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僧兵的引領下,悟真來到了李玄都所在的客棧。
經過石無月大鬧四諦寺之後,李玄都也不再想着隱藏身份,此時悟真前來,便也不在乎什麼了。對於李玄都而言,悟真的到來,意味着白帝城之事告一段落,更意味着他馬上就能踏足天人境界。
並非李玄都自負,而是歷經了無數秘籍的考驗之後,除了“奼女功”、“素女經”等特殊功法, 李玄都還未遇到過不能練成的功法,那麼“大寶瓶印”也不會例外就是。
互相見禮之後,法難師太沒有久留,返回了四諦寺,而悟真則留在了這裡。江湖上除了講究實力,更講究江湖地位,雖然二者在絕大多數時候都是掛鉤,但有些時候也有例外。悟真便是兩者齊備之人。反倒是李玄都這邊,境界修爲固然不弱,可都丟失了自己的身份,李玄都不再是清微宗的四先生,只是一個江湖散人,石無月也不再是玄女宗的長老,而是囚犯,至於寧憶,同樣不再是牝女宗的大客卿,與李玄都一樣,變成了江湖散人。也許下次太玄榜更新時,失去了牝女宗大客卿身份難道寧憶就會離開太玄榜。
這一次,包括寧憶在內,所有人都到齊了。這次由李玄都出手,幫助悟真削減身上累加的劍氣劍意,因爲這不完全是“太陰十三劍”,還有相當一部分是清微宗的手段,若論對清微宗劍道的瞭解,李玄都是最合適的人選。
在李玄都幫悟真削減了三十六道劍意附加之後,悟真便已經可以自如掌控自己的“金剛神力”,至於接下來的的劍氣,他可以自己慢慢化解,不必急於一時。
衆人來到正堂,一番謙讓,讓寧憶和悟真這兩位境界最高之人坐了主位,其餘人分而落座,顏飛卿和蘇雲媗坐在左手一側,李玄都和秦素坐在右手一側。
一番寒暄之後,悟真切入正題:“此番事了,幸賴諸位相助,我們挫敗了地師陰謀,姑且可以算是小勝,只是貧僧沒能留下李世興,實在可惜。”
寧憶的臉色還是有些蒼白,搖頭道:“大師不必自責,李世興此人除了境界修爲高強之外,心思深沉,想要殺他,很是不易。若是沒有大師出手相助,寧某恐怕已經死在李世興的劍下。”
悟真微微一笑:“分內之事。”
說罷,悟真又望向顏飛卿和蘇雲媗,合十道:“兩位大婚之日,恰好貧僧有事在身,恐怕不能前往觀禮,只能先行道賀。”
顏飛卿和蘇雲媗各自還禮。
再過幾天,他們就要返回位於吳州上清府的雲錦山大真人府,準備接下來的婚事,屆時正道十二宗都會受到邀請前往觀禮,有宗主親自前往的,若是宗主有事在身,也會委派一位足夠分量的宗門長老。比如說清微宗,雖然與正一宗不和,但是在這種事情上也不會撕破臉皮,還會維持正道十二宗的表面和氣,據說這次前往正一宗觀禮的就是天機堂堂主司徒玄略,雖然不是宗主或副宗主,但也是整個清微宗中排名前五的權勢人物。
悟真身爲佛門領袖、金剛宗宗主,自然也在被受邀之列,只是他要準備覓地閉關,化解李世興的劍氣,只能提前告罪一聲。
又是說了些後續細節之後,悟真終於望向李玄都和秦素,微笑道:“秦姑娘,貧僧想要暫借李先生一段時間,不知可否?”
秦素先是怔了一下,隨即臉色通紅,道:“大師自便就是,與我無關。”
李玄都起身向衆人告罪一聲,然後與悟真一起離開正堂,來到他的房間。
此時只有兩人,悟真臉上露出幾分歉意,合十道:“貧僧本以爲李先生乃是大劍仙最喜愛的弟子,李先生的話,大劍仙是能聽進去的,所以那日貧僧纔會勸李先生向大劍仙進言,卻不曾想累得李先生被大劍仙逐出師門,實乃貧僧之過。”
李玄都搖頭道:“大師不必自責,勸諫師長過失本就是做弟子的職責,大師只是提醒我盡到做弟子的責任,如何算是過失?”
“話雖如此,貧僧還是心有不安。也許正是因爲貧僧與李先生的那次見面,讓大劍仙產生了誤會,所以纔對李先生如此苛責。”悟真也是一宗之主、爲人師者,對於師徒之間的各種齟齬自然知之甚深,一言道破。
李玄都微微苦笑。
師徒如父子,又像君臣。正所謂天家無親,在權勢利害面前,親生父子尚且如此,更何況是沒有血脈關係的師徒?其中的關係自然難以拿捏。
過了片刻,李玄都說道:“已經過去的事情,就不提了,其實離開清微宗對我而言,也是一件好事,可以暫時脫離宗門傾軋,真正做些事情。”
悟真的眼神中流露出激賞之色,道:“李先生有次心胸,貧僧佩服。”
李玄都謙虛道:“大師謬讚。”
悟真話鋒一轉:“其實貧僧此來,還有一事,那就是向李先生傳授‘大寶瓶印’。這既是大天師的意思,也是貧僧的一點補償,不管怎麼說,李先生終究還是離開了清微宗,使得海石先生的一片苦心付諸東流,還望李先生不要拒絕。”
堂堂金剛宗之主,素有“金身羅漢”之稱的悟真大師,已然把姿態擺得如此之低,李玄都再去推辭便有些不合適了,他臉色一正,說道:“長者賜,不敢辭。”
悟真道:“那《大寶瓶印》乃是本宗初祖所創,二祖得之於初祖。本宗二祖生父乃是萬象學宮的夫子,幼通儒道之學,尤精玄理。初祖創立本宗之時,二祖來寺請益。初祖見他所學駁雜,先入之見甚深,自恃聰明,難悟禪理,當下拒不收納。二祖苦求良久,始終未得其門而入,當即提劍斷臂,以名心志。初祖見他這等誠心,這纔將他收爲弟子,終得承受初祖的衣鉢,傳金剛法統。二祖跟隨初祖着所學的,乃是佛法大道,依《金剛經》而明心見性。正所謂身健則心靈,心靈則易悟。既然李先生已然得了靜禪宗的‘漏盡通’,那麼再來學這‘大寶瓶印’卻是事半功倍。”
李玄都微微點頭。
悟真繼續說道:“初祖圓寂之後,二祖苦讀鑽研,不可得解,心想初祖面壁九年,方纔在石壁畔遺留此經,雖然經文寥寥,必定非同小可,於是遍歷名山,訪尋高僧,求解妙諦。但二祖其時已是得道高僧,他老人家苦思深慮而不可解,世上欲求智慧深湛更勝於他的大德,那也難得很了。因此歷時二十餘載,經文秘義,終未能彰。不過功夫不負有心人,二祖終是在蜀州天蒼山得晤妙真宗祖師,講談佛道兩家之學,大相投機,兩位祖師結合道家九字真言,又將‘大寶瓶印’的不足之處一一不全,終是臻至圓滿上成之法。”
“‘大寶瓶印’圜一身之脈絡,系五臟之精神,周而不散,行而不斷,氣自內生,血從外潤。練成此法後,心動而力發,一攢一放,自然而施,不覺其出而自出,如潮之漲,似雷之發。李先生,練成‘大寶瓶印’,便如一方山嶽,任憑怒浪澎湃,自是巍然不動,若要用力,則是千鈞大力,難以抵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