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要是真的仔細想想,似乎高杉晉作的主意又不能算錯。
畢竟比起自己眼下的“管片”來說,朝鮮人的“管片”更富裕,甭管是哪一座城池,只要是能夠打得下來,裡面就基本上是要啥有啥,隨你搬,任你拿。
但一想到這裡,西鄉隆盛又不得不在心裡發出幾聲哀嘆,甚至是還有些後悔。
你說我當初爲什麼就沒趁着大軍的士氣還算高昂的時候,想到要集中力量去向北攻上一攻,而是白白地坐守了近三個月呢
看到山縣有朋、大島圭介和大久保利通這幾個干將都對欽差大人的說法不置可否,無奈的西鄉隆盛也沒有急於表態,而是以欽差大人一路鞍馬勞頓應該及早休息一下爲由,謙恭而溫順地先把高杉晉作送進了欽差行轅。
不過,在送走了高杉晉作之後,西鄉隆盛卻一扭頭,又把山縣有朋、大島圭介和大久保利通繼續糾合在了一起,他要先在自己的內部討論一下,現在的他們,到底都應該做些什麼。
“事已至此,無論是向北發動全力的進攻,還是繼續固守待援,我都聽司令官閣下的安排。”
到底是西鄉隆盛的心腹之人,當西鄉隆盛把高杉晉作的那個提議再次端上了檯面的時候,大島圭介不再像當着高杉晉作那樣裝聾作啞。當然,他的表態,其實是把皮球又踢回給了西鄉隆盛。
“向北進攻?如果在兩個月之前就能拿出這種決心的話,倒還說得過去,可現在……”山縣有朋一手捂着半邊臉,就像是牙疼似的哼唧着,“唉……現在……我就是還有那個心,可也沒那個力的了。”
西鄉隆盛瞅着眼前這位有氣無力的山縣有朋,心裡也是一聲長長的嘆息。
他明白,山縣有朋之所以會表現出如此過度的悲觀,其實都是有來由的。
按照戰線的劃分,山縣有朋的東線軍團所轄的區域,若是與大久保利通的中線軍團及大島圭介的西線軍團所轄區域相比,都堪稱是朝鮮南部最爲山高林密的窮鄉僻壤。即便就是去從當地老百姓手中搶糧草,所能搶到的東西,也遠遠比不上中線和西線軍團那般的令人振奮。
因此,當全軍一開始執行食物的配給制度,尤其是當定量的縮減令一下達的時候,山縣有朋的東線軍團立即就成了日本駐朝派遣軍的三大主力軍團中最“貧窮”的一個。
結果是,東線軍團所出現的士兵開溜現象,也就比中線和西線軍團更多,更頻繁。
尤其令山縣有朋感到憤怒和無奈的,還不是手下的官兵們不斷搞起的那種不惜葬身到“日本海”裡去餵魚,也要開小差兒往家裡溜的自殺行爲,而是在他的軍團裡,居然還會不時有人叛逃。
僅僅就是爲了餵飽肚子,就不惜叛逃到朝鮮人那邊去,實在是太不“武士道”了,也太給大和武士丟臉了。
但憤怒歸憤怒,現實還總歸是現實,不正視是不行的,畢竟對於某些人來說,在飢餓和武士的臉面之間,前者總是更重要那麼一點兒。
山縣有朋曾經就在一次視察一線堡壘之時,親眼見到過這麼一幕令他在極度的憤怒之餘,又是相當地哭笑不得事情。
對面,朝鮮人在陣地上架起了一口大鍋,下面的柴火纔剛剛點燃,而大鍋裡眼瞅着還是空空如也的時候,在他的這一方,居然就有幾個士兵連滾帶爬地逃離了自己駐守的堡壘,不顧一切地奔着朝鮮人的陣地撲了過去。
最初的山縣有朋在看到這種情景的時候,還誤以爲他的這幾個士兵是被長時間的和平給憋悶壞了,想當着他這位軍團司令官的面露個彩兒,好好地表現表現。
可當他再仔細一看之後,則立即就變得火頂腦門了。
因爲他看得很清楚,他的那個幾個士兵,並不是要去奪取朝鮮人的陣地,而是在撲過去的中途,就丟掉了各自手中的武器,然後就撲到朝鮮人支起的那口大鍋邊兒,像是幾條溫順的狗似的,圍着大鍋蹲了下來,眼巴巴地等着“新主人”往鍋裡添東西。
從三月至今,不過才就是兩個月的時間,可不算下面的瞞報,山縣有朋的東線軍團僅因開小差兒和叛逃所造成的減員,就已經達到了五六千人。
以這樣的實力,還進攻?八嘎,能守住現在的還在手中的各個地區,那就算真的是不錯了。
在大久保利通的心裡,其實也是不想往北打的。
但是在仔細地品味過欽差大人高杉晉作的話語,以及西鄉隆盛眼下這一臉苦澀的神態之後,大久保利通忽然想明白了這樣的一點:
也許那個什麼大英帝國盟友的援助根本就是一種胡扯。
那麼,與其坐以待斃,倒不如趁着現在官兵們的心還沒有完全散掉之際,向北大殺上一陣更好。
“儘管全力北進絕非上策,但時至今日,北進卻或許是我們唯一的選擇了,”大久保利通先看看西鄉隆盛,而後瞅着山縣有朋說到,“只要我們能夠打下幾座城池,給我們的將士們提供一個補給和發泄的機會,我軍的士氣自然就會重振。即便接下去再難以取得更大的戰果,至少對於我們今後的全面防禦,也能起到一個積極促進的目的。當然,至於山縣君所面臨的種種難處,我們都是知道的。不過,山縣君也該想到,還是有很多的辦法可以用來激勵我們的將士們的。”
山縣有朋長嘆一聲,瞅瞅大久保利通,再看看西鄉隆盛,苦笑着搖搖頭,“也只好如此了”
“那就這樣吧,”西鄉隆盛掃視了一下面前的這三員大將,“明天一早,諸君就趕回各自的軍團着手進行攻擊前的準備。”
“嗨”山縣有朋和大久保利通、大島圭介三人一邊應着,一面從各自的椅子上站起,拖着疲憊的身子準備離去。
“山縣君”
望着已經走到了門口的山縣有朋的背影兒,一直坐在椅子上沒動的西鄉隆盛突然站起身,叫了一聲。
山縣有朋轉回身,本是無精打采的臉上,又多了幾分的迷惘。
“山縣君,”西鄉隆盛走到山縣有朋的面前,目光在他的臉上停留了片刻,“請山縣君放心,我馬上會下令從大本營的應急儲備中撥出一部分糧草,給山縣君的東線軍團作補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