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中,李玄都又開始了一次閉關,鞏固自身境界,同時也是熟悉現在的境界。
因爲天人境有太多奇妙手段,遠勝于歸真境,如果說長生境是地仙,地上仙人,距離天上仙人只剩下一步之遙,那麼天人境就是半仙,同時兼具人和仙的特質,所以纔會被分爲三個境界,象徵着天人境的三種威能:逍遙,御風而行,凌虛九霄;無量:溝通天地,氣機無量;造化:法天地升降之理,取日月生成之數,諳萬物造化之功。
到了天人無量境之後,氣機鼎盛達到人力極致,最後的造化境已經不再追求體內氣機的多寡,而是體悟天道運轉的規律,比如潮漲潮落、日月交替、四季輪轉、生死枯榮,道祖將其稱之爲“造化”,也就是天人境第三境的名稱由來,掌握其中規律之後,由此破開天人限制,由人化仙,成爲長生不老的地仙。
只是對於天地而言,掌握天地規律,等同是竊取了天道權柄,長生不死,更是違背天道規律中的生死枯榮,不應存於人間,故而長生地仙得金丹大道之後,雖然奪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機,駐顏益壽,道高德隆,水火既濟,百病不生,但有三災劫難,乃非常之道:百年之後,天降雷災,須要見性明心,預先躲避。躲得過,壽與天齊,躲不過,就此絕命。再百年後,天降火災。此火不是天火,亦不是凡火,喚做“陰火”。自本身涌泉穴下燒起,直透泥垣宮,五臟成灰,四肢皆朽,百年道行苦修,俱爲虛幻。再百年,又降風災。此風不是東南西北風,不是和薰金朔風,亦不是花柳松竹風,喚做“贔風”。自囟門中吹入六腑,過丹田,穿九竅,骨肉消疏,其身自解。
此等三災,便是地仙高人也不能盡數躲過,故而地仙不能常駐人間,必須謀求飛昇之道,成爲天上仙人,方能躲過三災。
正是因爲這等原因,世上雖然有地仙高人,但很少有長存世間的長生不死之人,要麼是飛昇證道,要麼是以假死、兵解避災,要麼就是在三災之下直接身死道消。這也是世間只有四位長生境高人的原因,其他前代之人,或是已經離世,或是已經身死,就算有苟延殘喘之人,也不敢在世間顯露半點痕跡,生怕引來劫難。
張靜修、李道虛、地師、澹臺雲等人,雖然得長生不死,卻也是人間百年過客,不同的是,尋常人百年之後就此消散於天地之間,而他們卻能離開人間,去往不可言說描述的無邊玄妙造化開闢之界。佛家稱之爲極樂世界,儒家稱之爲天庭,道家稱之爲三十三重天,此界如何,無人知曉,凡人入內,立化烏有,故而長生境高人對於飛昇證道既有嚮往之意,也存畏懼之情,只能在人間匆匆百年之中,或爭名奪利,或造福蒼生,或縱情快意,或報仇雪恨,以求離世之前不留遺憾。
李玄都在很早之前,就從李道虛口中得知此等秘辛,只是當時他未曾踏足天人境,對此感觸不深,此時他終於踏足天人境,愈發感覺到天地之大,天道巍巍,對於師父當年的話語,也有了更深層次的感悟。
世人皆是癡迷長生不死,可如果變成一塊石頭,就算千萬年不死,那又有什麼意義,長生不死反而變成了一種煎熬。正因爲如此,李玄都倒是有些理解諸位地仙的想法了,他們想要的長生不死,是存留於人間且維持現有狀態的長生不死,如果百年之後就要離開人間,那麼對於這個人間而言,他們與那些死去之人又有何異?所以他們雖然得長生,但也是凡人,許多長壽凡人,壽元不止百年,可這些長生境高人只有百年光陰而已,一個人在人間只有百年光陰,那麼他們會做什麼也就可想而知,在這一點上,他們與那些帝王將相併無不同。
當然,對於現在的李玄都來說,明白這些並無實質意義,因爲他距離長生境還有很遠一段距離,他也不知道自己成爲長生境之後會是什麼樣子,也許會心境大變,也許會不忘初心,現在去揣測這些不過是徒勞罷了。
