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身着黑衣的女子出現在李玄都身旁,一把青色長劍立在她的身旁,劍尖點地,女子的右手五指微微張開,掌心按在劍首位置,姿態十分閒適隨意。
魏臻滿臉凝重,收回食指下摁的動作,並將整隻手掌負在身後。若是從魏臻的身後看去,就會發現他的食指已經徹底彎折,這還僅僅是因爲棋盤氣機反震的緣故,若是正面硬接女子的一劍,恐怕整條胳膊都要被一劍斬斷。
除了來人的高絕實力之外,更讓魏臻驚疑不定的是,如果他沒看錯的話,女子手中之劍乃是正一宗的雌雄雙劍中的“青雲”一劍,也就是說來人是正一宗的高手,可是正一宗何時出了一個這樣的人物?倒不是說正一宗不可能有這樣的高手,而是正一宗中多是以男子爲主,從未聽說過有什麼女子高手纔是。難不成此人是玄女宗中的隱世高手,然後從顏飛卿手中借來了此劍?
一時之間,魏臻完全無法猜測來人的根腳。
李玄都剛好可以看到女子的側顏,清晰可見女子的髮髻是已婚婦人的樣式,說明來人已經成親,所以絕不可能是玄女宗之人,而她又手握着“青雲”,所以李玄都也將其錯認爲正一宗的高手,不過李玄都又隱隱覺得有些臉熟,似乎在哪裡見過。
只是現在這個時候,不是一個回憶往事的好時候,而且女子也沒有這個意圖,她望向仍舊在攻打玉牢陣法的金釋炎,毫不客氣道:“我給你三個數的時間,住手。”
金釋炎的臉上閃過一絲猶豫,因爲玉牢的陣法已經搖搖欲墜,再給他片刻的時間,就能將其打破。
女子的擡起自己的左手,臉上閃過一絲冷笑:“三。”
話音剛落,一道浩蕩劍氣自女子的掌心激射而出,金釋炎大驚之下,根本來不及躲避,只能強行硬接這一劍,饒是金釋炎這等天人境大宗師面對女子的這一劍也應對得極爲吃力,不但體內氣機絮亂,而且胸口也被逸散劍氣打爛,雖然未被刺穿,但血肉模糊一片,甚至被傷到了心肺。
李玄都的臉色有些古怪,因爲這種先在嘴上下功夫然後纔出劍的手段,很有清微宗的風範,其實就是一個小詭計,嘴上說三個數的時間,實際上一個數就立刻出劍,任誰也不會想到一位天人無量境的大宗師會這般不講高手風範。
金釋炎低頭看了眼胸口,只見一股青色流華縈繞其中,是這女子一劍的餘韻劍氣,使得中劍之人哪怕僥倖活了過來,也是生不如死,可見其手段狠毒。
來人正是李非煙,她扭了扭脖子,原本按在“青雲”上的右手五指合攏,然後緩緩下滑,握住了劍柄,同時左手伸出手指勾了勾:“一個不行,兩人還差不多,你們一起上吧。”
金釋炎和魏臻對視一眼,已是生出退縮之意。
一則是來人氣勢太盛,境界太高,就算他們兩人聯手,也未必能夠穩勝,二則是此戰並非是爲傷人、殺人,而是爲了救人,在不關乎到陰陽宗大計的前提下,十殿明官從來都是以保全性命爲重。
李非煙見二人猶猶豫豫,呵呵一笑:“既然你們不出手,那我可要出手了。”
話音落下,女子身形一掠,手中“青雲”劃出一抹光華璀璨的劍光。
如一道陸地青虹,直奔受傷更重的金釋炎而去。
很顯然,李非煙深諳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的道理,要先斬金釋炎。
金釋炎不敢迎接,身形飄蕩出去十幾丈,這一劍落在金釋炎先前立足之地,生生裂開一道深有三丈的溝壑。
金釋炎在遠處站定,因爲手中佩劍已斷的緣故,只能擡起手臂虛握一道劍氣。
李非煙一劍無功,也不見如何懊惱失望,只是隨意抖了個劍花,手中“青雲”如仙人吐納氣息,逸散出一片朦朧青霧,極爲玄奇。
