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汴梁城燈火輝煌。
仙劍世界中的朝代更替與正史上差相彷彿,如今正是北宋元豐元年,都城正是黃河邊上的汴京。
聳立在黃河岸邊地平線上,數十餘丈高的城牆,皆是由大小等一的青石壘成,石上道痕處處,隱隱遍佈歲月流逝後的刀刻痕跡。
星漢燦爛,明月高懸,牆上旌旗林立,牆內青煙嫋嫋,一頂頂菱角分明的藻頂,拱圍着核心處、金碧輝煌的宏偉皇宮,散着華貴、古老的氣息。
如它的名字一樣,這座輝煌而不乏力量的皇宮,本就是這片大地上最爲華麗與尊貴之處。
從半空中俯瞰,整個汴京城方圓百里繁榮昌盛,尤其是在汴河兩岸,更是燈火通明徹夜不熄,勾欄瓦市,歌舞絲竹,美人佳釀,吟詩作畫……
種種妙處,當真是美不勝收,有若天宮仙境,堂皇而富麗,繁榮而昌盛。
這裡,是整個大宋帝國的心臟,它不一定最爲強大,但卻是這個世界上最繁榮的王朝,它富足,美麗,璀璨……
……
皇宮大內。
寶文閣中,正連夜伏案批改奏摺的趙頊,忽然咳嗽了起來。
“咳咳……”
劇烈的咳嗽聲迴盪在華麗的大殿中,顯得異常空曠而寥寂。
咳了半天,趙頊才漸漸緩了過來。他自幼憫而性慈,身體不是很好,近些年來由於王安石變法失敗之故,悲怒交加下,
趙項能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每況愈差,再加上隨着王安石兩次辭相,不得已之下,他只能親自走上臺前,主持變法。
面對重重阻力,日夜煩憂之下,他身體之狀況,自然是每況愈下,縱是太醫、高人,亦難以藥石相治……
批改了半天奏章,渾身痠疼的趙頊,望着殿外的茫茫黑夜,與一縷縷稀薄的月光,他那咳得沙啞刺痛的喉嚨裡,不禁發出了一聲低沉的嘶吼,“朕不甘心啊!”
國家病弱,冗官成災,然而朝中庸臣爲一己之私,阻撓變法,甚至還有來自於後宮的勸阻……
感受着自己那虛弱而痛苦的軀體,這一刻,趙頊無比清楚的明白了,爲何以始皇之雄才,漢武之霸業,李唐太宗之英明神武……
都會沉迷於飄渺虛妄的長生不老,神仙傳說。
崆峒駕鶴遊,鼎湖乘龍去。
這寥寥十字,卻含容着軒轅黃帝問道廣成子,得道後乘龍上天的故事。
這,也是歷代帝王心中最美好的願景!
可惜,至今難得!
‘若朕仍在少年,身體無礙,又何須憂煩那些庸臣之阻撓?’
腦海中閃過如此之念,昨日皇六子趙傭狩獵之景,在趙頊腦海中雖只一閃而過,便消失不見,可在心中,對於年富力強的趙傭,他卻難掩羨慕。
‘明日再命人去欽天監,向混隱真人求取寶丹,也不知能爲朕延壽幾許……’
…………
星夜之中,圓月高懸,一簾夜幕隱天蔽地。
有道人自崑崙而來,聚則成形,散則化風;時作雷霆,騰奔九霄;時化清風,無影無形;倏忽在崑崙,剎那後又現身於永昌陵……
幾點流光閃爍,立身於雲霄之上,山川大地盡在腳下,葉凝俯首下望,汴京城內燈火通明,車水馬龍,絡繹不絕。
由無數雲光霞氣聚攏而成,身披帝袍,頭戴帝冠,身泛金光,體繞奇香,面貌英武而氣態威嚴的帝者緩緩睜開靈眸,眼中隱隱有紫光繚繞。
在這一雙明眸之中,化作帝者的葉凝之元神化身,能夠清清楚楚的看到,無數道白氣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有清官斷案,士子作畫,農夫耕田,商人貿易……
諸般異象紛紛在汴京城的上空匯聚成一道道赤雲,到了皇宮的位置,則化成了金黃,形若幡幢,充滿威嚴。
越往裡去,金色漸濃,濃而轉青,青而泛紫,直至大慶殿上方,徹底化作了青紫之色,宛如蜿蜒若巨龍盤繞天柱,接天連地。
而在大慶殿之側,寶文閣中,青光紫氣化作華蓋,萬民信念紛擾於其周,共同拱衛這人間帝皇。
正當帝冠老者要進一步觀察的時候,耳畔忽然傳來了一聲高昂龍吟,龍吟中帶着些許困惑與親近緊緊的盯着那帝冠老者,數十餘呼吸後方才消失不見。
“皇道真龍、萬民信念,果然不凡,只可惜這是仙道盛世,而非氣運龍庭之世界……”
帝冠老者輕笑,這真龍紫氣上通於天,確實霸道非凡,只可惜我輩居福地,入洞天,不染塵緣,龍氣又能奈我何?
