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四諦寺內,大部分僧人都去應付石無月那個煞星,倒是沒人來阻攔兩人,由着他們兩人四處亂逛。
不知不覺間,兩人就來到了一處塔林,乃是存放歷代高僧舍利子的地方。當年藏老人爲了煉製“白骨玄妙尊”,曾經將數十座寺廟塔林中存放的舍利子劫掠一空,不知這座四諦寺是否得以倖免。若是未能倖免,李玄都手中那柄“白骨流光”還有四諦寺的一份‘貢獻’。
李玄都下意識地將“白骨流光”收入“十八樓”中,換上了從韓邀月那裡得來的“青玉鴛鴦”。
秦素瞧着這支玉笛,嘆息道:“這支玉笛只是稍遜‘九天玄音’半籌而已,可惜落入了韓邀月的手中,實在是明珠暗投,可惜可惜。”
李玄都道:“不管怎麼說,韓邀月好歹還懂些音律,我卻是半點音律不通,落到我的手中,也是明珠蒙塵。”
秦素嘟嘴道:“我不管,總之你拿着就比他拿着好。”
李玄都點頭道:“我也如此認爲,可見咱們兩個英雄所見略同,都是一般不害臊,這大概就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罷。”
“誰不害臊?誰跟你一家人?”秦素啐道:“不要臉的是你,你這個登徒子、壞東西。”
李玄都笑道:“我是登徒子、壞東西,那你又是什麼?惡婆娘?”
秦素輕哼一聲,不理他了。
就在這時,卻見從一處石塔後轉出一個人來,竟是個剃去了三千煩惱絲的女尼。李玄都微微一怔,沒想到在寺廟中竟然會有女尼,要知道佛道兩家受儒教影響極深,甚至出現了三教合流的跡象,所以和尚道士也要注意男女大防,不說西域等地,只說中原十九州,和尚是寺,尼姑是庵,一宗之內可能有男有女,如清微宗便是如此,但並不居住一處,四諦寺名中帶寺,顧名思義是和尚的地方,實在不該出現一位女尼纔是。不過這位女尼看上去已經歲數不小,慈眉善目,早已過了男女大防的年紀,便是掌權的太后,到了女尼這個年紀,也不需要再去垂簾,她出現在此地,倒也勉強說得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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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尼向兩人合十行禮。
李玄都拱手還禮,秦素行了個叉手禮。
三個人三種禮節,委實有些怪異。不過老尼也不在意,輕聲開口道:“兩位似乎不是常人。”
李玄都與秦素對視一眼,然後問道:“不知師太此言何意?”
老尼笑了一聲:“沒有其他意思,就是字面意思罷了,若是貧尼沒有看錯的話,閣下腰間的玉笛乃是當年忘情宗之主韓無垢的隨身之物,至於這位姑娘,手上指環也是忘情宗之物。”
李玄都向秦素手上看去,發現她的左手食中二指確是戴了兩枚指環,他想起秦不二奉秦清之命送給秦素四枚指環,每一枚指環上都雕琢有不同的花朵,乃是得自四位忘情宗長老,秦素此時左手上戴的正是牡丹指環和梅花指環,與之相對的右手食中二指則戴着菊花指環和蓮花指環。
秦素猶豫了一下,說道:“師太明鑑,在下秦素。”
老尼恍然道:“原來是秦大小姐,難怪難怪。”
說罷,她又望向李玄都:“既然是秦大小姐,那麼貧尼沒猜錯的話,閣下就是紫府劍仙李先生了吧?”
