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世家並非如慕容家一般,慕容家以樂律,劍器著稱,本身的院子坐落於江南煙雨朦朧之地,而公孫世家地處於中原江南之間,建築風格連通南北,儼然是一座大莊園般模樣。
機關船停下來之後,早已有車輿馬匹等待。
瑤光此刻比較虛弱,坐在馬車裡面,李觀一親自駕車,這馬兒頗通曉人性,尤其是當某隻化作長毛貓兒的麒麟趴在車上的時候,則更爲老實起來了。
李觀一親自駕馭馬車,倒是想起來當時在薛家的時候,和趙大丙一起的日子,忽然就有些懷念趙大丙的鹽焗花生來,那時候趙大哥一定會拿出鹽焗花生和很濃的茶。
一路閒聊自己娘子的手藝如何如何好,這鹽焗花生多有滋味。
可是這樣的日子,已一去不復返了。
若天下太平,李觀一倒願意只做個這樣閒散日子的客卿。
李觀一驅使馬車過去了一段時間,過了兩重門。
下得車來,往前看去,只見到亭臺樓閣,曲折環繞,水流池塘假山,應有盡有,當中一座高閣,比起江湖世家,更像是中原的文武世家,早已有些小廝僕從等候。
看其筋骨強健,步伐敏捷,顯然是經歷過專門的修行,有武功在身,利落地把這些車輿,馬匹都帶着下去,李觀一等人被這些僕從小廝引着往內。
卻見這院落羣既有中原世家的質樸雄渾,又有南方精巧,一步一景,暗藏巧思,行走過去數個橋樑,李觀一隻能看得出,其中似乎隱隱然有陣法關竅。
李觀一的陣法造詣,在天下不值一提,但是在年輕一代裡卻還算是不錯,看得出這院落之中,多有陣法器物,整合起來便是一個結論——
有錢!
巨他的有錢!
如此天下大變之時,各地豪強武者不少,但是行走四方的商人之中,也有一大批沒有練武的能耐,對於這些商人,以及他們家的姑娘來說,手中有公孫世家縹緲閣的機關,卻是防身利器。
事關自家性命,許多人都是很大方的。
公孫飛雪引了她的那些個朋友去了別處,對李觀一道:“藥師世兄,請,奶奶知道你要來,已把其餘的事情都退卻了,就在主屋等着,飛雪要去招待好友,便不奉陪。”
“之後再來賠禮道歉。”
她拱手一禮,頗落落大方,然後便自帶了朋友離開。
有侍女引着李觀一和瑤光先去了落腳之地,瑤光和麒麟先休息,李觀一方纔去拜訪這位前輩,入得屋裡,見四方頗考究,已傳來笑聲,乃是道:“藥師來此,卻不說一聲。”
李觀一收了目光,看去,卻見到一名女子走出,看上去也就三四十歲,眉宇舒朗,自有大氣,一身醇厚內氣,也有六重天的手段,腰間佩戴一柄長劍,噙着笑意看李觀一。
李觀一主動見禮,道:
“祖師門下後進弟子李藥師,拜見前輩。”
公孫無月溫和道:“江湖中人,講究這些禮數做什麼?”
她看眼前的少年道人,一身道袍,漿洗得有些發白,木簪束髮,眉宇已漸長開,舒朗從容,同時卻又有一種,同輩武者難以比得上的沉靜。
似已經歷過風波和鍛打。
這股沉靜之氣,在年輕一代裡面,極爲出挑。
公孫無月招呼李觀一坐下,笑着道:
“去年在鎮北城時,聽承弼提起了你,那時候就想要見見面,只是後來鎮北關亂起來,又是城主被殺,又是流風迴雪樓,一時間兵荒馬亂的,倒也沒有來得及找你。”
“等到事情都落地了,卻是找了個把月,沒人見了你。”
李觀一笑着回答道:“那時聽聞亂起來,晚輩武功一般,就找了個機會,趕快離開了。”
公孫無月看着李觀一。
感知到李觀一身上一股醇厚內氣,隱隱磅礴,雖然不知道幾重天,卻已是比起許多老江湖的內功還要醇厚霸道,笑着道:
“這一身功力,卻絕對算不上是什麼武功一般了,若是這等功夫都算是一般,那麼我這幾十年算是修出了個什麼?”
“有這種武功,難怪承弼對你念念不忘。”
李觀一隻是捧着茶不答,心中好奇,主動詢問道:
“只是陳承弼老爺子呢?我也有好長時間沒見面了。”
公孫無月笑着道:“他?”
“他能有什麼呢?”
