軍,如今散播天下,鎮壓天下亂象,只有部分守衛楊廣之安危。
故此時的隋室實是到了最爲危險、最爲衰落之時刻,若過了這一節點,隋室之國力必然回升。
因此,清惠勸我即刻起兵,配合即將到來的天下之大變,或可由南統北,混同天下。”
宋缺鳳目微眯,身形挺拔傲如松柏,卻是忽而從楊廣之事轉到了身前的信封之上。
言罷第一封信後,宋缺那閃亮得像深黑夜空最明亮星光的眼神異芒大作,利箭般掃視着下方的衆人,完美無瑕的容顏卻仍如不波止水,須臾之後,方纔再度開口。
“第二封信乃是來自終南山樓觀道,信內只有兩個字——‘胡、漢’!
這兩個字似銀鉤鐵畫,鋒芒畢露,如劍如刃,傲立乾坤。寫這封信者不但書法極高且深明劍道,定然便是那位‘道尊’青玄手書!”
宋智微微一怔,不知宋缺忽而轉言這兩封信是何用意,不過自從當年之事後,他對梵清惠這三個字便心懷惡意,在任何與自家大兄有關之事中,都將之與陰謀詭計掛鉤。
在如今這等混亂之局勢下,楊廣、道門、魔門與佛門相對而立,互相攻殺之時,梵清惠忽然致信大兄,請他出兵反隋……
宋智在第一個瞬間便聯想到了種種陰謀,當下耐心聽完第二封信之事後,立刻便道:“大兄!”
“梵清惠這明顯是利用我宋閥給他佛門頂崗,咱們萬萬不能中……”
此句尚未說完,宋缺側身撇了他一眼,目光依稀是過去那般冷靜淡然,充盈着深不可測的智慧光芒,一目之下便已洞徹他的心靈……
毫無疑問,是他想多了!
宋智頓時大大鬆了一口氣,不過旋即又忍不住心下一笑,自家大兄何時讓他和宋家失望過?他做的抉擇,或許當時目的不顯,但最終必然宣告正確!
“那大兄,咱們接下來該如何?”
宋缺沒有理他,而是微微閉上雙眸,回味着信封中那鋒芒畢露的筆畫和圓潤的結構,悠然道:“青玄道友定是一個相當純正的老子傳人,他的意思我已經清楚了。”
兩個簡簡單單的字,落在宋缺口中,卻是如同親眼目睹葉凝書寫時的想法和過程一般。
宋缺眼力之高,已到了超凡脫俗的境界,可由本溯源,故能從兩個字中‘翻’出了‘千言萬語’,更勝看一本厚逵千頁的信書。
“從他渾然天成的字裡行間便可看出,他的劍法雖然鋒芒畢露,但卻絕不缺圓融,此劍定然是他從大江大河之中悟出,用以求長生,證大道。
由滔滔弱水,衍生出如此妙若天成、睥睨天下的劍法,當今天下第一劍客,名不虛傳!他與我,纔是這天下最爲合適的對手!”
此言一出,明月樓內頓時爲之一靜,所有人均想不到於此時此刻宋缺竟有此一言!
不過思及早在數年之前‘青玄’二字便已登上磨刀堂,在最近更是高居榜首……此事倒也正常,畢竟自家閥主可是天下第一刀手,“天刀”!
感知到樓內衆人心緒再鬆,宋缺淡淡一笑,他那閃亮得像深黑夜空最明亮星光的眼眸中,射出深不可測充盈智慧的神光。
“楊廣的眼界一向深遠,他的膽子更是無法無天,可令我也沒想到的是,他竟能在這種情況下大破高句麗,並將之漢化、郡縣制,化爲遼東六郡。”
“然而更超出我預料的,是他竟然在江都,便迫不及待的想要滅佛!而且看這樣子,更似乎就要做成了!”
“大兄所言正是,然後楊廣一徵二徵失敗,咱們都只當他三徵是心中執念難捨,誰能料到,他這一次竟然能一舉功成呢。”
宋魯長嘆一聲,面上不無唏噓之色。
“大隋國力畢竟遠超高回麗,雖然經歷了前兩次失敗,可在這兩戰中,損耗的可不僅僅只是大隋的國力,同樣也有高句麗的,因此楊廣的勝利並非毫無可能。”
坐在宋魯對面的宋智更是苦笑。
“最讓我想破腦袋都想不明白的的,乃是他竟然在江都與佛門徹底翻臉,隨後更是頒佈下一紙詔書,廣傳天下,欲要與天下百姓瓜分佛門之寺產,這是要致佛門於死地啊!”
