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城後是一條往上伸延的寬敞坡道,直達最高場主居住的內堡,兩旁屋宇連綿,被支道把它們連結往坡道去,一派山城的特色。
道上人車往來,儼如興旺的大城市,孩子們聯羣嬉鬧,老人們怡然自樂,較之於外界大有不同,直如世外之福地。
城內建築物無不粗獷質樸,以石塊堆築,型制恢宏。沿途鍾亭、牌樓、門關重重、樸實無華中自顯建城者豪雄的氣魄。
內堡更是規模宏大,主建築物有五重殿閣,另有偏殿廊廡。大小屋宇井然有序羅列堡內,綴以園林花樹,小橋飛瀑,雅緻可人。
入堡後,幾個執事經過交接後帶着他們交易來的馬匹去見飛馬牧場的場主,而衆多商人則在另一個年輕執事的帶領下,前往城堡中負責商業交易的部門辦理手續。
至於葉凝在這個時候,則再次憑藉着自己超凡的輕功,趁着前面那個年輕執事介紹着城堡之內的種種禁止條例、規則之時,運轉列子御風之術,一閃而過,消失於隊伍之中。
回憶着原著之中關於寇徐二人人尋到魯妙子的記載,再兼城堡之內衆人的言語,葉凝首先確定了內堡、後堡,以及關於廚房的東南西北四房。
再在這個基礎上,葉凝又花了一點時間,方纔尋到場主商青雅的起居之處——飛鳥園。
此地位於內堡正中,由三十餘間各式房屋組成,四周圍有風火牆,乃是磚木結構的建築組羣。
強風呼嘯,吹得葉凝的衣衫輕輕鼓響,幾縷髮絲飛揚,周身的氣流都在列子御風的統御下,盡爲他所用,
他整個人在那屋檐之上猶如大鵬鳥一般以弧線劃過天空,瞬間就自遠處落在了飛鳥園內最高的建築“望月樓”之上。
飛馬牧場場主商青雅喜靜,故而來往之人並不多,幾乎無人看到他劃破天空的身影,即便是有,也只是幾個奴僕,感覺自己的眼睛模糊了一瞬間罷了!
望月樓與其他主體建築連在一起,兼用穿鬥式和擡樑式的樑架結構,配以雕刻精美的樑檐構件和華麗多變的廊前掛落,加強了縱深感,在園林的襯托下,予人明快、通透、幽深的感覺。
立身於望月樓之巔,飛鳥園附近的幾處園子,都可落入他的目光之中,當他向下展望之時,可看到飛馬城下延展無盡的牧場美景,在新月斜照下越見安詳寧和。
樓後有一道九曲迴廊,古樸而又精緻,以此向東,沿途園林美景層出不窮,遠近房屋高低有序,錯落於林木之間,雅俗得體。
整座飛鳥園雖富麗堂皇不及皇宮大院,但各處建築、園內假山奇石、花草樹木配置之奇妙,詳述自然之秘,宛若一幅立體的圖畫豎立於窗前,令人見之忘返。
毫無疑問,這應該是出自於天下第一巧匠,魯妙子之手!
左邊是場主府的飛馬園,後面是食樓,右邊是後山,而安樂窩所在之處便是屬於後山。
此時天上滿空星斗,但卻未見白玉之盤,飛鳥園內靜寂無聲,唯有牧場所在之地不時傳來羊馬的嘶叫,又或犬吠之聲,營造出山城獨異的氣氛。
葉凝身影一閃便下了樓,直接沒入月洞門深處,翩然踱步,轉瞬數十米,迅速走過舟回外廊,六角小亭,視所行之向一切皆爲通途。
掠過森嚴的守備,抱着遊人的心情,葉凝不疾不徐的通過左彎右曲、兩邊美景層出不窮的迴廊,再經過一個竹林後,便聽到了嘩啦流淌的水聲。
他張目一望,便發現原來盡處是一座方亭,前臨百丈高崖,對崖一道瀑布飛瀉而下,氣勢迫人,若非受竹林所隔,院落處必可聽到轟鳴如雷的水瀑聲。
此園設計之巧妙,竟於方寸之間營造出大小天地,無不令葉凝這對園林之道頗有所知之人歎爲觀止。
左方有一條碎石小路,與方亭連接,沿着崖邊延往林木深處,令人不由興起一絲尋幽探勝之心。
當下葉凝欣賞着周遭的環境,只以普通的步子左轉右彎時,約摸百十呼吸之後,便見眼前忽地豁然開朗。
卻是在臨崖的臺地上,建有一座兩層小樓,形勢險要!
如今雖然夜色已深,但這時二樓尚透出燈火,顯出此樓不但有人居住,且仍未就寢。
遙望着這座將山涯之地勢與兩層小樓完美合一的建築,葉凝的目光於其上流連忘返,這座樓很簡單,設計和裝飾都不甚巧妙精緻。
但其中卻充斥着魯妙子這位園林大師,對於天道之上的感悟和園林之道的巔峰技術!
若非如此,也不能予人一種“此樓與山崖本是一體”之感!