刀劍評上十大刀劍,“紫霞”和“青雲”佔據了四五位,幾乎是不分伯仲,且不論雙劍合璧之後堪與“叩天門”相比,只是單劍而論,稍遜於排名第二的“人間世”和排名第三的“應帝王”,“人間世”之玄奇在於可以人劍一體、斷劍再生,巔峰時的李玄都持之可以跨越兩個境界與天人無量境的大宗師交手,甚至是戰而勝之,“青雲”沒有人劍一體、斷劍再生等玄妙,但是劍氣更勝於未曾孕育出“逆天劫”的“人間世”。
李非煙本身境界修爲已經極爲駭人,手持“青雲”之後,不談其他方面,僅就殺力而言,直逼天人造化境,換而言之,若是大天師張靜修肯讓李非煙徹底煉化“青雲”,使得李非煙能夠發揮出“青雲”的全部威力,那麼她必然可以登上太玄榜,甚至位在李元嬰之上。
這便是李非煙要向大天師暫借“青雲”的緣故,在未到宋清和白繡裳那般境界之前,手中有無神兵利刃,還是影響極大。
李非煙將“青雲”橫於身前,忽然輕嘆一聲:“就算紫青雙劍盡在我手,也不是李道虛的對手,終是差距太大。”
聽到這話,李玄都悚然一驚,終於想起這位女子的身份,只是還未等他開口說話,李非煙已經再次出劍。
幾乎就在同時,魏臻一揮大袖,從他的袖口中飛出無數黑白棋子,懸於他的面前,無數棋子生生堆砌成一面黑白牆壁。當李非煙出劍的時候,已經完全看不到魏臻的身形。
不過李非煙毫不在意,對於她來說,這些花裡胡哨的招數,不過是讓她多出一劍而已。
李非煙一劍之下,摧破十餘顆棋子,然後李非煙順勢橫斬,直接將這面由棋子組成的牆壁攔腰斬斷。
不過魏臻的手段也不止於此,每當一顆棋子破碎,立馬又有新的棋子生出,哪怕李非煙的這一劍已經將棋子撕裂成兩半,黑白棋子還是再不斷生長,氣勢非但沒有衰減,反而還有綿綿不絕的感覺。
李非煙輕“咦”一聲,微感出乎預料之外,態度終於認真幾分,高高舉起手中的“青雲”,也不講究什麼劍招劍式,就是直截了當地一劍劈下。
這一劍無他花哨,唯有劍氣浩蕩,劍芒凌厲。
“青雲”落在“牆壁”之上,所有棋子轟然震顫。下一刻,所有黑白棋子一起向外激射出去,就像打翻了棋盒,棋子落了一地。魏臻吐出一口鮮血,臉色蒼白,雙手更是顫抖不止。
這一劍完全不講道理,就是簡簡單單的一力降十會。
任你棋子生出無數,可單顆棋子卻無法抵擋李非煙的劍勢,那麼李非煙直接一劍攪亂陣勢,讓棋子無法連接成片,就如被打得潰不成軍的散兵遊勇,人數再多也只是烏合之衆。
在棋子四散紛飛之後的一瞬間,魏臻幾乎下意識地祭起自己的保命寶物,只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遲遲未能等到李非煙的一劍。
魏臻立刻意識到不對,轉頭望去,悚然而驚。
只見李非煙在打破棋子組成的牆壁之後,竟是直奔金釋炎而去,不僅僅魏臻沒有料到,金釋炎同樣沒有料到,被李非煙一劍刺入腹部,李非煙一劍去勢不停,金釋炎只能隨着腹中的長劍不斷後退,最終後背撞在玉牢的外牆上,被一劍掛在牆上。
金釋炎苦苦打了許久的玉牢陣法,已經搖搖欲墜的陣法,在這一劍之後,也被徹底破去。
魏臻肝膽欲裂,捏碎一道金色符籙,化風而走。
金釋炎雙目圓睜,口中不斷涌出鮮血,已經說不出話來。
李非煙不緊不慢地收回“青雲”,在“青雲”離體的那一刻,無數劍氣在金釋炎體內炸裂開來,金釋炎當場死絕。
李非煙瞥了眼屍體,淡然道:“陰陽宗明官,也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