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白人僕人送上咖啡、茶水、水果等物品,一起退出了客廳,韓慕嶽緊隨其後也走了出去,輕輕帶緊了房門。--
“親愛的安王殿下,咱們可不帶這麼玩的啊,”病歪歪的比斯特愁眉苦臉地望着林海豐,“俺費勁巴力地掙點兒容易嗎,您可到好,居然一下子追到這裡討債來了。”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你……”傅善祥盯着正慢吞吞往起站的比斯特氣哼哼地剛說到這裡,突然就不再說下去了。因爲,她看到的已經站起來的這個比斯特幾乎是頃刻間就完全變換了一個人似的,他看着她的眼神兒不再是那麼的渾沌和散亂無力,而是再放着光的同時,還帶有幾分的俏皮。比斯特的這種眼神兒,叫她覺得似乎是那麼的熟悉,記憶力極強的傅善祥相信,自己一定是曾經在哪裡見到過這個傢伙。
“殿下,夫人,您們就饒了我吧,”比斯特丟掉一直不離手的手杖,極其利索地給端坐在面前的林海豐夫婦行了一個大禮,然後又帶着哭相地看看一邊的傅善祥,“在這麼下去,早晚俺要死在傅大公使的手裡。”
“哈哈哈……”林海豐笑着站起身,一把摟住了怪模怪樣的比斯特,“你這個傢伙,裝假真是裝到了家了,就連我第一眼都差點兒被你唬住。好樣的,真是好樣的!”林海豐緊緊地摟抱了比斯特好一會兒,這才一臉得意地扭過臉去瞅着還在滿眼疑惑不止的傅善祥,“傅大公使,你猜猜他到底是誰?”
“艾……不,他就是咖啡豆……”聰明的傅善祥從殿下歡喜地一起身的那一瞬間,就想到了比斯特一定就是殿下佈置在這裡的那個“咖啡豆”艾華,難怪當初自己要求“咖啡豆”除掉比斯特會毫無下文了,鬧了半天他們就是一個人。可即便想到了這點。也絲毫也解除不了她心中的那個疑惑。當然,她已經立即就想通了雪鐵龍旗下的報刊爲什麼會那麼灰,可她還是沒有想出來這個比斯特----艾華應該到底是她記憶中地誰呢?
“嘿嘿嘿……”比斯特一面打着躬,一面衝着傅善祥做了一鬼臉,“我的好公使大人,我的好姐姐。以後您老人家可就千萬別惦記着再整死俺了啊。”
“你是……”就在起身還禮的一霎那,傅善祥的腦海裡突然一亮,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比斯特那張面孔,抱在胸前的兩隻手一抖,一時間竟然忘記了還禮時所應該有地動作,“你是石鎮吉!”
望着傅善祥那副驚訝萬分的樣子,林海豐淡淡地一笑,“石鎮吉早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他只是曾經的艾華。而現在叫雪鐵龍?比斯特,”說着,林海豐親熱地一拉比斯特的手,又看看還在站在那裡發呆的傅善祥,“都是一家人,就不需要那麼多的客套了,來來來,都坐……”
坐下來的傅善祥可真是有些感慨萬千了。對於眼前這個當年的石鎮吉,最初她並不熟悉,真要是算起來地話。她也僅僅就是在東王和翼王地府裡偶爾曾經見過他那麼有數的幾次,再加上每次見面的時候都有東王楊秀清在場。將領衆多不說,一個個還都是正襟肅然,所以,石鎮吉留給她的印象並不深刻。也只是在天朝紅軍教導旅成立之後,她纔在跟隨東王幾次前去看視教導旅官兵過程中,熟悉了陳玉成、李秀成、李侍賢、譚紹光等等的這批紅軍的將領,當然,她也就記住了那個總是喜歡出洋相,被東王笑之爲“鬼機靈的娃娃”的國宗石鎮吉。
想起當初石鎮吉被判點天燈。以及後來的行刑過程。當時是震撼了多少人的心靈啊。這個時候,望着這個曾經被兩大勢力當做一個賭注地石鎮吉。傅善祥的耳邊似乎又響起了在天軍大破清妖江南大營地那個晚上,東王殿下在天京的朝陽門城頭曾經甩給她的那句“海豐老弟今天居然借了黃玉昆的大轎,你不覺得奇怪嗎?”。
說實在的,那個時候的她的確也是有些奇怪。儘管當時她完全明白東王所說的這句話中的內在含義,同時在她地心裡,還甚至更希望安王殿下借來地那擡大轎,真的會是出於某種特殊地目的,真的會給石家送去什麼最後的意外之喜。但她還是用很誠懇的態度,勸說東王不要把嚴於律己的安王殿下想得那麼不好。說來說去,她最擔心的,還是生怕東王與安王之間會產生任何的矛盾。現在看來,東王當年的預見還真是完完全全地對了,東王可不是隨便能糊弄的傻子。而她的安王殿下呢,卻是在衆目睽睽之下,上演了一出漂亮的“狸貓換太子”,也是聰明到了極點。
東王和安王殿下其實都是真心爲了天朝的江山,所以才能夠有這樣的心照不宣。想到這裡的傅善祥,情不自禁地又環顧了一下這間華麗的會客廳,心裡一陣的好笑。我說呢,當年在上海想錢都想紅了眼的殿下,怎麼會肯叫一個漢奸奸商輕而易舉地就捲起二百萬兩白花花的銀子說跑就跑了呢。也就難怪這個雪鐵龍會在短短兩年時間裡,就玩的這麼大了。呵呵,原來竟是如此這般的啊!
