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沙漫漫,天地廣闊,契苾力翻身下馬,屈指敲了下甲冑,中原的兵器,甲冑的鑄造工藝,遠遠強過西域和草原,墨家和兵家的能工巧匠們,實在是太懂得鋼鐵的技藝了。
“極好的甲。”
契苾力肅穆的臉上也禁不住露出了微笑。
他這幾年,從無到有,將鐵勒九部重新匯聚起來,經過了數百年的歲月,曾經的大部族此刻人數不多,也很窮困,就連黃金彎刀騎兵這樣的輕甲,寶刀,都是一點一點打拼出來的。
後來李觀一佔據安西城後,勒緊褲腰帶,給他們換了好甲,可是西域一城中的甲,怎麼可能和中原大國邊疆國公府的上等制式鎧甲相比?
“彎刀自不必,我們的彎刀,都是祖上傳遞下來的,歷經保養,是在我們這一族鼎盛時期打造的,每一把都是頂尖利器層次,以油布包裹於族中,歷代養護,縱是最爲危險的時候,也不曾把這些兵器舍了。”
“是時候重新讓它們出現在這天下了。”
樊慶所率的四千人則是盡數穿了重甲。
其中提供了三千套人馬具裝級的甲冑,並不能夠和天下頂尖的強軍配備之甲相提並論,但是對於此刻的樊慶來說,已經足夠了。
他伸出手,手掌撫摸着鋼鐵鑄造的重甲。
這個和和氣氣的戰將臉上出現了一絲笑意。
一萬人就此交接,長孫無儔帶着的,本來屬於西意城的那些人馬,一開始都有些出身於大城雄關,對於樊慶這等人的些微輕慢,尤其是看到這些人穿的甲都不如他們,則更是如此。
但是當這萬人披甲的時候,竟不曾發出絲毫聲音。
他們就開始有些察覺到不對了。
沉默,無言,肅殺。
上萬人就安靜在那裡不說話,更換甲冑。
烏壓壓一大片人。
沒有低聲的談笑,沒有彼此的交談。
只有甲冑的甲葉碰撞,發出了的細碎而肅殺的鳴響聲音,周圍的氛圍也因此越發地壓抑起來,伴隨着最後甲冑契合完成發出的細碎連綿的咔嚓聲。
樊慶勒緊腰間的護具,護臂包裹身軀,手掌伸出,握住了重盾,長柄戰刀,擡眸。
細碎的甲葉碰撞聲剎那之間消失。
只剩下了沉靜的呼吸聲音和目光,一股肅殺之氣沖天而起,孟樂軍只覺得心臟猛地跳動一下,頭皮發麻,樊慶微笑握了握拳,道:“長孫將軍,好甲冑。”
“諸位,準備上馬。”
上萬人,分兩大區域。
契苾力率領的六千輕騎兵,分三千黃金彎刀騎兵,三千鐵勒部彎刀騎兵,都是自家的兒郎。
樊慶所率領的也是自己帶出來的重甲軍,這個出身於農民家庭的將領,以四重天這個尋常小將的境界,統率已抵達了四千人。
其中三千重甲具裝衝陣騎兵。
一千重盾甲冑槍弩騎兵。
肅殺凌冽的煞氣沖天而起,卻死寂無聲,正因爲死寂無聲,反倒是讓這一股軍陣煞氣越發的洶涌起來了,孟樂軍等軍官臉色煞白,樊慶坐在馬背上,道:“中原的甲。”
“又要踏上戰場了啊,長孫將軍。”
他擡手,手裡一個東西扔過去,是一個錦囊。
樊慶沉聲道:“此番若是大勝歸來,再謝將軍。”他雖然個人的統率能力,弱於契苾力,但是卻隱隱有一種如同山嶽般的肅穆感,有大將之才。
一萬騎,拋卻後勤糧草,只換乘了最好的坐騎,在軍陣的加持下,無聲無息朝敵軍的本營處掠去。
他們,將在一個時辰後,抵達戰鬥位置。
李觀一沒有隻是白白浪費時間,他親自去了整個夜門關城,去查探守軍的情況,只是一眼就看到了不對勁的地方,這裡面的軍隊穿着的甲冑都不同。
仔細詢問,七萬大軍裡面,有相當一部分是被攻破,或者投降的四十城裡的守軍;皆有內氣,可是那種守軍裡面休養吐納的內氣也被李國公算進去了。
李觀一看着外面的大軍,心裡面有些惱。
李國公看起來豪邁,說是我等聯手,必是沒有問題的,但是說的話語裡面,卻有一個一個坑。
他說實話了嗎?
