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昌輝是太喜歡今年這豐富的雨水了,兩天一小,五天一大的雨水,似乎也洗刷了他多日來壓在心頭的沉悶,他終於感到了一些輕鬆。
自打一進入皖北,韋昌輝的境遇好象就沒怎麼好過過。當初從林海豐手中要來了蘇北,淮北又有近十萬的自衛軍配合,本以爲地盤大了,軍馬多了,迴旋餘地也就大了,誰想到卻是背上了一個個沉重的包袱。在他看來,自衛軍鄉土觀念太濃厚,私心更重。即便是第一次攻打壽春失利,自衛軍都不肯南渡淮河,與他在廬州共撐危局。結果呢,鬧的他被困廬州,喪失了淮河沿岸已有的優勢。萬般無奈之下,還要依靠其他戰場上的軍隊來爲自己解圍,面子丟盡了不說,自衛軍沒有了他韋昌輝的接濟,還不是漸漸被清妖逐個擊破,最終渡過了淮河?
至於揚州,他就更是有苦難言了。揚州是天京的門戶,又是東征軍的後方屏障,牽一髮而東全局。守住了,功勞未必能顯現出來,守不住,卻要擔上天大的干係。現在看來,當時搶着要這個揚州是錯誤的,不如把這個燙手的山藥丟給林海豐抱着好了。爲了個揚州,自己簡直就是剜肉補瘡,兩頭百忙,兩頭受罪。
韋昌輝坐在廬州,是怨恨了這個,再怨恨那個,對林海豐他現在更是有些恨的咬牙切齒。這個傢伙,就是擺明了想看自己的笑話。
現在好多了,揚州這個包袱終於又甩給了林海豐,從前還敢在自己面前趾高氣揚的自衛軍,也成了夾着尾巴聽喝的了,那些看着彆扭的傢伙們一個個被送去了學校。雖然看上去人馬較之過去有些少了,畢竟是上下同心同德,這纔是他心目中韋家軍的樣子。再加上淮河水暴漲,清妖人馬儘管越集越多,估計一時片刻也沒有什麼太大的作爲,趁這個機會,還是要繼續擴充實力。
對於林海豐操練出來的紅軍,他可是真正體會到了他們的實力。揚州李侍賢手下的那個獨立營最初被他掉到身邊兒的時候,他並沒有太加以重視。畢竟是人少槍少,放在哪裡都有種雞肋的感覺。可當壽春失利,一路突圍的途中,他真正看到了什麼叫堅韌和無畏。三百多紅軍士兵,硬是在混亂的戰場上,在喪失了統一指揮的情況下,先是抵抗住蜂擁而至的追兵,爲友軍爭取到收攏突圍的機會,繼爾又在自身傷亡大半的情況下,翻身殺開一條血路,保衛統帥部脫離險境。最難能可貴的,就是在那麼危急的環境裡,獨立營硬是沒有丟掉一隻武器,三百多人打剩了不足一百,一百二十條槍卻是完完整整揹回了廬州。
現在,他把這個獨立營捧若掌上明珠,在經過一番整補後,充作了自己的北王府衛隊,並由他親自選定的周得桂充任衛隊首領。他在得知林海豐又在鎮江整訓紅五軍的消息時,本以爲向天京哭窮就會也得到一些紅軍部隊加入自己的編制,可恨那個楊秀清居然不理不睬。如今石達開又返回了天京主持最高軍事統帥部,他就更感到沒了指望。沒辦法,那也就只有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了。
劉乃心頂着大雨跑進了北王的臨時官邸。按照新的官制,他現在是平皖軍總部的參謀長,比起以前那種清閒幕僚的職位,眼下是厲害多了。
韋昌輝從那音樂般悅耳的雨點兒聲中清醒過來,瞅瞅一身溼漉漉的劉乃心笑了笑,“哎呀乃心啊,難爲你這種天氣還要四處奔忙。”
劉乃心接過侍衛遞上的汗巾,一邊兒擦着,一邊兒呵呵地笑到,“就這幾天難得的安靜,不趕緊忙忙不行啊。張樂行的自衛軍眼下幾乎成了空架子了,硬是還不肯接受我們的改編,剛纔我又和他商談了很久,他的口風終於有了鬆動。”
“這些傢伙,就是不見棺材不掉淚。”韋昌輝哼了一聲,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又丟了回去,“他手下那些員干將都死的死散的散,也就剩下龔得樹、孫葵心、張宗禹這幾個還跟着他,如果不是眼下需要人手,我早取消他的番號了。還有他在我面前擺譜的機會?”