難道它還能追到福地洞天之中,以前朝的劍,斬本朝的官?
終究一無靈無慧之輩,可爲吾等所乘!
借永昌陵之龍氣,披了一層馬甲的葉凝,在徐徐清風中,化作一團無形霧氣,瞬間沒入皇宮大內、殿宇樓閣深處。
……
寶文閣。
趙頊放下御筆,將燈火又挑亮了一些,看着御案之上,那厚厚的一疊還未曾批閱過的奏摺,一種力不從心的感覺頓時涌上心頭。
“老了,朕真的是老了。”
趙頊走到窗前,伸手推開了窗戶,望着天際懸掛的明月,沙啞的如此嘆道。
縱然身爲一代人間帝皇,衆靈拱衛,萬民臣服,心有滔天之志,亦不得不在流走的時光面前,低下頭來。
澄澈的月色下,堂皇的宮廷山水間,趙頊目光一凝,忽見一道人影自九天之上、月光之中,漸漸凝聚成型,踏空而來。
人影朦朧間融於月色深處,彷彿月光所凝聚,明亮而澄澈,其白髮在夜風中隨風舞動,羽衣星冠,劍眉朗目,風姿絕世。
那人越走越近,迅速從天邊行至身前,趙頊猛地一驚,他想要呼喊四周的大內侍衛、宮廷道人,前來護駕,但在開口之際卻猛然發現,自己根本喊不出聲來。
甚至在他的腳下,亦彷彿生了根一般,無法挪動。
“官家不必着急。”
一道清朗的聲音傳來,那人已行到了近處,就在身前。
平生遍歷風霜的趙頊很快便冷靜了下來,他凝神擡頭望去,頓時眉頭一皺,沉聲喝道:“道人自何處?竟擅入大內,若是無因,此死罪也!”
“官家勿擾。”羽衣道人拱手一禮,面目溫和的笑道:“貧道昔日在凡間歷劫前,曾欠下一樁因果,此番上門,只爲了結前緣而矣。”
趙項心中微微一鬆,當場連連發問,“道人能入我大內,想是修爲不凡,不知何時欠下何人因果,又要如何了結前緣?”
道人擡頭,目光溫和的看着眼前的人間天子,趙頊面相仁厚,皮膚蒼白而眼眶青黑,眉羽間一點紫氣不怒自威。
在他身上,有淡淡的金光縈繞,化作一條五爪赤龍盤旋猙獰。
萬民信念以及香火氣運化作一尊青紫華蓋,鼎立在他頭頂,這是身爲人間帝皇最大也是最後的一層庇護。
此雖然不能保他長命百歲、病痛不侵,卻可令他不受妖魔侵害!
此時此刻,那盤繞在華蓋之上的赤龍看到雨衣道人,不但沒有半分敵視之心,反而似乎頗爲親近。
當然,這一切對於身爲凡人的趙頊而言,自然是毫不知情,只是本能的受氣運之故,對眼前的道人一見便心生好感。
“貧道此行只是一信使而已,官家勿憂,且隨貧道一行。”
言畢,道人上前一步,虛虛抓着趙頊的右臂,頓時,趙頊只覺自己的身體不斷輕盈,與此同時,二人卻是恍若無物一般,不斷的下沉。
皇宮之中,有昔日道門高人留下來的符陣法印,可禁絕五靈遁術,然而此時的趙頊卻猛然發現,那些昔日戰績輝煌的符陣法印,
此時卻是連半點作用都欠俸,自己便被人帶着不斷下沉,沉至極深幽暗之處,一股莫名之大恐怖,隨之而涌上心間。
“這,這裡是……”
趙頊勉強鎮定開口,只是還未說完,便只見前方灰色迷霧深處,有一尊皇庭富麗華貴,氣態威嚴,令他發自內心地感到一種熟悉與親切,驅散了那種大恐怖。
“官家不是有感應了麼……”
道人淺淺一笑,“此地乃鬼界幽冥,大宋陰庭,貧道奉太祖之命,接官家來此一敘。”
趙頊面上勃然色變,還不帶他開口發問,道人便直接開口,溫聲道,“官家放心,此乃大宋之陰庭,陛下在此,自可得大宋氣運相助,萬邪難侵,此行只若一場黃粱大夢。”
當下,道人拉着嘴中發苦的趙頊,化作一縷清風霞光,瞬間穿過黑暗,沒入灰色迷霧。
一入霧中,趙頊便隱隱聽到喊殺之聲,兵戈交錯之音,他極目遠眺,卻只見有一尊高大之人影,率領數萬甲冑森嚴、騎着牛頭馬身的鬼卒,正與外敵交戰。
