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蓉聰明,來到這裡問了個大致後,他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指着黃在明的鼻子,惡狠狠地咒罵了起來,“我早就看你不像個好東西,現在居然做了長毛的奸細,來幫助他們動搖自己人的軍心。來人,拉下去給我砍了!”黃在明的出現,明擺着就是長毛的詭計。湘鄉丟和沒丟是一回事,可這傢伙說的話,卻是對滿營兵勇的極大威脅。不要忘了,這湘軍可是湘鄉的“子弟兵”啊。
“冤枉!”黃在明一邊兒極力地掙扎着,一邊兒衝着曾國荃大叫,“九爺,我冤枉啊!我說的都是實情,快回去救援湘鄉吧!”自從曾家開始在湘鄉招募兵勇,他也沒少替曾家賣命,也沒少和劉蓉打交道。尤其是與眼前這個曾九,算起來倒還頗有些交情。他沒想到劉蓉會對自己下如此的毒手,因此,只好把最後的希望寄託在了曾國荃的身上。
曾國荃此時總算清醒了許多,他瞅瞅被劉蓉的貼身侍衛架起來的黃在明,又看了看前面的湘潭城,冷冷地問到,“既然你說你冤枉,那你告訴我,城裡的長毛到底有多少?”
“九爺,有多少人家怎麼會告訴我?”黃在明哭喪着臉,想了一想,“不過,從關押我的地方一直到出南門,一路上並沒有見到他們的多少人馬。”
“哦!”曾國荃點了點頭,隨即把手向架着黃在明的兵勇擺了擺,“黃師爺,不要怪曾某無情,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就不該來。”
“哈哈...”明知難逃一死的黃在明,心裡倒一下變的坦然了,他梗起脖子,突然發出一聲狂笑,“曾九、劉蓉,你們都記着我的話,你們將來會比我死的更慘。你們就打吧、殺吧,馬上也會有人滅你的九族。報應啊,報應,我就不信,你們就是跑了和尚,還跑得了你們的廟......”
黃在明是被處死了,可往下的事情也就更麻煩了。
“老九,你呀......”劉蓉看看一臉懊惱,又有些失了方寸的曾國荃,不由得長嘆了一聲。你個曾九啊,平日大話連篇,七個不服,八個不忿,似乎自己就要無敵於天下,可從開始到現在,哪有半點兒爲將者的風度。唉,你真以爲帶上了幾個兵,你就真是個將軍了啊?
“孟蓉,現在不是埋怨的時候,要趕緊決定去留。”鄒世琦着急地說着,“好話不出門,壞事行千里。這個消息很快就會在各營蔓延,再拖下去,怕是什麼也做不得了。”
曾國荃惡狠狠地跺了下腳,一把拉過戰馬,眉毛一立,“還決定什麼?趕緊先收回湘鄉,老窩要是沒了,咱這湘軍就沒了根本。”
“也只好如此了。”劉蓉嘆息一聲,衝着鄒世琦一拱手,“你的人馬留下一營作爲後衛,暫時避入我選定的營址,以防長毛隨後掩殺。除了火炮和彈藥,其它輜重什麼的是帶不走了,都叫伕役們送到船上去,叫他們先自己回株州。”他又扭頭瞅瞅依舊是平靜異常的湘潭城頭,心裡總覺得那份寧靜裡,似乎掩藏着一個什麼巨大的危險。
軍令如山倒,剛剛忙活了半天的築壘人馬,連口氣都來不及喘,就又甩開兩腳踏上了征程。無論是曾、劉的兩營湘軍,還是鄒世琦的練勇和隨營的伕役,有一個算一個,都是出自於湘鄉四郊的農民和失業的手工業者。家鄉失陷的消息,就像傳染病似的迅速傳遍了各營伍。不用動員,不需要吆喝,兵勇們如同忘記了一身的疲勞,走的飛快,其實是歸心似箭。
