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兼有了望塔之功能的天守閣的最頂一層上,野津道貫終於找到了三浦梧樓。..
“三……三浦君,守城內的各處防禦我都已經佈置妥當,是不是……是不是現在就應該打擊一下那些朝鮮人,他們……他們太囂張了!”
一路撞開到處都是擁擠的人羣跑到這裡來的野津道貫,在一面緊抹着滿頭滿臉的汗水,一面呼哧帶喘地說完了這句話之後,就很是不解地愣在了那裡。
因爲在他眼中的三浦梧樓師團長大人,彷彿根本就沒有聽到他所說的話似的,依舊還是如同一尊泥胎雕塑一般,衝着火光四起、喊殺聲震天,一派血雨腥風的守城外一動不動地呆立着。
在不解地愣了片刻之後,野津道貫忍不住還是又往三浦梧樓的身邊湊了湊,“三浦君,我們……我們不能就……就這麼地幹看着那些朝鮮人如此恣意屠戮我們的人啊。”
三浦梧樓終於活動了。
他扭過來臉來,僅僅只是面目表情地掃了野津道貫一眼之後,就又把眼神兒轉回了守城之外那充斥着血與火的悽慘景象之中,用一反常態的極其微弱聲音在問野津道貫,“野津君,縱然現在可以向外打上幾炮,你覺得還有用嗎?”
三浦師團長的這句問話,令野津道貫更加愕然。
他當然清楚,以眼下守城內尚擁有的那六門英制小炮,儘管就是把儲備着的炮彈都打光了。也絕對是不會起到什麼大的作用,作爲一個擁有着光榮的武士傳統的軍人,他不過只是忍不下任由異族在自己的土地上肆意妄爲的這口氣。
“那……那我們就這麼……”
三浦梧樓擡起一隻手無力地搖了搖,止住了野津道貫後面的話。“沒用了……沒用了……”
三浦梧樓一面嘴裡不停地咕噥着,一面緩緩地轉過身來,上上下下地看了野津道貫幾眼之後,依舊是聲音微弱地說到,“去把守城內儲存着的所有火藥和可燃的東西,都分放在守城的各層之上。”
野津道貫腦袋嗡地一聲,一時實在是想不明白眼前的這位三浦師團長何以會冒出如此的荒唐命令。
要知道,當初在建造這座天守閣的時候。爲了應付戰時的火攻,外牆雖然經過了防火的處理,可在這天守閣的內部,卻實在都抗不住火燒。
或許是猜透了野津道貫的心思。三浦梧樓擡起一隻手,在他這位助手的肩上輕輕地拍了拍,“野津君,一個軍人的肩上所承擔的最重大的責任,就是守衛疆土。”
說到這裡。三浦梧樓又瞟了眼慘厲的守城之外,發着一聲長長的哀嘆,“可你看看外面,現在的大半個廣島城都已經毀在了朝鮮人的手中。可我們卻無力守衛。就是眼下的這座守城,你我同樣也無法阻止它最後淪落的結局。難道你我真的能將這座輝煌的守城。也完完整整地交到那些卑賤的朝鮮人手中?”
野津道貫默然了。
朝軍洶涌的攻擊大潮,已經在朝着尚且偏安廣島城一隅的天守閣席捲而來。
大批既進不得這座守城。又上天無路、下地無門,無論是還想做下無畏的脆弱抵抗的,還是隻能準備着束手待斃的廣島軍民,一撥接着一撥被淹沒在朝軍的攻擊滾滾大潮之中。
然而,還是完好無損、雄偉挺立着的這座守城,卻一如既往地沒有把一槍一彈打向已經近在咫尺的朝軍。
在天守閣外,那曾經是黑壓壓的潰兵和難民,都已經變成了大片橫倒豎臥、層層疊疊的屍骸,而一股股朝軍的洪流,卻還在不停地朝着這裡涌來。
然而,就在朝軍在爲拿下這座廣島城的標誌性建築做着最後的準備的時候,隨着一轟隆的炸響,高聳在他們面前的這座天守閣,騰地烈焰沖天。
在朝軍士兵那無比驚愕的目光注視下,曾經輝煌過的天守閣,連同着三浦梧樓、野津道貫及被淺野長厚甩下的藩主家眷,還有那些好不容易纔擠進了這座守城之內的避難軍民一起,統統化爲了灰燼……
李章濂想要得到一個近乎完整的廣島城的計劃破產了。
但是,李章濂卻不用上火犯愁,當身後的他的官兵們只能要面對着一個已經完全破敗了的廣島城的時候,他和他的另外一部人馬即將得到的,卻將是一個完完整整的福山城。
當然,李章濂還得要把能夠得到一個完整的福山城的首功,記在那位廣島藩的藩主淺野長厚的頭上,儘管這位廣島藩的大名閣下最終都沒能逃進福山城。
儘管打小就生長富貴人家的淺野長厚從一開始就忘記了一點,即像他這樣的人,那是根本就承受不住長途跋涉的折磨的,以致於差點兒就把一條性命丟在了逃難的半途之上。
不過,淺野長厚從一開始爲自己設計好了這條拋家舍業的逃生之路的那一刻起,他就感到那無所不能的天照大神的溫暖,一直都不斷地籠罩在他的身上。
正當雙腳已近爛的連地都不敢再挨一下的淺野長厚雖經無盡的哭喊和哀求,直到把眼淚哭幹,嗓子也喊啞,卻始終得不到任何一個人的理睬,最後只能倒臥在路邊的荒草之中,悽苦地等待着那可怖死亡一刻的最終到來的時候,他居然又再次獲得了日照大神仁慈的關照。
一隊匆匆東進的朝軍士兵,發現了草地上衣衫襤褸、哀泣不止的淺野長厚。
接着,又是這些朝軍的士兵,不僅幫忙迅速紮起了一副簡易的擔架,還費盡口舌地說服了十幾位與他一同從廣島逃難出來的“健婦”,輪流擡着那副已經躺上了他的沉重擔架,並終於於十月的二十八日,把這位悽慘無比的藩主大人,擡進了福山城。
此時這座已被藩主痛快地拋下了的福山城,早已被幾天來不斷逃進城來的廣島難民們告知的消息驚得是寢食難安。
而隨着這位更加悲慘的淺野長厚大名大人的到來,不僅以往所有的難民們有關朝軍大隊人馬已近福山城的傳言被得到了充分的證實,更令他們感到了即將到來的對手們的可怖。
於是,就在淺野長厚被擡進福山城的當天夜裡,已經從幕府中央騙來了福山軍團番號的數千日軍,竟然就悄無聲息地就逃離了福山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