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色新式水兵服的紅海軍陣列,像是又一陣的清風,叫無數的人眼前頓時煥然一新,同時又是禁不住的驚愕。
雄赳赳、氣昂昂的馬漢威終於盼到了當初安王殿下畫在他心口上的那個紅海軍。黑色的長筒靴,海藍色的長褲,雪白的上衣,四道藍白相間的披肩,唯一不同的是,硬殼的無檐帽後面沒有了那兩條黑色的飄帶,代之的是左側一個紅色的絨球,像是一團火,和帽子正中的紅星相映。
不過,馬漢威本人已經穿不了那身軍裝了,他現在是一身的雪白,把他那張黑黝黝的臉顯應的更加黑亮。
“爲了祖國的萬里海疆,我們必須要有一支強大的紅海軍。我們年輕的紅海軍成立伊始,就叫他們的敵人聞風喪膽。現在,幾艘俘獲的英軍戰艦不再是我們依靠的力量,我們已經擁有了自己的魚雷快艇、炮艇,甚至是千噸級驅逐艦的編隊。父老兄弟姐妹們都看到了,在我們的紅海軍行列裡,還有着特殊皮膚的面孔,馬漢威艦長和他的同袍們。他們曾經是美利堅最底層的黑奴,天朝解放了他們,他們現在成了天朝的英雄。在這裡,我代表全天朝的人民向他們致敬,向所有無私地幫助過我們天朝的朋友們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英勇的紅海軍弟兄們,你們幸苦了!”石達開顯然有些激動。
“爲天朝而戰!”
“紅海軍萬歲!”
“天朝萬歲,太平天國共產主義同盟會萬歲!”
布爾布隆有些興奮,大概是他覺得喇叭裡致以崇高敬意的人中,至少還應該有他一個吧。他幫助過天朝,儘管不能說是無私,畢竟是幫了。甚至在天朝紅海軍與滿清、沙俄在海上爭奪的時候,他還曾提議過動用轉駐日本的法軍艦隊協助紅海軍作戰,只是沒有被接受。
“殿下,您的紅海軍很有意思,爲什麼要在帽子左面裝飾個紅絨球呢?就是爲了體現您所喜歡的紅色嗎?”
“那叫英雄膽,是本王提議的。”楊秀清聽了布爾布隆的話,笑着插上了一句。
“英雄膽?”布爾布隆不太明白地搖搖頭。
“我們祖先的俠士喜歡用這種方式來顯示自己的英雄本色。沒有它在鬢邊,遇上不義之事,你儘可以袖手旁觀,或者是溜之大吉,免得給自己找麻煩。可是,一旦戴上了它,它也就成了一種約束。”
“再跑就會有人說你不是真英雄?要被萬人恥笑?”
“呵呵,是這個意思。”林海豐笑了。
“這麼看來,殿下是非常重視您的紅海軍了。”布爾布隆也笑着,“按照我們的計劃,建造中的鐵甲巡洋艦已經基本完工了,不久將會開赴貴國進行武器的裝備。殿下,當它們正式編入您的紅海軍序列的時候,我相信,您的紅海軍將會天下無敵。”
“哪裡哪裡,英國人也在計劃開始建造鐵甲艦,他們纔是天下第一。”林海豐笑着搖搖頭,“我們和你們都不一樣。閣下也看到了,我們中國就像是一個患有沉痾的病人,天下統一之後,我們的首要任務就是休生養息,讓受盡苦難的人民儘快解脫出來。這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啊。”
布爾布隆看看接着走過來的颯爽英姿的天朝女軍,內務部安全部隊、農軍、少年先鋒隊,再看到最後壓軸的紅一軍機炮隊列。他又看到了在上海曾經見到過了的那種被林海豐稱之爲“鄭南式重機槍”的傢伙,這次可不只是一個,而是同時出現在二十幾輛的馬車上。隨在它們的後面,是擲彈筒、迫擊炮、山炮、野戰炮、榴彈炮組成的龐大車隊。
我的天,花這許多的錢和精力,鬧騰了這麼多兇悍殺人的武器,難道就是爲了以後的休生養息?布爾布隆可是打死也不肯相信。
彷彿是看穿了布爾布隆的心思,林海豐笑了,“一個國家和民族,落後了就要捱打,就要受欺負,沒有一支強大的武裝力量不行。閣下也知道,我們即使在北方戰線打的最激烈的時候,也沒有動用駐守南方的力量。爲什麼呢?我們有顧慮啊,說實在的,想亡我天朝之心的還是大有人在啊。我們中華民族是個熱愛和平的偉大民族,我們不會無緣無故去佔領其它任何國家的每一寸土地,但是,我們也絕不允許別人搶佔我們的一寸國土。”
“難道您和您的軍隊就不想復仇?”
