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只要一提到我們北海艦隊,就總愛拿駐守京城的近衛旅來打比方,說我們是拱衛天朝首都的海上的御林軍,好像我們纔是全紅海軍中最厲害的角色。其實,說我們是天朝的海上御林軍這話倒不假,可要論起實力來,則完全就不是局外人心目中的那種想象了。
在整個紅海軍當時的四大艦隊中(北海、渤海、東海、南海),要說裝備和實力最差的,我們絕對排在第一。
在死追偷襲我們的日本艦隊的時候,我所帶着的那八艘戰艦,那可已經是我們北海艦隊能夠機動的主力艦隊的全部家當。即便是這樣,說起來估計還會有很多的人都不相信,因爲我的旗艦“旅順號”,也不過是一艘排水量才一千噸出頭,還是六年前從荷蘭買來的依靠單純風帆動力的二手木殼艦。至於跟着我的其它那幾艘戰艦的實力,不用說大家也都能想到了。
所以,當我們緊追着前面瘋跑的那幾艘日本戰艦進入箱館海峽(如今的日本人稱其爲津輕海峽),剛一湊近箱館港,我當時就傻眼了。
我的老天爺!雖然由於這個時候的天色已經擦黑,而且一路上的視線也並不是很好,但在這裡,在遠處岸上那通明的燈火照耀下,我看到箱館港內密密壓壓的全是黑乎乎的船。
我直到這個時候似乎才突然明白,原來該死日本混蛋這是故意引我們鑽進箱館海峽,然後要跟我們玩弄一手關門打虎的把戲。
好像到了現在還有一些不負責任的人在叫嚷,說是我們一到箱館港內二話不說,嘁裡喀嚓地啥也不顧,就一通往死裡很打。
其實,說這話的人太外行了。
先甭說一眼望不到邊際的一大批戰艦齊刷刷地擺在你的面前,就單憑那個一眼看上去像座黑乎乎的大山似的,後來我才知道它叫“勇士號”的那個超級大傢伙聳立在那裡,即便我的膽子就是再大,也不敢拿着雞蛋往石頭上撞啊。那還不擺明了就是去找死!
有人說軍人愛吹牛,張開閉嘴總是講自己如何如何地過五關斬六將,卻絕口不提自己走麥城的時候。
的確,似乎這樣的人還很是有一些的。但我這個人不一樣,我可是愛說大實話。
一碰上當時的那種場景,我絕對是是真有些懵了。
“右轉九十度,快逃!”
當年在“旅順號”指揮台上的所有人,還都記得我一丟望遠鏡、聲嘶力竭地喊出的這個命令。
就是現在有時候老戰友們聚在一起,這些傢伙們還總愛哪壺不開提哪壺地用我的這個命令來開我的玩笑。他們說我當時的那個樣子,簡直就好象是突然遇到了厲鬼一般,那一聲喊,霎那間就把他們的頭髮和汗毛都喊立了起來。
沒錯,我當時真是害怕到家了。要知道,我是整個艦隊的指揮官,我個人的生死可以無所謂,但我不能、也沒有權力因爲我的過錯而丟掉整整一個艦隊上千人兄弟的性命。
我的旗艦當時跑在全艦隊最前面,但由於我反應及時,再加上我的旗艦的速度又快,所以很僥倖,“旅順號”得以自西向東,毫髮未損地掠過了日方艦隊的陣列。
但遺憾的是,跟在我後面的兄弟們卻沒有這麼幸運。港內日方的戰艦一艘接着一艘地開始向我們的艦隊開火,排在最後的三艘戰艦都受了傷……
如果不是有了後來,連想都別想,我也就沒有今天了。
——以上摘自當年以紅海軍渤海艦隊司令身份親身參加過箱館海戰的羅際隆的回憶錄。
一八六七五月二十八日,格雷上將的遠東艦隊抵達箱館港的第二個晚上,港內燈火通明,大批的艦隊所攜帶的物資還在夜以繼日地緊張卸載着。而遠東艦隊的戰艦,則一艘挨着一艘地停泊在港口的外側。
各艦上的水兵們早已用過了晚飯。
由於最危險的時刻已經過去,在艦隊副司令官兼“勇士號”艦長何伯少將的一再建議下,格雷將軍也不再像昨天那樣的神經過敏。於是,除去擔任正常值班警戒任務的“卡亞得斯號”和“朱諾號”這兩艘炮艦外,其它各艦上的那些有身份的軍官們,紛紛都已離艦登岸,去盡情享受日本方面爲他們安排下的各種娛樂節目。
當以“蟠龍號”爲首的幾艘日本幕府炮艇,一面不住地報警,一面急火火地倉惶竄進港來的時候,作爲值班艦的“卡亞得斯號”,首先就醒悟了過來。
“該死的中國人來了!”
