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起來,這個看似簡單容易的附加條件,對西藏的上層和貴族們來說,其實也並不是那麼輕而易舉就可以做到的。不錯,生活在西藏社會最底層的那些“奴隸娃子們”,不過就是他們手裡的一件件物什,可以隨意地擺弄。
但是,“奴隸娃子們”又是給他們創造財富的工具,沒有“奴隸娃子們”的艱辛,哪裡有他們的安逸幸福。所以,面對生疏、被視爲洪水猛獸的洋人,不要看西藏的大貴族們爲了自身的利益可以寧願選擇擁護太平軍進藏,倘若你真讓他動點真格的,出點兒血,那可就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了。成千上萬的做活工具被抽走了,地誰管,牛羊誰來照顧?
還有一點,由於多年來滿清朝廷的“裡挑外掘”,藏民與漢民之間還有着一種深深的隔閡,縱然眼下三大寺和噶廈政府可以咬着牙下令抽調“奴隸娃子們”隨營出勞役,保不齊也會出現這樣或者那樣的糾紛。
不過現在,羅桑欽熱旺覺、哷徵阿齊圖和夏扎旺秋傑波已經考慮不了那麼多了。崇尚以禮還禮的習俗暫且不說,更何況,在這幾天裡,他們還耳聞目染了天朝政府所承受的巨大負擔。天朝完全光復了國土,不僅有大片大片被滿清殖民者敗壞成廢墟相仿的國土等待着他們去建設,不僅偌大的邊疆都需要他們來屏障,他們還看到了天朝政府正在組織人力物力遠渡重洋,去保衛海外的蘭芳國。如今爲了西藏,天朝政府可以說是已經不遺餘力,在這個時候,他們如果再不作出些表示,只怕心理也難以踏實……
在同樣是熱烈無比的天京各界的歡送下,羅桑欽熱旺覺、哷徵阿齊圖、夏扎旺秋傑波一行在天京碼頭登上了“海鳥號”火輪船。
楊秀清、石達開、鄭南、洪仁玕等天朝高級官員,親自把藏區來的客人們送上了船,這才依依不捨地開始與客人們一一道別。
“雖然說過不止一遍兩遍了,可到了分手的時候,我還是得不厭其煩地再重複重複,”鄭南一手拉着夏扎旺秋傑波,一手拉着黃文金,“文金啊,到了拉薩,要首先尊重西藏的政教各方面人士,從心裡把大家當成是自己的親人,與諸位噶倫、活佛相互配合,最終把西藏的一切事情做好。千萬不要學滿清狗官的樣子,高高在上,視藏區人民的利益如草芥。”
“副主席放心,我一定不負天朝的衆望!”黃文金語氣堅毅地回答。這位原天朝的財政大臣、如今已經是天朝任命的第一任駐藏公署特派員。這次,他和他的部屬們將陪同羅桑欽熱旺覺與哷徵阿齊圖、夏扎旺秋傑波一行,首先在上海做短暫觀光,而後返回拉薩。
楊秀清、石達開在與羅桑欽熱旺覺和哷徵阿齊圖等人話別,“大軍進藏之後,時間久了,也許就免不了會有鐵勺碰鍋沿的事情出現,呵呵,一旦駐藏官員與諸位之間發生了什麼不愉快,大家就千萬不要在心裡憋屈着,直接找我訴苦,我來替你們做主。”
“委員長、您太客氣了,不會的,不會的,”羅桑欽熱旺覺衝着楊秀清和石達開真誠地一躬身,“這幾天我們和黃特派員等人多有接觸,感覺很投緣,我相信,在西藏,我們一定會合作的非常愉快的。”
“那就好,”楊秀清呵呵地笑了起來。
“回去要和大家講清楚,徵用藏族百姓爲紅軍作戰提供後方的保障是雙方都得益的事情,倘若因此耽誤了大家的一些私利,天朝政府也不會漠視不管,都將會予以適當的補償,”石達開笑着安慰羅桑欽熱旺覺和哷徵阿齊圖,“派黃文金去西藏,其實就是表明了我們的一個態度。他曾經是咱天朝的大管家,天朝的家底他都清楚。西藏遠離天京,道路坎坷,將來更需要天朝在財政等各方面的大力扶持。西藏安定下來之後,藏區駐軍接下來會集中力量幫助大家恢復和建設西藏。”
“不錯,”楊秀清點點頭,接着石達開的話說到,“這次財政部已經專門調撥了五十萬天圓去成都,作爲答謝諸位的禮物。今後,天朝還會有更多的財物支援你們,幫助你們把西藏建設好。不過,我還要提出一個請求,下次你們再回來的時候,可千萬別帶像這次一樣的那麼多的好東西回來,還是都留在西藏吧,西藏的人民更需要它們。其實,只要你們經常回來。大家一起坐坐,就比什麼都更珍貴,你們說是不?”