“不管怎麼說,他們在戰場上還是把好手。自從退過淮河後,他們屢戰都被安排在前面,還是蠻聽使喚的,也避免了我們自己人馬的過多損失。”劉乃心放下汗巾,坐到韋昌輝的對面,“依我看,幫助他們擴軍還是對的,安王那種拉攏人心的方法咱們也該學學。”
“恩,你說的有道理,該安撫的時候還是要好好安撫。”韋昌輝點着頭,心裡卻是不以爲然,象張樂行這樣的異己分子,還是越削弱越好。不過,看在戰事緊張的面子上,能讓讓倒也是無可無不可,反正有劉乃心呢,也不用他自己操心。
“殿下,天京有信來。”劉乃心示意門口的侍衛退出去,然後掏出兩封信遞給韋昌輝。
韋昌輝沒有象往常那樣接信自己看,卻笑着看看劉乃心,“以後這些信件你看完後就立即毀掉,向本王說說內容就可以了。事情關係重大,少留一刻,就多分安全。”
劉乃心愣了下,收起了信件,“殿下,蒙得恩的信件和以前一樣,沒有什麼新鮮的,只是沒完沒了在訴說天王眼下的苦楚。不過,劉大鵬那邊兒有了好的進展,這傢伙很會使手段,得到了洪宣嬌的信任,各王府牌刀手不是集中起來組建了一個新的近衛旅嗎,內務部的李福猷做了旅長,劉大鵬混上了個副旅長,還是日常軍務的實際控制者。”
“好,好,是個好消息。”韋昌輝眯起眼,滿意地連連點頭。
“殿下,我看咱們還是應該想想辦法該回天京了。”劉乃心看看北王,輕輕嘆了口氣,“在外領兵就象是玩雜耍,搞不好就前功盡棄。這次又吩咐咱們死守廬州,萬一有個閃失……”確實,直到現在,劉乃心還在爲當初的壽春慘敗而心有餘悸。說實在的,那也就是因爲北王是個首義之王,纔沒有受到更大的處置,要是換成別人,腦袋不知道該搬家多少回了。這打仗可不是件好玩的事情。
韋昌輝沒有回答劉乃心的話,卻微微簇着眉頭想了一會兒,問到,“你看天王最近會有什麼舉動嗎?”
“這個……”劉乃心想了想,“不太好說,看樣子天王似乎有心要隱退,眼下由於有了那幾個王的擁戴,東王如日中天,天京怕是再難有幾個還能知道天王的人了。”
“呵呵,呵呵……”韋昌輝連笑了幾聲,“依本王看,你也該給蒙得恩個回信了,天王隱退是大勢所趨。”
“殿下,這……”劉乃心糊塗了。
“愚頓,你想啊,哪個人做了天王會再甘心情願得下來?你就這樣寫,天王看了自然就會明白的。”韋昌輝笑了笑,“咱們現在不能急於回去,這次是林海豐提出的黃淮會戰,他是主角,咱們還是要配合他唱好這齣戲。無論如何,滿清還是我們的頭號敵人,不管將來的情況是怎麼樣。”
“這個自然是的,離開了天朝,沒有人會給殿下這麼崇高的地位。”劉乃心點着頭,還有些話他嚥到了肚子裡。
韋昌輝不在說話,端起茶杯開始細細地品嚐。
“那……那卑職就先去了。”劉乃心站了起來,“大戰在際,糧草是重點,我再仔細檢查檢查,免得出現以前措手不及的局面。”
韋昌輝看着離去的劉乃心,滿意地笑了,有了這個助手,倒是省了他好多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