是實話。
可說的是全部的實話嗎?
那就未必見得了。
手段比起李建文來說更爲老辣純熟,若不是李觀一經驗豐富,恐是要着了道,西域聯軍本來恐怕是更爲龐大的數量,奪取了那四十城,各自皆留下一兩千人馬駐守。
然後不殺死這些原本守軍,反倒是逼迫他們和西意城聯軍匯聚成潰軍,這是西域和草原突厥喜歡用的戰術,狼羣追逐羊羣,消耗有生力量。
如同李觀一衝陣的理由。
人多有時候是一種巨大的負累。
潰軍對士氣的影響極大。
佯敗其實是一種極高明的手段,只有一定層次以上的將軍才能夠做到。
倒不如說,潰軍竟然沒有徹底成亂軍。
李國公已是了不得的手段。
夜門關是一座城關,裡面的糧食根本不夠這麼多人吃的。
對方是十萬人,但是是剝離開用來佔據攻下之城後,剩下的絕對悍勇精銳的十萬人;這裡是七萬人大軍,但是卻是匯合了各處守軍,軍心實際上不那麼穩定的七萬潰軍。
李觀一都有些氣笑了。
語言當真是一門偉大的藝術。
李國公,真是個豪邁的政客,狡猾的老狐狸,自己如果只是個尋常的年輕戰將,早就被七萬對十萬,還有援軍,疑兵之計,優勢在我的事情給攪渾了心,熱血激昂起來了。
李昭文去配合國公府的軍隊了。
李觀一看着遠處連綿不絕的西域陣勢——
【沙陀】部在最中間。
李觀一體內九州鼎內一股元氣涌動如雙目之中,兵家戰陣的煞氣在他的眼中猶如實質一般,十萬大軍,並不是鐵板一塊,而是各自化作異獸般的煞氣兵魂。
其中【沙陀】最強,也隱隱對其餘軍陣有一絲絲掌控之力,李觀一看着【沙陀部】煞氣最重的地方,自語道:“主將的營地,就在那裡了。”
李觀一懷裡傳來悶聲,他低下頭,一隻貓兒鑽出來。
“呼,悶死了!”
此番衝陣有生死危險,李觀一帶着火麒麟。
衝陣時候,火麒麟藏在甲中,噴出烈火,將射殺來的箭矢都融掉,李觀一如萬矢皆避,對那些擅長騎射的大宛騎兵來說,簡直是噩夢一樣。
火麒麟咀嚼了下,呸地吐出來一塊鐵疙瘩。
是射給李觀一的箭矢被祂吞了,當糖丸在嚼。
火麒麟惆悵啊:“這東西,沒味兒啊……”
李觀一摸了一把麒麟的頭,笑道:“要什麼味,還要好果子麼?還沒有味?”
火麒麟糾結了好半晌,憋出來一句話,道:“好果子,那也是真的有果子啊。”
“這城裡面,倒是真的什麼都沒有剩下啦。”
“果子,就連樹皮都給拔了去。”
“與其在這戰場上吃箭矢,嚼鐵彈銅丸,還不如回去吃果子呢!”
李觀一笑道:“那還不趕緊拿出一個饅頭……”
李觀一聲音頓了下。
火麒麟疑惑,舔了舔爪子,道:“你在說什麼?”
“瑤光又不在。”
李觀一靠着城牆的箭垛,道:“是啊,她不在我旁邊。”
“若是瑤光在的話,就能給你一個饅頭吃了。”火麒麟也是想到了這一點,雖然平日裡那饅頭幹嚼地沒什麼意思,可是此刻倒是懷念起來了。
“啊,只要她不要把烤焦的饅頭澆上蜂蜜給我。”
“饅頭還是挺好吃的。”
李觀一道:“那這個和箭矢哪個好吃點?”