“楊廣雖然不是一個好皇帝,但他的遠見、眼界卻是無可質疑的。”宋缺高居主位之上,其聲音卻是出人意料的平靜,
“滅佛雖然出人意料,但楊廣做如此之事,肯定有他的道理。”
“縱觀魏孝武帝滅佛,周武帝滅佛之前後局勢,再看楊廣此刻之情況,便可知佛門始終處在一種怪圈之中發展壯大,不得脫離。
楊廣與佛門素有仇怨,他滅佛很正常,而且即便他不滅,百來年後,當佛門再度壯大到一種不可控制的程度後,定也有未來之帝王最終選擇滅佛。”
宋缺目中射出深思之色,將自己之所思所想,放在明月樓中娓娓道來:“楊廣滅佛之手段,定然是出自道尊青玄之手,
也只有他這等出身道家之人,纔會如此深刻的明白佛門的弊端,種種手段一針見血,卻又無無需擔憂反噬己身。”
瀧水的俚僚領袖陳智佛皺了皺眉頭,疑惑的道:“閥主,那這次咱們究竟是參與還是不參與呢?”
聞言,宋缺面上露出一絲複雜,語氣卻仍是平靜無波,他淡淡的道:“楊廣敢行如此之事,便是我也不得不讚上一聲,
此刻,我倒想看看他最後的下場究竟如何……咱們坐山觀虎鬥即可,此刻尚不是出兵之機!”
言罷,他又微微一嘆,“清惠一向算無遺策,今趟卻是大錯特錯。
在現在這種情況之下,一心對付佛門的道門和魔門絕不允許任何勢力參與進來,攪亂局勢,好使佛門逃過一劫,即便我宋閥參與進去,也毫無用處。”
宋智的心終於落地,“梵清惠在信中讓咱們配合即將到來的天下之大變,或可有由南統北的機會,大兄可知,直至此刻,佛門還有何等底牌,敢說出這等話語?”
“佛門畢竟只是一個宗教,雖然在最近百數年內勢力膨脹的極快,可想要以一己之力對抗天下,特別還有道門和魔門與其爭鋒相對……”
宋缺搖了搖頭,顯然對佛門當前之局勢很不看好,不過旋即他目中射出一絲凌厲冰冷的電芒,
“佛門想要勝過這一局,首先得應付得了楊廣手下的兵馬,毫無疑問,這僅憑他們是做不到的,因此過去他們一直處於下風……
目前高句麗已敗,各個門閥數士族,無人敢在楊廣兵鋒正盛之時與其作對,那麼……佛門,就只剩下最後一個選擇……”
“那是什麼?”宋魯茫然問道。
“開關,放突厥狼騎入關……!”
…………
太原。
李府客房之中,此刻一個青衣女尼雙眸微閉,細長的五指輕輕撥動着佛珠,口中不斷的輕輕念動着觀世音菩薩心經。
一間密室內。
李淵同樣坐於高堂之上,於兩側依次而做的,便是他的謀臣和幾個最爲出色的兒女,李建成、李世民,以及李秀寧。
不過此刻,不只是李淵,此刻李建成和李秀寧面上都露出了幾絲猶疑不定的神色,即便是那些謀臣,一時也是頗爲遲疑。
反倒是李世民在此刻,卻是相當堅定的不斷勸說着李淵。
……
河南。
瓦崗山上,雖然在歷史中翟讓是在大業十二年方纔發動起義,佔據瓦崗山的,但這個世界,毫無疑問並不完全等同於歷史。
此世之中,不但他起義的更早,甚至自楊玄感兵敗之後,李密也早早來投。
此刻在翟讓軍中,李密的聲勢雖還未至雙龍出道時那般強盛,卻也已是翟讓之下有數的頭領。
李密緊閉大門,獨自一人站在房內,手上捏着一紙故友轉送而來的信書,面上之神色陰晴不定,泛黃的信紙在他手上不斷被揉皺。
……
河北。
一粗豪大漢獨居弄堂之中,在其身前桌上,此刻卻是擺放着一紙信書,大漢仰望着房樑,目中露出深思之色。
……
河東。
天下最先打出義旗,同樣也是第一個勾連突厥的劉武周,在這個時候,卻是站在一個頭上光禿禿的黑袍僧人之後,面上滿是欣喜之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