“復仇?”林海豐奇怪地瞅瞅布爾布隆,“貴國也曾強加在我們頭上有不平等的條約,可你們不是徹底放棄了嗎?我們現在成了朋友。當然,人和人不同,各國的政治走向也不同,對於那些依舊與我們爲敵的人,我們是要去討還這每一筆的債務的,不過,那不是復仇,而是講理,是有限度的。”
布爾布隆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眼下的情形,叫我不禁想起了一件事情。”他說着,看看林海豐,又猶豫了一下。
“說嘛,老朋友了,還有什麼難言之隱?”
“呵呵,”布爾布隆笑了笑,“說實在的,貴國政府的所作所爲,叫我不禁想起了一個人。他是一個普魯士人,叫……叫……對了,叫卡爾*馬克思的,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煽動者,他的文章都是挑唆人們去和各自的工廠主做對。被普魯士驅逐後,他曾經到過巴黎,很快也被我們的皇帝陛下驅逐出境了,現在……現在他好像在倫敦。”
“哦?您不會是說我們做法和您說的那位馬克思先生提倡的一樣吧?”林海豐驚奇地瞅着布爾布隆。
“不瞞殿下說,似乎是有那麼點兒一樣的。”布爾布隆這話說的很客氣了,“他提出的似乎也是共產主義。”
“是嗎,這我可還是第一次聽說。唉,這個世界太小了,居然還會有如此的巧合。”政治家說假話是從來不臉紅的,林海豐更是已經練到了九成的火候,“不過,依照您的說法,看來英國人也許比我們都更懂得政治。”
“哦,願聽殿下的高見。”布爾布隆克不相信英國人會比他們高明到哪裡去。
“很簡單啊,”林海豐想都沒多想一下,“他們能夠容忍像馬克思先生這樣的持有不同政見者留居本國,從自由民主的角度上看,的確比我們更大度。開明的政府,是不怕別人提出不同見解的。依我看,這樣下去,他們未來的發展不可限量,尤其是在歐洲。有機會的話,我還是很想去他們那裡看看的,學習學習。”
“您真的是這樣認爲?”布爾布隆有些奇怪。
“當然。”林海豐朝着觀禮臺下潮水般涌來的歡呼人羣,用力揮着手。
“安王殿下,您好啊!”這就是當年天京城外那個不起眼兒的小村落裡僅僅剩下的老兩口,石鎮吉的乾爹和乾孃。現在,沒有過多勞動能力的他們,早已住進了養老院,不再爲生活而憂愁。他們是發自內心地在向他們心目中的大救星問候。
“安王殿下,您好啊!”一石激起千層浪,巨大的問候聲浪彙集成了海洋。
“父老兄弟姐妹們好!”在這一霎那,林海豐的眼睛溼潤了。
“安王殿下,您辛苦了!”
“爲天朝人民服務!”林海豐使盡全身力氣,高高地舉起右拳。
“這裡的人民很愛戴您。”
“他們不是單純地愛戴某一個人,真正愛戴的是我們這個新天朝。天朝能有今天,不是哪一個人的功勞。”林海豐揉了揉眼睛,“其實,一個國家走什麼樣的路,人們信仰什麼,都應該是自己的事情,選擇權在各自國內的廣大人民。至於某些吹鼓手的作用,也未必真正能夠起到一般人認爲的那種聳人聽聞的地步。我們的老百姓有句俗話,聽喇喇姑叫,還就不種莊稼了?意思是你說你的,我做我的。真心說來,在您面前,我是有些臉紅的,我們國家地大人多,雖然歷史悠久,還有着燦爛的文化。可惜,和您們那些工業革命起步早的國家相比,從整體上看,我們這個民族的文化水平卻是相當低的,文盲佔據了總人口的大多數。在這種環境下,要去追求英國的那種所謂自由政治,那是天方夜譚。”
看看思索中的布爾布隆,林海豐微微笑了笑,“不瞞您說,我們真正想學習的是貴國大革命的經驗。”
“殿下不是說笑吧?”布爾布隆掩飾不住地有些得意。
“不是。”林海豐搖了搖頭,“博洛克羅瓦的‘自由帶領人民’您看過嗎?”
“以前看過,現在是禁品。”布爾布隆有些尷尬。
“法蘭西人民爲了獲得自由,進行了不懈的努力和奮鬥。”林海豐指着下面沸騰的人海,臉上浮現出堅毅的表情,“我們共產主義同盟會就像是博洛克羅瓦畫中的自由女神,不僅要帶領廣大被壓迫者推翻滿清政權,還要走向共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