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像楊秀清所考慮的那樣,林海豐的確是在給楊秀清劃了個道。按照歷史的發展進程,是兩年後楊秀清自己發現男女分館弊大於利,而自動撤除了這種違背自然法則的制度。現在,男女分館已經化爲烏有了,百姓間的自由通婚就等於放開了界限。對於天朝上下,就差了一紙有關婚姻的明文規定。他通過侯歉芳早就安置天王府裡的內線,已經知道了天王打算更改男女通婚禁令的想法,當然,儘管出發點僅僅是爲了能把洪宣嬌許配給鄭南。正是因爲這樣,他才又和楊秀清豪賭了這一把。
他知道楊秀清是個愛憎分明、惜弱恨強的人,又非常好面子。對韋源珖,楊秀清勢必要除之而後快,且刑法多重都不爲怪。爲了儘量爭取韋昌輝,也爲了天朝上層的穩定,他安排洪宣嬌從東府要走了韋源珖,論什麼,韋源珖也不該死。而石鎮吉的情況不同。石鎮吉的事情,牽扯着太平天國最大的一個弊端之一,那就是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他就是要楊秀清自己來解決自己的問題。他真心在樹立楊秀清的光輝形象,要改造這個世界,現在需要他的鼎力支持。他昨晚已經想明白了,另拉山頭絕不是什麼上策。在目前的意識形態下,分裂就意味着背叛,你能背叛別人,早晚還會有人背叛你。於是,纔有了今天這一幕。他甚至做好了最壞的準備,也就是在給翼王石達開的信中所說的那樣,“要奮鬥,就會有犧牲。今天也許是石鎮吉,明天還會是我。但是,爲了我們共同的事業,到了我們必須該犧牲什麼的時候,我也會和你和他一樣,毫不猶豫地去犧牲我自己的一切!”
出了東府,林海豐沒去找鄭南完成楊秀清交給他的說媒的任務。而是出了朝陽門,直接到了教導旅的駐地。
在陳玉成的陪同下,他來到關押石鎮吉的地方。
一進房門,看到從地上的稻草鋪霍地跳起,正打算給他敬禮的石鎮吉,林海豐二話沒說,揮起手中的馬鞭子,衝着他的身上就咬牙切齒地狠狠抽打了一下。
“殿下!”陳玉成大叫一聲,趕緊上前拉住安王的胳膊,驚訝地看着安王。
林海豐扭頭瞅了他一眼,又看看仍然挺身站立的石鎮吉,一閉眼,丟掉了馬鞭子,“對不起,我不該打你!”
石鎮吉低下了頭,懦懦地說到,“殿下,是我錯了。我是罪有應得!”
林海豐睜開眼睛,過去輕輕地替他摘着身上的草花,“一個軍人,在任何時候都要注意自己的形象。”他的話音很輕柔委婉,像是兄長在勸戒不懂事的小弟弟。
石鎮吉猛然擡起頭,眼裡閃着淚光,“殿下,我知道我罪孽深重,即便是點我的天燈,我也沒有半個怨字。我...我只想求您一件事。”
“說吧,”林海豐手上沒停,也沒有看他的臉。
石鎮吉雙手摘下頭上的軍帽,露出和尚一樣光光的頭頂,“把我從紅軍裡清除了吧,我那事不是現在做的,我不想玷污了紅軍的名聲!”
林海豐看了看他那張年輕、還有着點兒稚氣的臉,接過軍帽,慢慢扶正帽子正中的紅星,“你違犯的是國法,沒有觸犯紅軍的軍規。你是個真正的戰士,我爲你給紅軍曾增添的榮譽感到驕傲。同時,你也是紅軍將士面前的一個警鐘。你是要承擔你自己應負的責任。儘管也許責任不完全在你。”他停頓了一會兒,輕輕地雙手給石鎮吉戴上軍帽,拍拍他的肩膀,“休息吧,姑娘被赦免了,你儘可以放心。記住我說的話,任何時候都不要忘記你是個光榮的紅軍戰士,要敢於面對一切,哪怕是刑場!”