火麒麟掙扎了一會兒,道:“那還是吃箭矢吧。”
李觀一很想要讓瑤光看看火麒麟的選擇,想來少女一定會氣鼓鼓的,用筆直的樹枝插入饅頭裡面,然後一下一下敲擊火麒麟的頭,火麒麟還不能躲,只好老老實實受着。
李觀一垂眸,這兩年多來,瑤光幾乎不曾離開他。
這一次是在萬軍叢中衝陣,他自己是有長生不滅功體,不怕,可是瑤光不行,蕭玉雪的事情猶如一塊石頭一樣壓在他的心底裡,他其實很怕瑤光出事。
這算是那魔教教主唯一給李觀一留下的心理陰影。
年幼的時候,就把瑤光一半血脈骨髓抽走,純化她的血脈,其中痛苦,李觀一都不敢去想。
果然那傢伙要殺掉。
“此番是爲了幫助二郎,我們也算是患難之交,生死兄弟,可是若幫二郎兄弟,卻要讓瑤光落入危險之中,我可做不出來。”
“只是,二郎兄弟的父親,大哥……”
李觀一不知道該說什麼。
以李昭文的心性和才智,如果不是親情遮掩住,早就看出來了李建文和李國公心中的打算,最後李觀一也只是道:“罷了罷了,他們家中的事情,希望只是我自己想多了。”
忽然聽得了下面一陣陣哭喊吵鬧聲音,李觀一擡了擡頭,看到下面百姓和兵將吵鬧衝突起來,李觀一皺了皺眉,敲了下麒麟。
麒麟一縮,就鑽進李觀一戰袍裡面。
李觀一一撐城牆,翻身而下,遠遠看到一羣百姓和兵將對峙,那些個老百姓抓住兵將的袖袍,大哭道:“將軍,將軍你們是不是要走啊?!”
“我們的屋子都被你們拆去當了石頭,糧食也被你們拿走,你們不能拋下我們自己走啊。”
那伍長似是惱怒,道:“我等什麼時候要獨自走?”
那老翁道:“我看你們已開始收了營寨,整備軍伍,那哪裡不是要提前走呢?我老東西雖然老了,卻也不是傻子。”
那伍長惱火起來,一把將這老翁推搡在地。
右手落在了刀柄上,拔出一寸,後面的兵也都齊齊拔出兵器來,一時間氛圍緊張,大喝:“勿要擾亂民心!”
那老翁卻只哭喊道:“我哪裡敢擾亂民心,只是,將軍,我老東西十五歲的時候參軍,兄弟三個死得只剩下我一個,歷經了十幾次大戰,撈了點軍功,後來軍功沒了。”
“國公爺遷境內百姓入域外,我老頭子響應國公爺的命令,就落在這裡,如今二十多年,我的兩個兒子,都在爲國參軍,你們要我們的糧食,屋子,我也沒有半點其他的話。”
“只是現在,你們要走,卻要把我們留下?!”
“將軍,將軍,斷無這樣的道理,我要去見國公爺!”
“讓開!”
那伍長見羣情激奮,一時擔心輿論控制不住,臉上神色難看,大呼道:“我讓你住嘴!”那老翁悲傷至極,大呼道:“我乃四十年前亂戰之中,和國公爺一併平龍門之叛,火黃營步卒,今日你來殺我!”
那伍長咬牙拔刀,卻忽聽到一道聲音道:“住手。”
伍長一滯,見一名戰將走來。
身穿墨色山紋甲,披染血錦緞戰袍,目光沉靜,衆兵士的神色一凜,都下意識行禮,道:“將軍。”
李觀一走來,道:“什麼事情?”
伍長遲疑道:“這,是這老東西,忽然就來吵鬧,說是我們要拋下他們。”
老翁鬚髮怒張,聲音帶哭泣聲,道:“你們無聲無息,不告知民衆,就要收拾行伍,行軍竈大開,一看就是衝陣之前要酬謝軍士,是要把我們當做棄子。”
“我知道我這樣的老傢伙根本上部隊了,可是城中還有好多青壯,都是爲國開邊,你們就把他們扔下了?給他們一把刀劍,也一併衝出去,能多幾條活路。”
伍長恨恨道:“你不要血口噴人!”
李觀一看去,周圍兵將只知道這穿着墨色山紋甲的戰將,就是那個兩度衝陣,猶如神人般的猛將,一時間也不敢說什麼,只是咕噥,李觀一看着老翁,道:“……我不會如此。”
老翁看着李觀一,直接大禮拜下,周圍那些百姓都一下拜下,李觀一攙扶住老翁,老者拉開自己的衣服,胸膛上有刀疤,哭泣道:“我們這些老東西不打算活了,也活夠了。”
“亂世裡面,能活過四十九已經是老天爺積德,可這麼多年輕人,我知道國公爺的打算,可大軍出去之後,你們是衝出去了,可我們留在這裡,那些西域軍隊憤恨之下,肯定會劫掠我們。”
“這城關幾萬的百姓,難道都要被扔下嗎?”
