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在紅軍突破福州城防的不久,石達開對那個“據五嶺之要會,扼贛閩粵湘之要衝”,自古就是“承南啓北、呼東應西、南撫百越、北望中州”的戰略要地贛州的也總攻正式打響了。
隨着石達開的一聲令下,東門外,天軍的炮火開始向城頭上傾泄,塹壕裡,擡槍、火銃一起朝城上噴吐着火焰。與此同時,柳喜河組織起的兩隻突擊隊,幾乎同時飛躍出戰壕。手雷一個接一個飛上城牆,爆炸聲中,密集的清軍兵勇被驅散,數架雲梯搭靠到城牆上,一個個口銜鋼刀,身形敏捷的天軍士兵,跳上雲梯。
城東福珠洪阿正窮於應付的時候,徐廣縉也不輕鬆,他是南門、西門的兩頭跑。自打長毛一到這裡,城南沙石、樓梯嶺、南康潭口、黃蠟黎、蔡三山及峰山一帶的暴民就紛紛起來響應,人越聚越多。現在,西門的甕城西津門和南門同時也在受到猛烈的進攻。
近半個時辰過去了,天軍的攻勢一波勝似一波的猛烈。西津門被炸燬,天軍突入甕城,主持西門防務的清巡道汪報閏陣亡。東門,在大家把注意力都集中在登城和反登城的時候,隨着一聲巨響,也不復存在,雙方的爭奪焦點隨即從城頭轉到了被打開的城門的殘酷爭奪中。南城,幾次天軍搶上城來,儘管都被拼死掙扎的清兵反擊下去,但隨後跟着的是又一次被突破。
在不畏生死,不知疲倦的天軍衝擊下,贛州三門同時告急,僅有的一點兒機動兵力不敷支出。
福珠洪阿感到實在難以依靠現有的力量阻止住來自城門那巨大的缺口的壓力,迫於無奈,緊急抽調駐守北城的贛州知府楊豫城的部分人馬增援東門的爭奪戰。
諾大的城門洞,已經被無數的雙方陣亡的士兵屍首填堵起來,殺紅了眼的雙方將士,依舊都是毫不退縮。福珠洪阿更是想出了一切辦法,把成桶的火yao塞到城門洞引燃,順城牆滾下來一桶桶蒐集來的燈油,點燃的燈油,頃刻間在城牆之外,又形成了一堵熊熊燃燒的火牆。
火光中,柳喜河的隊伍被迫停住了腳步。眼看着數以百計的部下倒在戰場上,眼看着到手的勝利卻要擦肩而過,柳喜河心在流血,眼珠子通紅,牙齒更是咬得咯咯做響。難道就這樣結束了?不行,一旦攻勢受挫,炸開的城門就會被封死,那弟兄們的血可真是要白流了。
可是這火……
就在柳喜河幾乎要絕望的時刻,一個偶然的發現卻叫他精神重新一振。那是一個弟兄撤下來的時候,隨手投向城門洞的一顆手雷,在手雷的轟響聲中,城門口燃燒的火焰隨即被爆炸的氣浪衝成了幾個小塊兒。
爲什麼會這樣,他沒有時間去想,也不容他曲想,他只是出於一種求勝的本能,感覺到了一個機會的存在。
“柳師帥,翼王殿下詢問,需要不需要換下去休整,調別的師上來?”
