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昌輝回到自己王府的時候,也遇上了麻煩,這個麻煩在他看來比天還大。
男女分館一取消,普通人家接受着天朝安置的時候,國宗權貴們卻沒有忘記跑馬圈地,你爭我搶地經營着自己的暖巢。韋昌輝的長兄韋源珖轉了好幾天,終於相中了城西的一處宅院。依仗自己國宗的身份,他強行驅逐了剛剛搬進來還沒收拾利落的一個小官員。哪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還沒來得及連夜動手整飾呢,又一個主兒就跟着腚兒的搶上來了。
韋源珖面對來人那氣勢兇兇的勁頭兒,兩句話不對付立時氣撞心頭,吆喝身邊跟着的幾個北王府牌刀手上前就是一通胖揍,直打得對方鬼哭狼嚎,抱頭鼠竄。正當他覺得瀉了口惡氣,頗有些得意的時候,看熱鬧的人羣裡有人的一聲低語,把他的魂兒差點沒嚇掉了,“呵呵,這下子可有熱鬧子看了,竟敢打了東王孃的親兄弟。”
趁着聞訊趕來的巡城女軍四下捕人的時候,韋源珖悄悄溜出後門,一溜煙兒地跑到兄弟這裡。現在也只有做北王的兄弟能解救自己了。
韋昌輝暈了,先是摔了茶杯,接着又踢翻了椅子,最後抄起牆上掛着的佩劍,衝着大哥舞吃了兩下,又在自己心口上比劃了幾下,他簡直不知道該怎麼是好了?
臉色煞白的韋源珖此時早已忘記了一切,兩腿一軟撲通跪倒在兄弟的面前,雙脣抖動着,不停地叩着頭,“好...好兄弟...好...北王,救...救...哥...哥...哥哥吧!我...我...我就...就是您北王殿下的一條狗!”
“倉啷!”一聲,韋昌輝手裡的佩劍掉在地下,他頹喪地軟癱在椅子上,“本王怎麼救你?你呀,真是眼睛長到屁股上了,你他媽的......”他搖搖手,不再說下去了,只是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氣。
韋昌輝的老母顫顫巍巍地被女官扶着走進了銀龍殿,看看地上跪着的大兒子,心裡既恨又難過。她恨的是兒子仗勢欺人慣了,纔有的今天這樣的光景。難過的是好賴也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觸犯了東王那隻能是死路一條啊!
“兒啊,看在爲孃的面子上,你就幫幫你大哥吧,不能眼看着他去死啊?”
“我沒法幫他,”韋昌輝不耐煩地把頭一別,“你們怎麼就不心疼我?這個禍惹得怕是我自身也難保!”
“唉,造孽啊!”韋母哀嘆一聲,她的身子搖晃了搖晃,蒼老的臉上頓時佈滿了淚水,“去求求東王九千歲吧,再不濟也念在當年你大哥捐出幾十畝田產給咱天朝的份子上,免個死罪也行啊!”
“免他?免了他我就得死!”韋昌輝霍地跳了起來,“來人,把他給我拿下,馬上隨我送東王府去議罪。”
“且慢!”劉乃心看着繩捆索綁的韋源珖即將被推出門外,忽然大叫了一聲,幾步湊到北王的跟前,“殿下,眼前尚有一線希望。”
“什麼希望?”韋昌輝瞪了他一眼。
“趕緊去求安王殿下,興許......”
“你相信那個安王會幫咱們說話嗎?”沒容劉乃心把話說完,韋昌輝就不耐煩地打斷了他,“我看他就是東邊的幫兇,你沒看他今天說話的那個勁頭兒,恨不能把東邊的擡到天上了。”
“不是都說安王、寧王兩位天神是大善人嗎,求求他們,畢竟是人命關天,他們不會坐視不管的啊?”韋母好象黑夜裡突然看到了一線的光明,向前挪動了兩步懇求着兒子,“你要不去,老身自己去。”
韋昌輝看都沒看老母一眼,衝正按着韋源珖的幾個貼身牌刀手把手一揚,隨即騰騰地出了大殿。
看着消失在殿外兩個兒子的身影兒,韋母腿一軟,癱坐到地上,“早知道會有今天的樣子,還不如做個普通的百姓,那該有多好啊!”