“一年多前,追着陰陽輪轉宗的大長老殺出去幾百裡,後面又捲入了幾個江湖事情裡,好好地打了好幾架,痛痛快快地把這些年窩在了陳國江州城裡的鬱悶氣給出了出。”
“近日裡的江湖十大宗師,都已是榜上有名了。”
“本來是打算摩拳擦掌,繼續在這十大宗師的排名名單上往前面一個一個打過去的,後來聽說了劍狂慕容龍圖老前輩邀戰天下的事情,以他的性子,哪裡還能忍得住?”
“只給我寄了一封信,便跑去了學宮。”
“還說什麼,‘劍狂要來還有一段時間,這段時間裡面,中州城裡面,一定是好手遍地,天下除去此次機會,再難有這樣好的機會,把這許多高手齊聚一堂。’”
“‘只要想一想,就覺得拳頭都癢癢啦,不行不行,我老頭子要提前過去,在劍狂之前先好好打幾次……’”
“然後就已去了,以他的腳力,現在估計已去了學宮。”
“應該已經找了幾個高手,開始打起來了。”
公孫無月似是對自己這位老友的秉性實在是無可奈何,但是提起來的時候,嘴角還是帶着了一絲絲笑意,李觀一道:“陳承弼老爺子就是這樣,喜歡武功。”
“是啊,當年就是,喜歡找人打架切磋。”
“你和祖文遠,是如何認識的?”
李觀一隱了一部分情況,只說自己和祖老相遇如故,祖老就傳他推算之術,更得了《皇極經世書》的其中一卷,和祖老的衣鉢傳承。
公孫無月緘默許久,嗓音溫和道:“原來如此。”
“小友,可以讓我看看你的那把配劍麼?”
李觀一取出腰間松紋古劍,雙手托起,放在桌上。
公孫無月伸出手掌,輕輕撫摸着這一柄劍,雖已年過七旬,然她內功極是醇厚,又似是修行了某種秘法,看上去年輕,手指也同樣白皙修長,拂過着劍上松紋,眼底帶着一絲絲嘆息。
公孫無月把劍放在桌子上,道:
“他……最後有提起我嗎?”
李觀一看眼前的女子,祖老的最後,只爲了以一人之力破去江州城那一次大局,並不曾多言,但是他覺得,如是真這樣說了,又難免傷人。
於是少年道人溫和回答道:“祖老對我卻不曾說這些。”
“但是他和西域活佛老前輩賭鬥時,曾經提起過當年公孫姑娘心善,他們兩位老人家倒似是因爲這事情惱火起來,然後鬥起嘴來。”
公孫無月笑出來,道:“他的性子,想來必是不曾說我的,難爲你這個孩子,還得要絞盡腦汁地想想那老道士有沒有三言兩句提起了我。”
畢竟是當年的至交好友,一下就看出來李觀一在說謊。
李觀一一時只好裝傻。
公孫無月笑道:“不過,他提我也沒有什麼用處啦。”
“都已是這個年紀,過往的事情,提起也無用。”
“但是他把【凌雲木】給伱,倒也不算是徹底忘記了我。”公孫無月把自己的配劍也放在桌子上,李觀一的那把凌雲木古意森森,劍身之上,隱隱松紋,一股清氣。
公孫無月的配劍,則是澄澈如霜雪,劍身筆直,自有一股縹緲的寒氣,她道:“此劍器是我所有,也是他所贈,名爲【賦雪枝】。
【凌雲木】。
【賦雪枝】。
兩把相似的劍,一柄如同南山青松,一柄如北地寒梅,這兩把劍器,竟是長度,氣韻,刃寬都類似,隱隱然彼此相互對應,氣息相聯。
李觀一隨慕容龍圖一年多,耳濡目染之下,也是懂得品劍的,見到這兩把相似的劍器,一下就有了三分猜測,見公孫無月眼底悵然,沉吟了下,遲疑道:“公孫前輩和祖老……”
公孫無月微闔了下眼睛,手指輕輕拂過劍器,只笑道:
“差一點便是夫妻了。”
就算是李觀一心中有準備,這一下還是心中起了漣漪。
公孫無月手指撫摸劍身,語氣悠然道:“其實仔細想想的話,我和他之間的緣分,在當年我們五個人一起,行走江湖的時候,就已經被定下來了。”
“我們彼此情投意合,一起意氣任俠,同生共死,剩下的三個人,周大哥世家長子,早早就有了未婚妻子,性子豪邁灑脫,一手鉤鐮槍法,所向皆破。”
“他的後人都很有出息。”
“而今的年輕一輩,文有周平虜,武有周柳營,都算得是傑出,一個年紀輕輕就是學宮之中的奇才,一個則是江州城裡熟得上的年輕武官。”
“陳承弼是個武瘋子,那小和尚是個出家人。”
“反倒是我和祖文遠。”
“他一個道門真傳,卻不懂得武功;我是江湖世家,劍和機關雙絕的公孫一脈,卻不會劍術,往日打起來的時候,周大哥在最前,小和尚四處跑,陳承弼那武瘋子悶頭衝。”
“我們兩個就躲在後面,我放機關,他推斷位格,久而久之,卻也自會有些情愫出來,後來訂親,倒似是順理成章的……”
“只是……”