至於李道虛爲何會對當時只是歸真境的李玄都提及這些,原因也很簡單,如果李玄都沒有遇到張肅卿,那麼他就是李道虛最中意的傳人,也是李道虛和張海石互相妥協的結果,他會毫無疑問地成爲清微宗的下一任宗主,作爲一位未來的宗主,不僅僅要儘早接過部分權柄,爲以後權力的順利過渡早作準備,而且對於許多秘辛也要做到心中有數。只是誰也沒想到,後續的發展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李玄都離開了清微宗,使得李道虛與張海石的矛盾又變得難以調和,就像一對夫妻,儘管已經矛盾重重,爲了孩子,還是會選擇妥協退讓,可如果這個孩子死掉了,那麼這對夫妻也就沒有繼續忍耐的必要了。
在李玄都開始閉關後一旬之後,李非煙和李如是終於來到了雙慶府,並且找到了太平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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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見到李非煙,石無月就小聲嘀咕道:“惡婆娘回來了,好日子到頭了。”
石無月的話語沒有瞞過李非煙的耳朵,她立刻望向石無月,似笑非笑道:“瘋婆娘,你說什麼呢?”
石無月裝傻充愣道:“啊?”
李非煙加重了語氣:“我問你,你說什麼呢?”
石無月看了看左右,才指向自己:“你是在跟我說話嗎?”
“不然呢?”李非煙盯着她:“這裡還有第二個瘋婆娘嗎?”
石無月訕笑道:“我是說,煙煙你能回來,我太高興了。咱們姐妹之間的情分,那可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聽到“煙煙”這個稱呼,李非煙挑了挑眉頭,沒有多說什麼,更不會迴應一個“月月”,然後她將目光轉向了一旁的秦素。
秦素是第一次見到李非煙,也是第一次見到李非煙的女性長輩,於情於理,都有些拘謹,行了個叉手禮:“秦素見過李前輩。”
李非煙的目光落在秦素臉上,過了片刻,露出幾分笑意:“秦姑娘不必多禮,當年我與韓無垢也是有交情的。”
站在李非煙身旁的石無月連連點頭:“對極對極,當年我們都是無話不說的好姐妹。”
石無月故意咬重了“好姐妹”三個字,只是想到後來她被蕭時雨關入玉牢之事,實在沒什麼說服力。
李非煙看了她一眼,石無月立刻眼觀鼻鼻觀心,噤聲不語。
秦素有些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李非煙不由伸手按了下額頭,本來她已經想好該怎麼向那位未來的侄媳婦示好,最好能做一對忘年交,可惜她漏算了石無月,讓她也不知該怎麼開口。
就在這時,石無月又小聲嘀咕道:“我沒叛出師門的時候你就欺負我,我叛出了師門你還是欺負我,我不是白叛出師門了嗎?”
李非煙立刻瞪了她一眼:“你是爲了我才叛出師門的嗎?”
石無月瞪大了一雙無辜的大眼睛,眼波如水,閃着粼粼的光:“難道不是嗎?”
李非煙嘿然一聲,伸出手摟住石無月的脖子:“石頭,我是不是對你太客氣了,讓你忘了自己姓什麼,那我不介意幫你回想一下。”
“惡婆娘,你鬆開我!”
“瘋婆娘,你敢不敢再說一遍?”
“煙煙,我錯了,咱們姐妹之間有話好說,莫要動手,更不要動刀動劍。”
下一刻,兩人憑空消失不見。
就在秦素略感無措的時候,一直沒有說話的李如是上前一步,拱手道:“李如是見過秦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