李玄都道:“正是在下。”
老尼望着李玄都,突然問道:“李先生,你、你之事蹟,貧尼素有耳聞,不知令師爲何要將你逐出門牆?難道是因爲秦大小姐嗎?可是秦大小姐和秦宗主在江湖上的風評也是不差的,而且以大劍仙的爲人而言,也不是那種拘泥於門戶之見的人。”
李玄都苦笑一聲:“其實……”
他看了秦素一眼,方纔說道:“其實家師已經見過秦姑娘,並同意親自出面爲我提親……”
說到這兒,秦素已經是滿臉通紅,低下頭去,不敢見人。
老尼怔了一下,隨即笑道:“這的確像大劍仙的行事風格,若是李先生和秦大小姐能結成秦晉之好,對於李家和秦家來說,乃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不遜於正一宗和慈航宗的聯姻。”
李玄都道:“確實如此,只是我與家師在某些事情上意見不合,幾無調和餘地,所以才被家師逐出清微宗門牆,不許我再以清微宗弟子的身份行走江湖。”
老尼沒有深問下去,只是道了一聲可惜。
秦素輕聲道:“紫府身懷各家所長,以他的胸懷修爲,就是自立門戶,也非難事。”
老尼點頭贊同:“秦大小姐說得對,李先生大可自立門戶,不必非要回清微宗不可。”
李玄都臉現苦笑,岔開話頭:“還未請教師太法號上下?”
老尼道:“貧尼法號上法下難。”
李玄都記起四諦寺中出來相迎石無月的老僧便是法號“法見”,心中一動,問道:“師太可是真言宗之人?”
法難師太微笑道:“李先生好心思,貧尼的確是真言宗之人。實不相瞞,當年與那位石施主在四諦寺中起了爭執的,也是貧尼。”
四諦寺作爲真言宗的下宗,出現一位真言宗的老尼並不奇怪,可偏偏是那位被石無月打傷的法師,那可就有些不太妙了,李玄都立感躊躇,不知這位老尼的來意如何。
法難師太看出了李玄都的顧慮所在,笑着擺手道:“當年貧尼性情太過剛烈,失於變通,所以纔會與石施主一言不合之下大打出手,最後技不如人,也怨不得旁人。如今這麼多年過去,當年的恩怨早已是過往雲煙,貧尼也已放下,李先生不必擔憂。”
李玄都稍稍放心幾分,問道:“師太爲何會出現在此地?”
法難師太道:“那日大天師傳書宗主師兄,請他出面接應金剛宗的悟真大師,只是宗主師兄正在閉關,脫身不得,於是貧尼便代宗主師兄來到此地。”
佛家四宗之中,靜禪宗全是男子,沒有女子;慈航宗以女子爲主,只有少數男子;金剛宗以男子爲主,只有少數女子;真言宗則是男女皆有,上宗位於西域,以“大歡喜禪”聞名於世,在中原則分出兩座下宗,除了一座四諦寺之外,還有一座水月庵。
聽法難師太如此一說,李玄都立時明白爲何顏飛卿會提議來雙慶府等待蘇雲媗等人,想來是大天師早有安排,不得不感嘆大天師的心思縝密,早已給他們安排好了退路,只是因爲白帝城之事順利,所以這條退路纔不顯如何,若是唐周決意站在地師那邊,那麼李玄都等人就會在悟真大師和法難師太的接應下,通過雙慶府撤離此地。
李玄都想明白這一點後,問道:“不知悟真大師如今身在何處?”
法難師太道:“早在半月之前,悟真大師就已經從金剛宗動身,從涼州入秦州,再從秦州入荊州,他會先去荊州境內的神霄宗一行,見一見三玄真人,然後再轉道前往白帝城,算算時日,想來再過不不久,悟真大師就會趕到此地。”
李玄都心中明瞭,大天師先安排悟真大師來接應他們,然後又答應讓悟真大師傳他“大寶瓶印”,這麼一來,剛好兩不耽誤,一切都在大天師的計劃之中。
現在李玄都唯一憂慮的是,大天師已經落子,地師又會怎麼應對,總不會這麼簡單地投子認輸,應該還有後手纔是,而且地師的後手反擊定然十分猛烈,絕對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甚至是震動整個江湖。
平靜了數年之久的江湖,又要再起波瀾了。
在這個關口,李玄都愈發迫切地想要儘快踏足天人境,然後就是希望李非煙及早返回,這樣才能在洶涌的江湖亂流之中有足夠自保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