“說回過來會來帶着援軍找我們,可一城被破,就會像是一塊肉扔到大漠上,會引來數不盡的野獸,我們還能活嗎?!怕是連骨頭都要被狼羣吃乾淨了。”
李觀一聽着老人的哭訴,沉默許久,他們的民戶被拆去,當成了滾石,滾木,糧食被徵走,百姓知道這是事關於城池安全,所以沒有說什麼,一直順從。
直到現在發現軍隊有離開的趨勢,這才徹底難以控制情緒輿論,老人說着已經是淚流滿面,李觀一看着這些人,知道這就是亂世之中的規則。
青史會記載,李國公部被圍困,然後突圍。
說將士英武,說如何如何重要的戰略意義,卻不會說百姓痛苦,物舍皆沒,還要被拋下,李觀一呼出一口氣,看着這些‘棄子’,他忽然大聲道:
“不會被拋下的。”
老翁擡頭看他,李觀一在懷裡掏了掏,拿出來李國公的手信,認真道:“國公已將這四十二城,皆給了我,我就算是這夜門關之主,我說的,我不會拋下你們。”
老翁瞪大眼睛。
李觀一道:“我說了,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這滿城百姓,我都會救下。”
“至於民戶物舍,還有糧草?”李觀一看向旁邊伍長,道:“城中庫藏在何處?”
那伍長吞吞吐吐,李觀一眉宇揚起,伍長如被煞氣一壓,臉色皆白,道:“在,在這大道末端……”李觀一率衆要過去,那伍長心裡一顫,連忙抓住李觀一袖袍:
“將軍,將軍。”
“此刻,此刻不方便……”
李觀一心思電轉,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冷笑道:
“不方便?”
“我已是這夜門關城主,有什麼不方便?!”
“撒手!”
他袖袍一甩,那伍長就被甩飛,李觀一率百姓大步而去,有玄甲軍發現李觀一,毫不猶豫就跟着過去,等到到了那庫藏之處,果如李觀一所料,大門早就被打開來。
有幾十個精悍的府軍,穿着明顯比起普通甲士更好的鎧甲,正在把裡面的金銀,銅錢,一起搬出來,尤其是玉器則更在一起,見了李觀一等人來此,也毫不擔憂,仍舊在搬動東西。
見得了小巧精緻的物件,就放在自己懷裡。
李觀一眼底陰雲陣陣,大步走過去,卻有兩個皮膚白皙顯然沒有經歷過什麼戰陣之苦的攔住李觀一,道:“這位將軍,這裡不方便。”
“有什麼不方便的?”
那侍從上上下下打量着李觀一,笑道:“我知道你是衝陣來的那位,有功勞,可是也不知道我家主人的威名麼?”
“就有功勳,也要有門路啊,這不是即將衝出城池麼?此地的金銀,玉器,留在這裡,也是便宜了西域蠻子,我家主人,見不得這樣可惜的事情,遣我來此拿了帶走。”
那老翁已不想說什麼了。
他奮戰四十年,就是爲保護這樣的人麼?
不由悲從中來,放聲大哭。
臨戰衝陣,百姓受累,士卒奮勇搏命。
竟然有人在這個時候,偷偷來這城庫之中,拿取金銀,有說有笑,閒散安寧,這和慘烈的局勢一對比,李觀一隻覺得一股火氣衝上來。
都到了這樣的局勢!
這般關鍵的時候!
還有這樣的人?這樣的人還敢發這財?!
畢竟是二郎的地方,李觀一壓下這一股火,一字一頓道:
“軍中拿取百姓之物,我要賑民。”
“另外,此城已歸於我,汝等要做什麼?”
“立刻放下,就此退去,還可以免去刑罰。”
那侍從一笑,道:“刑罰?”