其實,艾華,也就是如今的比斯特能在短時間內就發展到今天這一步,可沒有傅善祥想象中的那麼痛快,而是下了大氣力。
當年被“老婆”桑妤以認罰二百萬兩白銀的書面保證才保出來的艾華,在獲釋沒幾天後,就利用早被收買了的在上海的那位曾經錯誤地判斷了形勢,之後又對太平天國政府耿耿於懷,代理過法蘭西駐滿清公使愛棠的關係,很快“秘密”搭乘上了一艘法蘭西的軍艦,得以順利地“潛逃到了”法國。
到了法國的艾華更名雪鐵龍?比斯特,他先是在里昂過了半年多在外人看來是極其惶恐的“隱居”生活。直到後來鬱悶地回到法國,對依靠政治發跡已經徹底絕望了的愛棠再次找到他,希望能跟他聯手打出一個真正的金錢帝國。他最終推辭不過,這才扭扭捏捏地出了“山門”。
其實早在“隱居”期間,這位法籍華人比斯特就已經接手了天朝內務部陸續地秘密在英法兩國布好的一個個點兒。他足不出戶地窩在自己地家中,一面深造自己那半吊子的語言,一面指揮和操縱散佈在各地的手下們,又網羅了一些因與各國、尤其是英國的鴉片販子們狼狽爲奸、借販賣鴉片致富。從而被天朝政府弄的傾家蕩產,被迫流落英國街頭的諸如楊坊等前洋行地買辦,開起了好幾家所謂的貿易行,專門從事着向太平天國那裡“販賣人口的勾當”,鼓動了不少的歐陸人才前往遙遠的東方淘金。
當愛棠找到他希望合作的時候,此時的艾華正在開始着手天朝新藥的黑市炒作準備。愛棠地再次出現,尤其是當愛棠介紹給他一個叫普拉提尼地“精明人”時,頓時叫他萌生了一個更大膽的設想。普拉提尼是從羅斯柴爾德家族出來的專業銀行人士。而儘管來法國的時間並不長。艾華也早灌滿了一耳朵的羅斯柴爾德家族的鼎鼎大名。
於是,雪鐵龍公司正式誕生。按照依舊是深居簡出、卻是極其瞭解東方人品性的大老闆的幕後指點,再加上愛棠對法蘭西帝國政府方面的熟悉,執行官普拉提尼費盡周折,終於買通了有關人士,將太平天國政府用來“無私援助”給法蘭西盟友的珍貴藥品,直接在海上就截留下來了一部分,通過設在英國地雪鐵龍的分公司,又流入了英國地黑市。逼迫得正爲了克里米亞戰場上的官兵們遭受肆虐的性病塗炭的自由英國政府,不得不向黑市上的藥販子們低下他們高貴的頭。
隨着大把大把金錢的流入。在精明的普拉提尼提議下,由於愛棠的努力。而大老闆艾華又捨得花錢,內政大臣莫爾尼成了雪鐵龍公司地股東,再隨着德蘭士瓦金礦脈地大發現,法蘭西的皇后歐仁妮也加入了雪鐵龍公司地行列。
上面所說的這一切,除去德蘭士瓦金礦脈發現後的最新進展林海豐還不太清楚,其他的東西林海豐其實早就明明白白地心裡有數了。只是由於傅善祥對此還是一無所知,所以,艾華大致地講述了一些之後,就笑着說到。“俺的這個城堡啊。其實就是那位法蘭西皇后用來入股的股本,只是爲了要矇騙矇騙她的國人。這才做了個表面上的文章,極其低價地賣給了我。”
“我的天啊,你會做生意,看來這個皇后更會做生意啊,”傅善祥聽到這裡之後,禁不住又要大驚小怪起來了,“我記得很清楚,今年年初的報紙上還專門提到過這裡,說前主人涉嫌污衊帝國罪,本人不僅入獄,家產也同時被抄沒歸皇家所有。可到了年中的時候,又說什麼國家困難,爲了支援帝國日益捉襟見肘的財政,不得不出賣布鴻城堡,所得款項將用以援助那些無助的老人的孩子。再後來的報紙上僅僅說的是布鴻城堡賣給了一個慈善商人,從此就再無下文。鬧了半天,這裡面有着這麼多的詭計啊。”
“我會做生意?得了吧我的好姐姐,您就別擡舉我了,”艾華指指自己的鼻子,擠眉弄眼地咧咧嘴,“這做生意可是比打仗難多了。要是早知道如此,當初還不如把俺那個桑妤老婆也帶上一起逃呢,在這方面,我可是連她的一個小手指都趕不上。柳湘荷聽到這裡不由得一撇嘴,“你想的可真美,桑妤要是一直跟着你,你倒是舒服和省心了。可你有老婆又有孩子,那人家還不要成了一輩子的老……姑娘……”話快要說完的時候,她下意識地偷偷瞥了眼坐在她的夫君另外一邊的傅善祥,臉上頓時一紅,最後的“姑娘”兩個字幾乎是從嗓子眼兒的裡面一點點地擠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