隨着那羽衣道人抓着趙頊不斷深入灰霧,那武將似有所知,於萬兵從中,回首向着趙頊微微一拜,旋即繼續馳馬殺敵。
“武惠曹公……”
趙頊心下一沉,話才說了一半,二人便徹底穿過灰霧,來到一處與先前所行之地,可謂截然相反的曼妙天地。
天空中點綴着片片閃爍銀光的星辰,大地上一片平原,雖偶有起伏,卻沒有峽谷與高山,唯湖泊、溪水與人間迥異,泛着些許灰黑之氣。
此方天地之正中心,乃是一處輝煌龍庭,趙頊眼睛一眨,頓時反應過來,那片龍庭雖遠大於人間汴京皇宮之上,但宮殿樓閣盡皆一致,似是略微等比例放大了些許。
隨着趙頊踏入此地,龍庭之間隱隱有天音奏響,紫氣彌散,一尊龍柱帶着霸絕天地之意,出沒於龍庭中心,與他呼應。
隨着此等異象接連出現,龍庭之重重正門,此時一併大開,盡是朱漆銅釘,說不盡的輝煌與莊嚴。
一行甲兵與護衛,拱衛着一座龍輦,迅速就中走出,在一名朱冠紫袍之使者的帶領下,一同迎了出來:“臣普恭迎官家,吾皇早已在內等候,還請官家隨臣入內。”
說着,他又向羽衣道人長身一拜,“多謝真人出手接引官家,吾皇早已輩好美酒佳餚,請!”
趙頊嘴中犯苦,但時以至此,又能何如?
當下,他理了理衣裳,不見喜怒的登上龍輦,淡淡的道了一句,“原來是趙忠獻,且在前帶路吧……”
“謝官家體諒。”
朱冠紫袍使者又是一拜,旋又看向羽衣道人,見道人微微頷首,並未拒絕,方纔起身向前帶路。
趙頊神色陰沉的端坐於龍攆之上,一路行去,不見半分顛簸,反而愈發清爽自然。
很快衆人便行至龍庭深處,穿過重重大道殿門方纔來到紫宸殿,殿前銅鼎青綠,焚了幾根靈香,香氣嫋嫋,飄入大殿深處。
不用趙普開口,輦車一停,趙頊便自然而然地從中下車,望着熟悉而又帶着些許陌生的紫宸殿,一時間,趙頊不經感到些許遲疑與彷徨。
趙普回身一拜,“請!”
趙頊聞言,口中微嘆一聲,很快便振作精神,挺了挺腰,徐步邁入其中。
紫宸殿內又是一片天地,樂聲與氣運共採,文臣武將分列兩行,各居其位,太祖皇帝端坐龍椅,青紫之氣隱隱,有赤龍環繞,恍若非人。
此時其蒼老病痛盡去,恢復了中年時的鼎盛與健康,看上去不過三十餘歲,面目俊朗而威嚴,眉宇間卻帶着些許煞氣。
隨着趙頊、趙普還有羽衣道人三者進入其中,原先之鐘鼎喧囂、人聲喧譁,此時瞬間爲之一斂,衆人紛紛向殿門處望去。
“啓秉聖上,臣已接引當今與真人至此。”趙普略微上前一步,向着龍椅之上的中年皇者一拜。
“此番倒是有勞真人費心了,還請真人入位。”
中年皇者微笑着請羽衣道人入座,隨後方纔令趙普起身歸位。
“不過舉手之勞,何言費心?”
羽衣道人微微一笑,竟是相當熟稔的坦然入座。
自入殿後,一直被當作不存在的趙頊,自入門時始,便緊緊地盯着龍椅之上的中年皇者,在其開口之後,方纔去打量殿內其餘衆人。
稍一甄別,殿內文臣武將之身份,便令他心中不由一驚,龍庭大殿之中,文臣如雨、猛將如雲,昔日太祖座下之各大功臣名將自然排列前方。
太宗、真宗、仁宗、英宗座下之名臣武將,潘美、楊業、李繼隆、王德用,曹瑋,王保吉,寇準,歐陽修,韓琦……
卻是同樣分列兩行,緊隨其後!
然而自己的父親、祖父、曾祖父、高祖父,此時卻不見半點人影,甚至高堂之上,觀衆臣工之神情、依形制地理來看,
這座煌煌龍庭之中,似也並無能與當中皇者分庭抗禮者!
這讓趙頊的心又是一沉,直接沉入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