“不需要!告訴殿下,贛州即將突破。”柳喜河看也沒看傳令兵一眼,幾個騰躍跳進了頭道塹壕,隨手從身邊兒的一個弟兄手裡搶過一顆手雷,“朝火裡丟手雷,把火炸滅!”喊聲中,手雷飄向了城門外的火海……
現在,唯一還安靜的地方就要屬贛州的北城了。護衛着城池的江水對面,坐落着天軍的營壘,也許是爲了防止背面會撲來的清軍援兵,也許只是爲了阻擋城內未來潰兵的逃竄,他們和對面城上的清軍一樣,都安靜地在守侯着什麼。
這裡易守難攻,加上暫時的和平,再加上各處的警報,原本屯駐這裡的兩千多人馬被抽調的還剩下幾百人。
贛州知府楊豫城站在建春門的城頭,腿都有些麻木了。這裡距東門不算很遠,眺望過去,那裡出現的火光映紅了半個天空,那連續不斷傳來的爆炸聲,更是震撼着連同他在內的所有官兵的心。
在他的周圍,所有官兵都把注意力放到了正廝殺緊迫的三面戰場上,暗暗祈禱菩薩的庇佑,保佑贛州能躲過這一場劫難。
“大人,您說咱這贛州能守住嗎?”一個千總臉色有些煞白,也許是被嚇到了。
“能。”楊豫城心裡雖然拿不準,嘴上說的倒是極肯定。他擡手一指正打的轟轟烈烈的方向,“從古至今,贛州雖然爲兵家必爭之地,戰事也發生過不少,不過,要拿贛州,除去長圍久困,致使城中糧彈兩缺,兵無鬥志方能取勝之外,還沒有過一鼓而下的先例。長毛遠來之師,力求速戰,只要我們能抵擋住他們一開始的勢頭,挫傷他們的元氣,贛州就是堅不可摧。”說着,他又轉身一指遠離對岸,隱在夜色中的天軍大營,“他們不敢輕舉妄動,是在顧忌吉安等處可能隨時即到的我大清援軍。”
千總的臉色似乎好看了一點點,周圍聽着知府大人一番高論的兵勇們也是頻頻點頭稱是。是不是心服口服不知道,反正抱有什麼幻想的人,總是會找些什麼旁門佐證來證實,或者是安慰自己。
其實,楊豫城這也不是單純爲了穩固士氣的什麼信口胡說。自從唐末光啓元年正月,虔州豪傑盧光稠、譚全播乘各地農民紛紛起義之勢,聚兵攻佔當時的虔州。盧光稠自封虔州刺史,以譚全播爲軍師。此後開始大規模擴展虔州城區,修建城牆,增設城門,開鑿城壕,並建拜將臺,確定了此後相沿一千多年的贛州城規模。由此以來,歷次贛州就沒有被敵手輕易地奪取過。
贛州歷史上,曾經發生過兩次最大規模的戰役。元末陳友諒部將熊天瑞佔據贛州,明太祖朱元璋派號稱常勝將軍的大將常遇春前來攻伐贛州,熊天瑞據城堅守。常遇春採取長時間圍困的策略,熊天瑞堅守孤城五個多月,最終還是因衆寡懸殊,外無援兵,內缺糧餉,嚮明軍投降。
而一六*年(清順治三年)四月開始,深感亡國之恨的贛州軍民,更是在這裡譜寫了一曲民族的頌歌。清軍大舉進攻贛州,明兵部尚書楊廷麟偕同贛州守將萬元吉據城堅守。五月,楊廷麟部將張安在城東梅林與清軍激戰失敗,六月,在得到了來自廣東兵馬的支援後,贛州形勢有所好轉。不久,形勢又異常緊迫,清兵由於進攻受挫,採取了重兵久圍贛州的戰略。贛州軍民據城英勇抗擊,在援軍不足、糧草缺乏的情況下,“餓死載道”而“人無叛志”,明唐王朱聿健得知贛州軍民的英勇行爲後,爲此還特賜贛州府爲“忠誠府”稱號。同樣,守城兵民先是水戰失利,後又因長期困守孤城,士兵疲憊不堪,特別是當明唐王在汀州被殺的消息傳來的時候,守城士兵的士氣大落。十月初的一天夜裡,清軍登城拆垛,蜂擁入城。全城壯丁及婦女孺子都磨槊制梃人自爲戰,城頭和巷戰戰死者比比皆是,忠勇之士更是多舉家以殉國難。黎明,清軍佔領贛州城。萬元吉投貢江而死,楊廷麟整戎佩刀,自投城西清水塘殉節。
歷史決不會總是在重演一齣戲劇的。
建春門外,和西津門、南門橫跨在章水上的橋一樣,這裡也有一座連接貢水東西兩岸的一座始建於宋乾道年間浮橋。浮橋全長約四百米,橋面寬五米,完全依靠每三隻木舟爲一組(個別也有兩隻木舟一組),然後在木舟上架樑,樑上再鋪板,整座浮橋用了三十三至三十五節(可以視水位高低而增減)約有一百隻木舟組合而成。
貢水東北岸的前五軍楊輔清,的確是在預防吉安、寧都等方向有可能增援過來的清軍人馬,以保護前一軍的側翼。儘管這種可能性不大,但是石達開還是謹慎爲先,有備無患。不過,楊輔清可不是就坐在那裡乾等的。當贛州三面越打越激烈,越打越膠着的時候,楊輔清開始按照事先的計劃動手了。他早就潛伏在浮橋畔的第一師突擊隊迅速跨過浮橋,在各種火力的掩護下,十幾個zha藥包被敢死隊送到城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