“是,殿下!”石鎮吉慚愧地低下了頭。
林海豐轉身走到門口,手扶着門框,輕輕地說:“鎮吉啊,真誠的相愛沒有錯,錯在你不該藐視國法。你想過沒有,當你們衝動之餘,你的行爲給對方所造成的傷害有多大?你這是愛那個姑娘嗎?說穿了,姑娘的地位在你的心目裡還是不夠高尚,好好想想我說的話吧!”
出了關押石鎮吉的監房,林海豐來到旅部,紅一軍營以上軍官和教導旅班以上人員已經把旅部的小院兒坐的滿滿的。
“起立!”,“敬禮!”隨着值勤軍官的一聲聲號令,大家麻利地起身,向安王殿下行着注目禮。
林海豐低頭走到旅部房門口擺放的長條桌案前,隨手把椅子挪到一邊兒,擡起頭掃視着院子裡的人羣,“都坐下吧。”他雙手撐住桌案,“今天叫大家來,本來是想說一件事情,可是我又在來了以後得知了另外一件事兒。”
說到這兒,他的目光在人羣裡尋找着,“劉明遠!”
“到!”人羣中劉明遠應聲站起。
“大家都看看,看清楚了,這位就是教導旅特務連一排長劉明遠。”稍微停了一會兒,他擺擺手示意劉明遠坐下,接着伸出兩個手指頭,“一排有個士兵弄壞了老鄉兩個蘋果,就兩個啊,多嗎?不多。可在一排的戰士眼裡,這兩個老鄉的蘋果卻很珍貴。愛護老百姓的一草一木,損壞東西要賠,他們牢記着軍紀,牢記着自己應該對人民承擔的責任。他們沒有錢,說實話,本王也沒有一文錢,一個戰士用自己的紀念物替他的兄弟做了賠償。我很感動。空閒的時候,大家都好好地品味品味吧。在這裡,我嘉獎劉排長,一隻隊伍的好賴,和領頭人有着直接的關係。另外,我也嘉獎那兩個戰士。我還要在統帥部爲特務連請功,他們是我們整個紅軍乃至天軍的典範!”
“好的說完了,我再說個賴的。那就是你們都在議論的石鎮吉。”他示意送來茶水的李秀成把杯子放遠點兒,他不想喝,“石鎮吉居然膽敢違背天朝禁止通婚的天條,和一個姑娘相愛了,還做成了事實。先不說天條法度,單單說說三大紀律的第一條,他就通不過去。什麼叫一切行動聽指揮?作爲一個合格的軍人,當你的上級制定決策的時候,你可以提出異議,甚至可以向更高的一級申訴。但是,決策一經確定,你就必須無條件地去執行。一隻軍隊要想戰無不勝,沒有鐵的紀律行嗎?天王和東王在天軍的建設上,早就下了苦心,天軍將士不要說破壞百姓的財物,就是擅入百姓家宅也都有右腳進砍右腳,左腳進砍左腳的嚴酷刑法。可是天條總歸是天條,大家如果都不去自覺的遵守,那天條成了什麼?”
“石鎮吉將面臨着的是嚴酷的刑法處置。他是個很不錯的戰士,我很惋惜。他有幾個錯誤,一是不該違背天條,二是不該不及早坦白自首,企圖矇混過關。常言說的好,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爲,心存僥倖只能害人害己。”他舞動着雙手,在桌案後面來回走着,“幸虧東王網開一面,念及他的功勞,豁免了那個姑娘。否則的話,你石鎮吉敢說你是真正愛那個姑娘嗎?你可以一笑面對死亡,可留下孤兒寡母,給她要造成多大的心靈傷害?天朝講求男女平等,平等體現在什麼地方?就體現在要把女人當成真正的人,而不是養孩子的工具,更不是你發泄的對象!”
他發泄完了,又站到桌案前,臉色平靜了一些,“好了,我不想多說了。下面就石鎮吉的事情,大家都發表一下自己的看法。千萬不要先入爲主,順着我說的路子想。要說真話,從他們該不該相愛?該不該發生後來的事情?到如何處置他?大家認真地想一想,都把心裡話說出來。天天的都叫嚷着去打仗,又要攻這裡吧,又要打那裡的,思想問題不解決,就是擁有了整個世界,又有什麼用?軍隊不能單單是一種工具,必須要有自己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