公孫無月看着這劍器,許久不曾說話,似乎想到了當年的事情,自己兄長的忽然身死,道門之變,還有那仰天大笑,在落雨當中,提了劍狂奔而出的年輕道士。
那時候她一身紅妝,就站在雨水裡哭成了淚人。
她一句話沒有說。
那道士沒有回頭。
當年年少的時候,覺得江湖偌大,天地瀟灑,周圍是朋友,腳下就是天涯。
可是後來,後來長大了,書上都說,約定履諾,長髮及腰,但是書上並沒有說,少年好友,難以持續,人間風雨大,漸行漸遠漸無蹤,纔是常理。
當年五個生死與共的朋友,大家在月色下舉杯痛飲,那時年少,風也溫柔,殺了一城中大賊,城中百姓辦花燈節,蓮花燈就在水流裡晃動,似乎比起天上星辰還明亮。
他們就坐在河邊,聽着人們的歡笑舉杯飲酒。
少年的意氣風發,俠客的江湖快意,不比誰人差的。
可是後來,後來……
其中一個不得不回到皇宮之中,這樣一個武功高絕的王侯在外,皇帝的皇位會坐不安穩;那最年長的大哥必須回到沙場,提起江湖快意的長槍廝殺。
一身功體,幾經破損,武功高超卻最先死去。
以鉤鐮槍破鐵浮屠後,那時老邁的將軍重新回到當年一起和好友們放燈的江南,恍惚的時候,聽到了那時候的女童撫琴一曲,一生戎馬的老將軍淚流滿面,這纔有了破陣曲。
那小和尚要回到家鄉,他說他的家鄉好多人吃不飽飯。
說好多人被欺負,說那邊的和尚們根器太淺,只有他能救人,他說他要成活佛,如果接受灌頂之後,認不出他們的話,不要怪他啊,他也不想的。
就當那時候的小和尚死了。
瘋王舉杯飲酒入了朝廷,將軍說‘馬革裹屍,兵家之幸’
黑黝黝的小和尚撓了撓頭,說,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呢?’
最後的道士和少女定親的時候,他們三個都沒有來。 wωw▪ t tkan▪ ¢○
公孫無月垂眸,沒有去想這些事情,只是嗓音溫和道:
“你要去學宮?”
李觀一回答道:“我答應祖老,要把他道門祭酒的籙還回去,告訴道門的先天,他此生已窺見了先天之路,最後回頭,並不後悔。”
公孫無月笑道:“並不後悔,是他會說的話。”
“你知道而今天下的局勢麼?”
李觀一想了想,回答道:“知道一點點。”
“就只有一點。”
“畢竟我年紀不大。”
公孫無月沉吟片刻,她看着這個少年道人,開口爲李觀一解釋道:
“天下大變,陳國應國,本來各自有牽制,但是此刻,突厥被天下第三的名將牽制住,西域被攝政王打發了,應國和陳國的交鋒,不會太遠了。”
“我公孫家有縹緲閣和先祖傳下來的機關術。”
“這三百年來,就只是在江湖之中行走,以劍和機關術揚名。”
“蓋因當年先祖,就是因爲機關術威能而被諸侯君王忌憚,被賜死,其餘的子弟四下奔逃入江湖之中,隱姓埋名了數十年,才慢慢匯聚起來,有了家業。”
“因着祖輩的教訓,我們這一脈並不入朝堂,機關術製造之器物,也都侷限在了江湖之中,不去參與家國之爭,就是爲了保全自身。”
“是以,當年就算是我和承弼,周大哥關係好,他們一個是陳國的王侯,一個是陳國的戰將,卻也沒有倒向陳國。”
“在這樣的情況下,公孫世家依靠江湖,陳國,應國兩國都會從江湖渠道,從公孫家購入大型機關器械,也算是一種默契。”
“兩國允許我們保持中立,若是公孫家倒向某一家的話,反倒是難以繼續存續下去,但是我觀天下,羣雄並立的時代快要結束了,天下平定,公孫家絕難以獨善其身。”
公孫無月手指輕拂劍器,沉默了下,還是解釋道:
“當初我的兄長就是因爲想要嘗試將大威力的機關器械,引入江湖,打算藉助江湖地位來保護家族,卻低估了江湖人心之惡,反而引出了一次對無辜者的血案殺戮。”
“那事之後,纔有了武林盟主的習慣。”
“武者手中有這種大威力機關器,對百姓的威脅更巨大。”
“道門一位真人暗中追查血案源頭,最後……我之兄長自覺他把公輸機關交給江湖武者,對於這一次的血案要負責,乃自盡謝罪,公孫家遭遇到巨大打擊,因而沒落。”
“道門那位真人也不曾想到家兄的反應,也折劍而去。”
“卻死在了機關術之下。”
“那是祖文遠的師叔。”
李觀一緘默,只是這幾句話,就聽出了江湖之中的風波陰謀,他猜測這件事情就出現在祖老和公孫無月定親之後,轉眼之間,公孫無月的兄長自盡,道門高人死在公孫世家的機關下。