“我家公子,論起來可算是國公爺的同族弟弟,輩分極高,就算是二公子親自來,也得要以叔父之禮,你……”
他打量了一下李觀一,淡笑道:“只二公子麾下一名悍將罷了,豈能如此失禮?念在你有功勞,不知這大應門閥門第,還是速速退去吧……”
李觀一的右手垂下,握着腰間佩刀。
那侍從倨傲慣了,道:“一介武夫,可知千年門閥,這些東西,給了這些百姓,你怎麼想的?怎麼,你敢拔刀麼?來,我這脖子這裡,有膽量便……”
話音未落,只見得了刀光一閃,這頭顱已是被鮮血一激沖天而起。
李觀一刀鋒染血,周圍軍士都駭住,血氣腥氣一衝,李觀一隻覺得心神通明,什麼國公手段,什麼心思深沉,梟雄世家,種種煩惱,盡數撫平。
屁的盟約,屁的走他們的節奏!
老子不是爲了世家而戰的!
李國公,老東西,你的手段,還想要束縛住我?
李觀一道:“玄甲軍。”
“將這些人控制住!”
“諾!”
早有這幫悍勇之士拔刀壓制,這些人,武功高,卻又沒有匹配的武勳,就可以看得出,都他娘是那邊軍裡面的刺頭,邊軍本就是悍勇,刺頭的代名詞。
這幫子玄甲軍,更是刺頭裡的刺頭,對這些門閥府軍早看不順眼,李觀一兩次衝陣救人,這幫玄甲皆是心悅而誠服,當即動手壓下。
李觀一轉身看那伍長:“此人公子是誰?”
伍長臉色煞白身軀顫抖:“是,是……李玄業公子……”
李觀一點頭,俯身半跪,將方纔衝突,一個不慎被衝倒的老翁膝上傷口綁好,溫和道:“老者稍等,我去討個公道。”
那老翁抓住李觀一袖口,道:“夠,夠了……”
李觀一看着他,道:“不夠。”
他起身,那邊忽然有一聲音道:“將軍去哪裡?”
李觀一道:“討公道,你們在這裡就行。”
那人卻咧嘴一笑,三十餘歲年紀,一身鐵塔也似的莽肉,使一把重馬槊,五重天境界的邊軍兵痞子。
幾度幹到了千人都統的職位,都因爲和上司吵鬧被擼下來,正是那尉遲雄,閒得發悶,道:“將軍何去,某爲將軍掠陣護衛。”
李觀一道:“好!”
只此兩人,奪了馬匹,徑直衝到了國公和宗族所在的地方,那尉遲雄大笑,揮舞一根猶如狼牙棒般的重兵器把衆人都推開,李觀一早已直奔那什麼李玄業。
李玄業手中一盞葡萄美酒,正想着此次離去,拿了這一城之金銀,也算是不虧,反正之後,這城必被這西域亂世劫掠,也無人知道這些事情。
還有隨軍出征,大勝而歸的功勳,雖是吃了些苦,也不虧。
正在想着,卻聽得外面騷亂,怔住的時候,卻見一名悍將,身穿山紋甲,縱馬而來,這李玄業剛要打招呼,卻見那人擡手一槍,毫不猶豫,直接刺來!
李玄業想躲,哪裡躲得過去?!
早已被一槍戳中咽喉,鑿入後面的牆壁,葡萄美酒夜光杯,砸落在地,碎成一片,李玄業不敢置信,伸出手亂抓着脖子上的槍,只覺得顫抖。
動靜這般大,外面已有人來,見此場景,無不是面色驟變,夏侯鍛道:“你在做什麼?!”
他老辣深沉,道:“李玄業,犯了何等罪過?”
李觀一手中戰槍持續發力,幾乎要把李玄業釘殺在此,道:“妄動城中庫房,臨戰之時,私自掠取金銀器物,臨戰之時,擾亂軍心”
夏侯鍛緘默許久,道:“若是擾亂軍心,自然該殺,不知是做何事情,擾亂軍心?”
李觀一聽懂了。
前面幾個,都是罪責,但是在這些世家門閥出身之人眼中,都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李玄業似乎看到了李國公身影,伸出手,血從傷口處涌出來,咕噥着,道:“大哥,救我……”
大哥來了,有靈丹妙藥,他還能活!
能活!
李國公的心思,西域和中原的衝突,被拋棄的百姓,軍士,還有這般時候,還想着搜刮金銀的世家門閥子弟,諸多事情如火一般在李觀一胸中燃燒。
炸開。
想活?
做夢!!!
李觀一手腕一動。
長槍橫掃,直接把半邊脖子斬開!
鮮血灑落於地,猩紅慘烈,駭住衆人,李觀一轉身,一身墨色山紋甲,手中長槍抵着地面,看着眼前的諸多將軍們,垂眸道:“何等軍心?”
“不順,我心。”
“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