過足了煙癮,事情也理出了個頭緒,剛剛朦朧睡下的林海豐,又被汪海洋給叫醒了。
他半睜着眼,不滿意地看看汪海洋,“我的老天,就不能叫我多睡會兒啊?”
“殿下,是北王的老母親求見,正在院子裡等候呢。”
林海豐蹭地由打牀上蹦了起來,“混蛋,怎麼不請老人家進客廳!”邊罵着汪海洋,邊胡亂地套上靴子,三步並兩步竄出房門。
門外,正忐忑不安焦急地等候着的韋母,一見屋子裡火急火撩地奔出一個人來,先是一愣。眼睛本就有點兒花,出來的人又背對着門裡射出的光亮,韋母看不清來人的面目,但憑感覺,她認定來的就是自己想找的人,“安王千歲,救人呀!”她哀哀地呼喚着,掙脫開身邊兩個女官的攙扶,腿屈了下去。
“哎呀,怎麼可以這樣,”林海豐一把攙扶起韋母,跺了跺腳,“老人家,有什麼事兒咱們進去慢慢地說,可不敢這樣啊,哪有長輩給晚輩行此大禮的?”
“千歲啊,您放開老身,老身自己能行,叫千歲攙扶,會折殺老身的!”韋母頓頓手裡的柺杖,羞慚地請求着。
“老人家是北王兄的母親,也就是我林海豐的母親,難道這還不是應該的嗎?”林海豐呵呵地笑了,他小心地扶着老人向屋子裡緩緩地走,嘴裡溫聲地解勸着,“不要急,天大的事情進了屋咱們慢慢地聊。”
坐在韋母的身邊,手扶着中間的小茶桌,側身洗洗地聽完她的哀述,林海豐心裡一陣的難受。王府裡的尊貴生活似乎並沒有帶給老人過多的安逸,原本應該富態畢現的臉上,更多的卻是歲月的滄桑,老人的兩鬢都已斑白,又非常的消瘦,那拄着柺杖不停抖動的手指,就如同五根乾枯的枝條。
他的腦海裡一下又閃現出了自己母親的形象,唉,媽媽的病也不知道怎麼樣了?子女不孝,給予老人的就只能是悽苦和遺憾!
見安王沒有動靜,韋母心裡有些涼意,她把手裡的柺杖靠在一邊兒,雙手緊緊地抱在一起,“千歲啊,您是神仙,是大慈大悲的活菩薩,就念在我兒也爲了當年團營出過微薄之力的份兒上,幫幫他,只要留下個活命就行啊!”
林海豐輕輕點了點頭,“老人家,您兒子聚衆毆打天朝自己的兄弟姐妹,違背了教義,也觸犯了咱們天朝的法度,他理當承受應有的制裁。不過,您不要把東王想的那麼複雜,東王是主持制訂咱們法度的人,不會隨意踐踏它的。您喝杯茶,暖和暖和身子,這深更半夜的害您老大老遠的跑來,真是......”
韋母是個有文墨的人,從安王殿下似乎冠冕堂皇的官話裡,她聽出了點兒什麼,心裡稍微踏實了些,不好意思四抹抹臉上的淚痕,“是老身倉促,只爲了一己之私打擾了千歲的休息,實在是對不住千歲啊!”
“看您老說的,”林海豐接過柳湘荷拿來的溫水浸過的面巾,放到韋母的手裡,“不要再叫我什麼千歲,不好聽,還是叫我海豐好些。千歲,真要活那麼久可不是什麼好事,千年的......”說到這兒,他瞅瞅屋子裡幾個大眼瞪小眼的人,站起身哈哈地笑了起來。
大家都笑了,就連門口隨韋母來到這裡的女官們,也一個個手捂着嘴,嘿嘿地竊笑。
韋母開始沒跟着笑,她覺得那樣似乎對安王千歲不恭敬,可當她現在平靜地認真打量了下千歲的時候,她終於忍不住地微微笑了。
林海豐笑夠了,可屋子裡的人還在看着他笑。他感覺到有問題,這裡瞅瞅,那裡看看,當目光落到自己的身上時,他的臉馬上紅了,王袍的大扣錯了位,最可氣的是,兩隻靴子怎麼會穿錯了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