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王朝執政期間,法國在對外政策上不像以往,開始明顯地體現出了一種見機行事的“靈活”特徵。也就是:在無關“歐洲和諧”大局之下的偏遠地區可以積極行動,但在歐洲本土及有關敏感地區則需要謹慎行事。正是在這一思想的指導下,從一八三九年開始,法國軍隊在比若元帥的率領下對阿爾及利亞展開了全面的征服行動。此外,世界上還有其他一些更爲“偏遠”的地區,也在這一時期相繼落入法國人之手,如西非的達洛亞、印度洋上的馬達加斯加以及南太平洋上的塔希提等。當然,還有在一八四四年強迫中國滿清政府簽訂的《中法黃埔條約》。
相比之下,在歐洲本土,七月王朝則顯得頗爲中庸。當年比利時國民大會決定將王位獻給路易菲利浦的次子,都被路易菲利浦婉言拒絕。至於波蘭人發動的反俄起義,路易•;菲利浦也更是拒絕提供任何的援助。在對英關係上,七月王朝也奉行以和爲上的政策。
正是由於七月王朝這種被某些人指責它是不顧其他民族死活(當然指的是對外擴張用兵),而另外一些人又責難它是對外軟弱無能的對外政策,再加上政治上的僵化、社會經濟發展的停滯,七月王朝在這“三座大山”沉重大山的壓迫下,其最終結果只能是走向末日。
於是,就有了一場波瀾壯闊的人民革命——一八四八年的“二月革命”果然爆發了,七月王朝在這場“政治爆炸”中灰飛煙滅。
不過,法蘭西曆史上的又一次的共和是短命的。成年男子的普選權曾經讓工人們在一定程度上找到點兒“當家做主”的感覺,然而,隨着春天裡一系列滑稽性的所謂民主試驗的失敗,工人階級在憤恨不滿、農民階級也同樣是滿腹怨言,正是在這種情形下,一人一票的普選制幾乎發揮了與街壘起義同等功效的倒戈作用,與共和國的“劣跡”沒有所謂直接關係的路易•;波拿巴,靠着民衆的選票輕而易舉地變成了共和國的總統。在隨後的幾年中,以恢復其叔叔的帝國事業爲己任的路易•;波拿巴清除了一切障礙,在人民大衆的山呼萬歲之中,順理成章地登上了帝國皇帝的寶座,歷時四年的共和國旋即成爲昔日的黃花。
新興的法蘭西第二帝國,政局開始有了一段難得的相對穩定期,社會經濟也出現了前所未有的好轉。不過,拿破崙三世作爲歐洲衆多君主中的新成員,其皇帝的身份還是受到了衆多其他君主的質疑。儘管他自己對此倒是泰然處之,甚至宣稱他是被一條新原則的力量推上了舊王朝才能擁有的崇高地位,這條新原則就是全民公決,就是人民的意願。也許是因爲這個,也許是他的血統裡還過多地涌動着前輩的血液,決定了他要掘棄七月王朝的那種對外政策。
拿破崙三世最初對外的基本思路可以歸結爲兩個方面。
其一,就是必須要打破一八一五年維也納會議以後形成的歐洲政治體系。這是當偉大的拿破崙一世率領他的“王者之師”入侵俄國遭到致命的重創,鎩羽而歸後,以俄國年輕的沙皇亞歷山大一世爲首的反拿破崙戰爭聯盟國家強加在法蘭西身上的,即由俄國、英國、奧地利和普魯士四強聯手,防止法國可能會給歐洲秩序帶來的威脅。這個體系本身就是拿破崙一世、他們的波拿巴家族以及整個法國失敗的產物,它是法國從此變得人微言輕的一張恥辱證明。
因此,要使法國重新崛起爲一個歐洲強國,在歐洲事務中扮演起一個絕不是可有可無的角色,就必須要進行國際政治間的重組。正是基於從這種願望出發,拿破崙三世對歐陸各地的民族獨立事業表現出了極大的“同情心”,甚至爲之提供了“慷慨”的物質和軍事上的援助。
其二,就是要以有限的戰爭來推動歐洲政治紛爭的最終和平解決。也許從個人性格來說,拿破崙三世並不是像他叔叔那樣的戰爭狂。他與曾經是使其伯父吃盡苦頭的英國人同樣可以保持友好的關係,前些年他甚至還提議英法兩國一起來邀請歐洲各國,召開一個全歐大會以商討可能會給和平帶來影響的所有問題。