就算是公孫無月和祖文遠能看得出其中的陰謀和原委。
他們二人也絕不可能再走在一起。
此後一甲子,漸行漸遠。
六十年春秋已過。
一個是道門二十四祭酒,德高望重,一個是江湖公孫世家女家主,學宮之中,縹緲出世的道人垂眸,是否還能見到這天下江湖裡的女俠。
公孫無月談及往事的時候,語氣已平淡許多了:
“我將我那侄兒收爲義子,就是飛雪的父親。”
“公孫世家的機關術,可以讓普通百姓對於入境武者產生威脅,而一名武者想要入境,都需要數年甚至於十幾年的苦練。”
“任何雄主,不會允許公輸一系的機關術留存於世。”
“不會允許這一股力量在自己的掌握之外,你覺得,有氣魄和力量平定天下的豪雄英雄,會如何對待我們這一支呢?”
李觀一道:“公孫前輩有些擔心?”
公孫無月道:“怎麼能不擔心?”
“大一統的天下,對掌握有機關術的人會是怎麼樣的態度,當年先祖已證明過了;而藉助江湖武者保住家族的道路,我的兄長也已付出足夠的代價。”
“奶奶,世兄,你們談得可好?我見得有好果子送來莊上,便帶了一些給你們。”
這個時候,公孫飛雪已是安頓好了朋友,然後來此拜見奶奶了,公孫無月讓公孫飛雪進來,這位第七絕色笑容清淺,看桌子上兩把劍,又看李觀一,道:
“看起來,奶奶和藥師世兄談得很開心。”
李觀一問何以見得。
公孫飛雪指了指放在桌子上的玄兵【賦雪枝】,笑道:
“奶奶這把劍可極寶貴的。”
“平日裡,就是被人碰一下都不肯的,更不必要說是像這樣,直接放在桌子上了。”
公孫無月無奈,公孫飛雪笑吟吟地,就湊在奶奶旁邊,伸出手臂,攬住奶奶公孫無月手臂,頗爲親暱,公孫無月拍了拍她的頭髮,看着李觀一,溫和道:
“藥師應該不知道吧。”
“陳國陳皇已奔赴中州,似乎派遣一支千人軍前來此地,應該是來者不善;摩天宗又想要佔據中原一代江湖,做這武林盟主,也在來此的路上。”
“天下亂起來,江湖也難以安穩。”
“公孫世家落在這江湖和朝廷兩邊兒的浪潮裡面,看似人熱鬧得很,可實際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要傾覆,所以我才讓飛雪去結交各處江湖世家和豪族的子弟。”
“我有一個建議。”
這位當年五人組合裡面,最是機敏聰慧的女子笑了笑,不疾不徐道:“我要爲我家尋找一個歸處了,也要爲我家的孩子尋找一處歸宿。”
她端起茶,輕描淡寫地道:
“我將飛雪嫁給你。”
“縹緲閣和公孫一脈的機關術作爲嫁妝,如何?”
李觀一驚愕。
公孫飛雪直接坐直,不敢置信看着自己的奶奶,下意識叫起來,道:“奶奶?!!”
即便之前待人接物,落落大方,從容不迫,甚至於談笑自若的江湖女子,公孫飛雪此刻仍舊是兩鬢緋紅,頗有羞惱地看着自己的祖母,公孫無月卻似不是開玩笑,輕聲道:
“今天下大變,公孫世家如烈火烹油,後退不得,看似繁華,江湖和天下,皆難以有我家立足之地,但是你此刻來了這裡,倒是讓我見到了三分希望。”
“我應該怎樣稱呼你呢?該如何稱呼你……”
“是祖文遠的弟子,李藥師。”
“還是……”
當年曾和陳承弼,活佛,周家先祖,祖文遠齊名的女子看着坐在那裡的少年道人,輕聲道:
“秦武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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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飛雪猛地擡起頭,看少年道人坐在那裡,脊背筆直,木簪樸素,腰側掛了一把竹簫,漿洗得發白的藍色道袍垂下,端着茶,原本溫和的氣息,卻彷彿在這三個字落下的時候改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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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重劍無鋒。
其勢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