羅桑欽熱旺覺和哷徵阿齊圖連連點頭。
這個時候的另外一邊,夏扎旺秋傑波正拉着鄭南避開熱鬧的人羣,來到船舷邊。他看看四周,然後壓低了聲音,“副主席大人,我……雖然來到天京時間不長,我還是打心眼裡欽佩和羨慕這裡的一切。天朝政教分離的做法,尤其令我頓開茅塞。其實……其實眼下藏區的這種寺院掌管地方的做法,很……很不人性,也影響和制約了藏區今後的發展……”
夏扎旺秋傑波的話,倒把鄭南一時鬧得有些雲裡霧裡。從夏扎旺秋傑波的話語裡,鄭南明顯能聽出他似乎對*專權的不滿。
其實鄭南根本也不知道,在這個時段的歷史上真實的夏扎旺秋傑波,在與熱振活佛爲代表的三大寺勢力有了一段短暫蜜月的之後,又開始向熱振攝政的權力提出挑戰,結果是熱振活佛一方取得了勝利,旺秋傑波被免職並關押在尼木莊園。後來,又爲因其妻子告發他與尼泊爾官員通信,有不軌之心。攝政熱振活佛派代本吞巴去尼木莊園想重重地處理他,不過,他卻爭取到了前來處置他的吞巴代本的同情,被允許在自己的莊園中剃髮修行。
一八五六年和一八五八年西藏通過金瓶掣籤確定了八世**和十二世*喇嘛之後的一八六二年初,夏扎旺秋傑波聯合甘丹寺、哲蚌寺的一些上層僧人借發放佈施中出現的一些問題爲契機,鼓動兩寺的僧人發動暴亂。恰逢滿清的駐藏大臣滿慶偏袒這些暴亂者,攝政熱振活佛不得不攜帶印信逃出拉薩,大老遠地跑到北京去告御狀。而在駐藏大臣滿慶的扶持下,夏扎旺秋傑最終波請出以協助辦理商上事務的名義掌握了攝政職權。可惜的是,僅僅是兩年之後,熱振活佛和夏扎旺秋傑波這兩個死敵就相繼離世,熱振的“冤屈”未伸,而夏扎旺秋傑波更是“壯志未酬”。直到七年之後,當年曾經一力幫助夏扎旺秋傑波上臺的甘丹寺僧人班墊登珠,又糾集部分僧俗官員和甘丹寺僧人,在西藏發生叛亂,他們殺死多名僧俗官員,企圖逼迫此時的攝政德柱活佛下臺,並要求立即廢黜十二世*喇嘛。然而,這場暴亂遭到了攝政與駐藏大臣調集的數千軍隊的嚴酷鎮壓,甘丹寺被圍攻,戰敗後的班墊登珠儘管逃出了甘丹寺,卻最終在惶惶不可終日的途中被殺。
聽完夏扎旺秋傑波那哩哩啦啦的說了一大堆之後,鄭南微微一笑,他極其認真地看着夏扎旺秋傑波,“親愛的夏扎噶倫,各處有各處的特殊情況,凡事都不可一味的簡單照搬。不管怎麼樣,咱們天朝政府總會尊重西藏大多數人民的願望,西藏的永遠平靜,不僅僅是天朝的利益,更是西藏千百萬人民的最大利益。”
“當然,當然……”夏扎旺秋傑波點着頭,從鄭副主席的話語中,他似乎感受到了一些鼓勵。
“海鳥號”徐徐離開了碼頭,羅桑欽熱旺覺和哷徵阿齊圖、夏扎旺秋傑波等人許久站在船舷邊,直到岸上的人羣早已消失在視野裡,依然捨不得離去。
“這纔是佛爺派來的真神!”哷徵阿齊圖喃喃地似乎在自言自語。
“是啊,他們爲別人什麼都想到了,唯獨卻很少考慮自己,他們纔是真的不容易啊!”羅桑欽熱旺覺讚歎着。
天朝紅軍進藏了,在強大的紅軍面前,一切入侵者及其走狗們都成了一時的跳樑小醜。爲了西藏的安寧,成百上千的英勇紅軍健兒永遠倒在了天朝這片潔白聖潔的土地上。同時倒下的,還有那成百上千的支前勇士們,爲了西藏、爲了天朝,十餘萬剛剛“翻了身”的樸實農民,緊緊跟隨着大軍的腳步,在極其惡劣的環境下,一步不拉地用他們的肩膀和雙手,用他們的脊背,爲前線的天朝紅軍將士們架起來了一條鋼鐵般的生命線。而他們中的不少人,居然就是在大雪封堵了道路之後,靜靜地倒在了他們一直守護着的成堆的糧袋邊,被飢餓奪走了他們那寶貴而年輕的生命。
在這些倒下去的勇士們中間,就有那些被“徵用”來的“奴隸娃子們”。數萬的“奴隸娃子”,從開始的忐忑到踏實,從猶猶豫豫到決不回頭、再到勇於獻身,在偉大支前的行列裡,他們不僅僅是得到了銀光閃閃的天朝銀元的補償,他們還終於又找到了那種早已遺忘了很久很久的做人的感覺,嚐到了被人尊重的滋味兒,也懂得了如何才能永遠地保衛自己的這種尊嚴,並最終成爲了引燃西藏民主改革的那場轟轟烈烈的大運動的星星之火……
多少年以後,當開通的川藏公路上已經奔馳起天朝出產的一輛輛“解放”牌運輸車的時候,新一代的運輸兵們總會看到路邊那一座座用前輩們鮮血凝注起來的聖潔的豐碑。如今,在他們的身邊,都建成了一個個的兵站,每天,逝去的英靈們總是用慈祥、滿足的目光,溫柔體貼地撫慰着來來往往的後輩們,在接受着後輩們祭奠的同時,又在激勵着後輩們,爲了祖國邊疆的永遠安寧,車輪滾滾,永不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