默默的立於小樓之前,葉凝以自己的靈識去探索這座小樓,探索這山崖,探索魯妙子建造這座小樓時所用的方法……
閃爍的星光灑在小樓和山崖之上,又賦予了這小樓另一種美感。
片刻後,若有所得的葉凝回過神來,輕輕的行走在那自然散落的樹葉上,發出沙沙的聲響,敲碎了這靜謐的夜色。
稍頓了片刻,一把蒼老的男聲便從樓上傳了下來,“貴客既臨,何不上來與老夫見一面。”
“魯老相邀,在下豈敢不從。”
葉凝悠然一禮,聲音恬淡,他邁動步子拾階而上,但見正門之上刻着“安樂窩”的牌匾。
對着入口處的兩道樑柱則掛有一聯,寫在木牌上,“朝宜調琴,暮宜鼓瑟;舊雨適至,新雨初來。”
牌匾和木牌紙上的字體飄逸出塵,蒼勁有力,與人一種安詳寧和的感覺,顯然都是出自魯妙子之手筆。
“室雅何須大,花香不在多!好一處安樂窩,魯老在天道之上的造詣,已然有涉及天人合一之境界的基礎,縱是不及,也差之不遠,可惜終究是放不下心中之執着!”
看着那幾行字跡,回憶着這位奇人“鏡花水月一場空,功名美人兩相誤”的悲慘人生,葉凝雖是心中微嘆,但卻很難對他生出同情。
“安樂窩”是四面廳的建形式,通過四面花木鬲窗,把後方植物披蓋的危崖峭壁,周圍的婆娑柔篁,隱隱透入廳內,更顯得其陳設的紅木傢俱渾厚無華,閒適自然。
屋角處有道楠木造的梯階,通往上層。
聽着葉凝的感慨,樓上的魯妙子沉默了片刻,忽而嘆息一聲,頹然道:“說得好!唉……安樂窩雖名爲安樂,但人心卻不安於樂,小友判斷的正是!
只是這“放下”二字雖然說起來容易,可從古至今又有幾位仁人志士、佛道高人放得下呢?唉……有這番境界感悟,不知小友仙鄉何處?可否上樓一敘?”
魯妙子天生便是浪子心性,遊移不定,縱然是二十多年前被祝玉妍重傷後躲避到飛馬牧場來,有商青雅這癡情佳人的綿綿柔情,也束縛不住他。
他雖然常駐於安樂窩之中,但實際上倒推楊公寶庫的建造時間便可知,縱然是被祝王研打傷之後,他的心也從不安分,一直四處遊蕩,甚至還試圖去輔佐楊素,只可惜終究成了一場空。
聽到魯妙子的無奈嘆息,葉凝搖了搖頭,這一關乃是魯妙子的心靈之關,他若看不透、放不下,旁人是怎麼勸解也無用的……
心中對於魯妙子的評價自先前的直線上升,此刻稍稍有所下降,不過葉凝卻是神色不變的坦然自紅木樓梯拾級而上。
二樓以屏風分作前後兩間,一方擺了圓桌方椅,桌上放着酒杯盤子等酒具,酒香四溢,除桌椅外只有幾件必需的傢俱,均爲酸枝木所制,氣派古雅高貴。
另一方則是主人寢臥之所,房內在兩盞掛垂下來的宮燈映照下,十分的敞亮。
在葉凝踏入二樓之時,魯妙子正坐在桌邊自斟自飲,此刻見了緩緩上來的葉凝後,目光微動,似乎爲葉凝的年齡與修爲之差感到驚訝,又似是在腦海之中搜索葉凝的來歷。
不過剎那,他便自然的舉起酒杯,對着葉凝柔聲道:“原來是樓觀道的青玄道友,還請過來品嚐一下老夫釀的六果液吧!”
“那就多謝魯老了。”葉凝從容微笑,自然的邁步行至酒桌前,端坐在魯妙子的對面,略帶好奇的上下打量着這位天下第一巧匠。
只見這位昔日的風流人物峨冠博帶,身材高大,穿着寬大的長袍,使他有種令人高山仰止的氣勢。
其臉孔特別,樸拙古奇,濃黑的長眉一直伸延至花斑的兩鬢,另一端卻在耳樑上連在一起,與他深鬱的鷹目形成鮮明的對比。
嘴角和眼下出現了一條條憂鬱的皺紋,使他看來有種不願過問的世事、疲憊和傷感的神情。
他的鼻樑像他的腰板般筆挺而有勢,加上自然流露出傲氣的緊合脣片、修長乾淨的臉龐,看來就像曾享盡人世間富貴榮華,但現在已心如死灰的王侯貴族。
“老夫居於此處,除青雅和秀珣外,尚還是首次迎接客人,卻沒想到竟是故友之後。一別二十餘年,不知嚴達道兄近來可好?”
魯妙子坦然大方的任葉凝打量着自己,提及嚴達之時,或是因爲二十餘年首次得見故人之後,使他不由回憶起了那些年的故人故事。
他那疲憊憂鬱的面孔上,此時似是掠過了一絲璀璨的光芒,昔日的風流瀟灑,在這一刻自他的身上如數出現,忽而脣角勾起了一絲微笑,更是令他顯得不羈灑脫。
不過這一刻不過一閃而過,灰暗的現實便再次籠罩在他身上,令他高大的身體不由微微佝僂起來。
“原來前輩竟還與師叔相熟!”
葉凝面色略帶訝然,完全想不到魯妙子竟然與自家那位看似不着調,實則深不可測的師叔相識,不過憶及這位當年的風流與輝煌,倒也不是不可能。
當下葉凝略帶恭敬的道,“魯老放心,嚴師叔近來除了越發像個老頑童,愛發小孩子脾氣之外,其他一切尚好。”
“哦,想不到二十年後的嚴達道兄竟是這般模樣……”
魯妙子顯然對此很有興趣,他取出一個白玉酒杯,放在葉凝的身前,旋即又替自己和葉凝斟滿了酒,自己拿起一杯道:
“嚴達道兄年逾百歲還能有這般脾性,顯然較之於二十年前已是道行大進,天人可期啊!如此之喜事,吾等當滿飲三杯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