清軍的隊伍剛一開始動了不久,湘潭西、南兩門頓時大開,大批的天軍涌出了城門。
一千多的天軍馬隊捲起漫天煙塵,從側面直插清軍的後隊。
後隊照例還是鄒世琦的人馬保護着隨營的伕役,他倉促間趕緊組織抵抗。可人心思歸的練勇們,面對風馳電掣般殺來的彪悍馬隊,哪裡還組織的起有效的抵抗,很快就陷入困境。而前面的伕役們更是立即作鳥獸散了。若不是居中的劉蓉及時派遣火槍隊掉頭趕回來支援,鄒世琦可能就成了孤家寡人了。
其實,這一切還只能算指揮天軍馬隊的林紹璋根本就沒想和清妖過多地糾纏。機會多多,何必爭一時的長短,既要消滅清妖,還要有效地保存自己。他率領馬隊忽左忽右,就圍着清妖的後隊轉悠。你前隊不停,我就大殺一陣,前隊只要回顧,我馬上撤開。
一來二去,清軍是越跑越快,丟下的東西也越來越多,還沒看見湘鄉城的模樣呢,火炮、輜重就已經丟了個精光。這纔是林紹璋想要的真正目的。而隨後跟上來由樑成富統領的步軍、炮隊,則不緊不慢地邊收拾着戰利品,邊向前推進。
就在林紹璋採用轟羊戰術,和曾國荃逗着的同時,鄒世琦留在南門外的三百多練勇,早已經被天軍的從城裡衝出來的步兵團團包圍。沒有經過多少激烈的抵抗,練勇們就丟掉各自手裡的武器,甘願做了天軍的俘虜。他們早就沒有了其它任何的想法,唯一的念頭就是能儘快被回到家去。他們中間有以前羅澤南的部下,深刻了解天軍的俘虜政策,只要不是當官的,抓到不久就會被放掉。練勇們很多人一年多都沒回過家了。出來打仗爲的是什麼?不就是爲了賺上幾個賣命的錢,養活一家老幼嗎?如果家沒了,還打的哪門子仗。
隨營伕役的另一部分,離開營地向湘江岸邊停泊的輜重船隊只走了沒多遠,眼看成隊的天軍蜂擁而來,一個個就都丟下手提肩扛的各種紮營物品、工具,朝着同一個方向,湘鄉,不顧一切地狂奔。曾國藩曾經對這手有着防備。隨便開小差的伕役一旦被捕獲,將會受到嚴酷的懲罰。不過,伕役們現在好象並不怕這個了,家都沒了,誰還會去怕那個什麼連坐法。
石祥楨只派出百十隻小舟,衝出水門,一個順手牽羊,就又把曾國荃費勁巴力地由衡州帶來的輜重給養,完全囊括了下來。
對於現在的石祥楨來說,曾國荃、劉蓉那是早已煮熟了鴨子,飛不了了。他只是想把他們煮的爛爛的,那樣吃起來纔不塞牙。他真正要收拾的目標,是曾國藩。
從頭至尾,石祥楨就一直站在城牆上,用“千里眼”看着戰局的發展。按照翼王的整個部署,是要在佔領湘潭和湘鄉後,把曾國藩全軍拖在湘潭城下,最終加以消滅。現在曾國荃搶先獨自的跑了來,那麼再以後,曾國藩兵力有限,他還能再敢來湘潭嗎?他放下“千里眼”,手拄着垛口陷入了沉思。
對付曾國荃那幾個爛鴨子,顯然已經用不上那麼多的兵馬了,不如現在再給曾國藩來個釜底抽薪,既徹底斷了他南面發展水師的念頭,也正好可以順便打通和湘南天地會的聯繫。既然戰略目的很明確,就是爲了消滅曾國藩,並佔領湖南全境,那就不必拘泥於形式,能把曾國藩趕到株州城裡圍困起來,也不失爲一種上策。株州城小牆薄,想守,怕你曾國藩也是守不住的。石祥楨的手狠狠地在垛口上拍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