在強權政治的時代,這位以怪異著稱的路易•;波拿巴的這些想法儘管美妙,但卻明顯是十分的不合時宜,因爲,他忽略了現在歐洲的政治舞臺上,潛伏和活躍着衆多與之周旋的,那些既極爲精明、又講求實際的現實主義者們。
當然,幾年下來,拿破崙三世的第二帝國還是不乏得意之處。在北非,他們即將完成對阿爾及利亞全境的佔領。在中東,皇后歐仁妮的親戚萊塞普斯正在籌劃承包蘇伊士運河工程,過上兩年也就要開工了,完工後,運河將由一個總部設在巴黎的國際公司進行管理,不言而喻,法國從中將會是獲利甚豐。
另外,拿破崙三世還終於有了一個能夠顯示其帝國權威的第一次的重大行動,那就是直接參與了以打擊俄國爲主要目標的東方戰爭,克里米亞戰爭。
在亞洲,他還得到了天上掉下來的一個新朋友,中國。
布爾布隆靜靜地坐在公使館他的辦公室裡,手裡拿着一份新出版的太平天國共產主義同盟會機關報《紅星報》,腦子裡替他的皇帝陛下理着幾年來帝國的歷程。
他無法更改皇帝陛下顯然還在幻想着的以有限的戰爭來推動歐洲政治紛爭最終和平解決的外交框架,克里米亞戰爭將要得到的結局,就是這樣的一個產物。
昨天午餐的時候,林海豐已經給了他克里米亞最後談判肯定能夠達到的條件,即在巴黎簽署一個《巴黎和約》,規定,俄國不得在黑海保存艦隊,奧斯曼土耳其帝國繼續維持領土的完整。
儘管布爾布隆也知道,這樣的一個戰爭結果畢竟是以近十萬法蘭西士兵的生命爲代價,換來的卻僅僅是一個在政治上興許都是微不足道的聲望。但是,這一結局對帝國皇帝來講,鼓舞仍將是巨大的,因爲俄國似乎開始受到了實實在在的遏制,而且巴黎也會再一次成爲歐洲各國普遍接受的外交活動中心,皇帝本人也似乎就此成爲了高人一等的歐洲仲裁者。
布爾布隆還知道,帝國皇帝之所以不想再繼續和俄國人糾纏下去,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他又想,或者是打算去爲還在奧地利鐵蹄下掙扎的“意大利獨立運動做點兒什麼”。
可是,這一切似乎根本都瞞不了那個擅長卜算的林委員。林委員在飯桌上玩笑似的給他的帝國卜算了一卦,他的皇帝陛下如果還是一如既往地執行他自己的所謂外交政策,那麼,克里米亞半途而廢,爲意大利的付出也是同樣的,未來的法撒聯盟,中途依然是會被他的皇帝以“爲了對意大利獨立盡責,我違背歐洲意願進行戰爭;一旦我國命運受到威脅,那麼我就媾和”爲由而停下來。不過,意大利的獨立不會就此終止了,反倒是會更加頑強,這是一種必然。
“從根本上說,拿破崙三世的意大利政策,與克里米亞戰爭一樣,最終產生的都是與其原先設想背道而馳的結果。對奧地利、對俄國,他的這樣的遏制政策絕對不會取得任何實質性的成果。總而言之,我不認爲你們的帝國在歐洲大陸這樣的發展下去會有什麼好的結局,你們不過還是或多或少地在充當着英國人的小弟。當然,你們還有兩個更大的潛在的敵人,一個現在還不起眼兒的普魯士。而另外一個,是你們根本就沒有真正的盟友。後者也許更厲害。”
儘管最後林委員說他的這番話是醉話,可布爾布隆卻不是這樣的認爲。他從那位林委員的“醉話”裡,得到更多的是啓示。他不再把自己放在一個單純職業外交官的角度上去考慮問題,他前途還遠大着呢。
帝國新組建了由兩個步兵師和一個騎兵師組成的近衛軍,按照皇帝陛下的意願,這隻近衛軍要完全裝備上來自中國的真正快槍,成爲歐陸第一的武裝。
按照以前的約定,爲了幫助帝國搶佔印度市場,中法兩國在廣西的棉紡聯合基地也在緊鑼密鼓地籌備之中。還有……
這一切都不能停止下來。可一想起後來的楊秀清委員長那不容置疑的話,布爾布隆簡直就頭疼死了。
“公使先生,馬沙利和阿禮國兩位閣下來了。”
“哦?”布爾布隆眉頭皺了起來,他們怎麼一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