“卡亞得斯號”一邊拉響警報,一邊衝着夜幕中的敵艦毫不遲疑地發射出了一連竄的炮火。
其實,“卡亞得斯號”根本沒有看清楚尾追他們的日本盟友而來的艦隊到底屬於誰家,“該死的中國人來了!”,那不過就是他們的一種習慣了的想象而已。
聞警而動的“朱諾號”不甘落後,隨着艦上的警報拉響,也是炮聲大作。
其後,隨着淒厲的不斷警報聲,停泊在箱館港外側的大英帝國遠東艦隊像是被炸開了鍋……
正如羅際隆所說的那樣,他的艦隊在“旅順號”的帶領下,根本沒有打出過一發的炮彈,只是一個接着一個地全速東馳,急於擺脫這個危險的境地。用羅際隆的話說,當時之所以會決定全艦隊東進而不是循原路再回返,是因爲按照他的判斷,日本人既然擺明了是在跟他玩誘敵深入的把戲,在箱館海峽的西口,也就是他的來路上,就一定會有日本艦隊的封堵。
看到在自己的打擊下,中國人的艦隊連還手都不敢還就一個勁地要逃,“卡亞得斯號”的氣勢更是瘋狂。
“跟上我,收拾乾淨他們!”
給“朱諾號”發出這個信號的同時,“卡亞得斯號”早已全速啓動,朝着狼狽而逃的中國人的艦隊就追。
在不得已的情況下率先逃出了日本幕府艦隊戰列的羅際隆,當然不能一直就這麼地領頭逃下去。發現日本艦隊已經開始反追而來,羅際隆指揮只得當先“旅順號”等艦調轉航向,列好陣勢,要爲後面的兄弟艦隻提供掩護。
而就在這時,羅際隆又被一個突然出現的場面再次嚇出了一身的冷汗。
因爲他剛剛掉轉過頭來,就發現在他的背後,一排黑壓壓的東西已經衝開夜幕,正朝着他這裡飄來。已經有着豐富海上經驗的羅際隆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那又是一個龐大的戰艦羣。這要是來的也都是日本人的戰艦,那他這個紅海軍的渤海艦隊司令官就得跟他的全部主力艦一起,成爲人家盤子的餃子了。
不過,這次他的恐懼只是那麼一瞬,這個自東向西而來的越駛越近的艦羣信號一出,羅際隆頓時如釋重負。
關鍵時刻到來的,居然是紅海軍北海艦隊的艦羣。
寫書的人總喜歡說無巧不成書,所以,有些時候這些寫書的人就總愛生搬硬造出這樣或是那樣的所謂的巧合來。當然,這些扭扭捏捏的巧合是不值得推敲的,往往看得叫人肉麻。
不過,這個世界上還是有很多真正的巧合的。箱館拯救渤海艦隊,就是這樣的一種地地道道的巧合。
和渤海艦隊的羅司令官的艦隊一樣,紅海軍北海艦隊司令部指定由我帶着的這個艦羣,也是要南下去上海蔘加例行演習的。由於朝日戰事日趨劇烈,考慮到途經這些海域會有不必要的麻煩出現,當然,也是出於順便要對艦羣的遠航能力做一個檢驗,所以我們沒有選擇走內海,而是準備從庫頁島出來後,先擦着蝦夷島進入太平洋,然後再走繞道安東(琉球)的這條航線。
當我們剛剛走到蝦夷東南海域的時候,艦羣右翼的偵察艦發來報告,說隱隱聽到西面的箱館海峽有密集的炮聲,而且憑藉經驗估計,這些炮聲都應該是大型戰艦上艦炮所發出來的。
軍人嘛,尤其是海軍的軍人,都是一些極其富有善良之心的人。有海戰的地方,一般都會有人急需救助。當然,我現在所說的這種救助不是指去幫忙打仗,而是救助那些落水遇難之人。
於是,我命令艦隊主力減速,而在右翼擔負掩護和警戒的艦隊則稍微向交戰地區靠近一下,意思是叫他們看看有沒有漂浮過來的遇難者。
幸虧是我發了這樣一個的慈善之心。因爲連我都沒有想到,右翼艦隊很快就發來了電報,原來是我們的渤海艦隊在這裡遭遇到了日本主力艦隊的猛烈攻擊。
雖然作爲一個軍人,但我從來都不喜歡戰爭。可事情往往就是這樣,你不喜歡,卻並不意味着戰爭就不找你。
在國家的尊嚴受到威脅的時候,尤其是這樣,作爲一個軍人,他必須要用自己的拳頭乃至生命去捍衛他的祖國的神聖尊嚴。因爲除此之外,別無選擇。
——摘自當年紅海軍北海艦隊參謀長馬漢威少將的《箱館之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