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都與劉辰一道離開聽風樓,因爲入樓時已經是申時時分,所以在李玄都離開時,已經天色昏暗。
離開義莊範圍之後,路過一處山間密林,劉辰忽然說道:“月黑風高夜,殺人劫財時。”
然後她便憑空不見了身形。
李玄都站在原地,並無半分驚慌失措。
很快,四周樹林之中就傳出並不掩飾的簌簌響聲,別說李玄都本就耳力極好,就算耳力一般,也可以清晰聽到,片刻之後有許多鬼祟身影從四面八方朝他圍攏過來。
其實在江湖之中,除了號稱氣機無量的天人無量境大宗師之外,很少會有江湖人以“陰陽門”或是輕身功夫直接趕路,因爲江湖多不測,而長距離趕路,一天兩天可能還行,但是連續三天以後,任你是歸真境的宗師,也要陷入氣機真元枯竭的境地之中,若是在這個時候遭遇仇家或是意外,那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所以李玄都在離開聽風樓之後,也是以正常腳力趕路,並沒有日行八百里那般誇張,被這些人截住也在情理之中。至於原因,也很簡單,行走四方,講究一個財不露白,李玄都在義莊前出手便是一個太平錢和一個無憂錢,這便是露了黃白之物,自然要招人覬覦。
至於劉辰置身事外的舉動,也無可厚非,她的確只是一個引路人,而不是白蓮坊的護衛,若是客人有什麼私仇,她是一概不管,若是客人死於意外,那她便等於是省卻了一番功夫。
話又說回來,李玄都也知道這條路上會有埋伏,但他還是來了,一則他不是少一事不如多一事的性子,二則他也不介意隨手打發幾個禍害。
雖說江湖不是一個善地,但這不是可以肆意殺人越貨劫財的理由,不管世道多麼不好,都不是放縱爲惡的道理。
惡就是惡,有人說世道不是黑白分明的世道,只有小孩子眼中的世界纔是黑白分明的世界,但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還是山,在看破紅塵的老人眼中,也許這個世界還是那個懵懂稚童眼中的世界,非黑即白。
這些攔路之人,爲首的是一個玄元境武夫,放在江湖中也着實算是一方人物,當初的青鸞衛都督僉事錢行不過就是玄元境而已,也難怪這些人在不摸底細深淺的前提下就敢出來貿然攔路。畢竟歸真境的宗師人物,哪裡用得着親自來聽風樓探聽消息。
這位玄元境武夫站在冰冷蒼白的月光之中,臉色雪白,冷笑道:“我們兄弟幾人今日攔路,是想向閣下借些銀錢,若是識相的,最好是自己拿出來,免得我們動粗,讓大家都不痛快。”
在這名武夫的左右分別站着兩人,一人兩手空空,只是在腰間別了許多明晃晃的飛刀,應該是個善用暗器的主,而另外一人卻是個道人打扮,卻是個比較罕見的方士。
在李玄都的身後方向則是兩名抱丹境的武夫,一人持刀,一人持斧,都是江湖上常見的兵器。
這五個人聯手,就算是面對尋常的先天境高手,也有一戰之力。
李玄都問道:“我有一個問題,你們是臨時起意,還是此道老手?”
爲首武夫臉色一沉:“臨時起意如何,此道老手又如何?”
李玄都淡然道:“若是臨時起意,我還可以放你們一馬,若是此道老手,那便留你們不得了。”
幾人也不是傻子,立時多了幾分戒備和凝重,不過領頭的武夫也不覺得撞上了鐵板,難保不會是這小子在虛張聲勢,只是多了幾分謹慎道:“難道你小子是先天境的小宗師?如果是先天境的小宗師,那我們退走就是,可你是嗎?”
正所謂“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也許在李玄都看來,這世上的先天境很多,可那是因爲他的層次不同,沒有先天境的修爲又怎麼好意思去他的身邊現眼。有些人在身份低微的時候,覺得一個玄元境高手都很罕見,可等他成爲江湖巨擘之後,卻又覺得天人境大宗師也是滿地亂走。
並非是天人境大宗師變多了,而是地位高了,眼界更爲寬廣了,所見也就更多。
對於這些地位不算太高的江湖散人而言,天底下的先天境高手當真不多,一座江湖何其大,就算有一萬個先天境高手,散落在偌大一個江湖之中,也掀不起幾個浪花。這位玄元境的武夫倒是曾經見過幾位先天境的高人,無一不是成名已久之輩,年長的已經有花甲年紀,而最年輕的也是不惑之年,眼前這個年輕人才多大?如果他是先天境的高手,那豈不是要從孃胎裡就開始練武?
當然,也有那些年輕才俊,年輕輕輕就能直達先天境,可這些人無一不是大宗門精心培養出來的弟子,身份地位不俗,又豈會親自來聽風樓?
所以這位玄元境武夫雖然生出些許戒備之心,但那也只是覺得這小子可能有什麼後手,決然不信他會是一位先天境的高手。
話音未落,這位玄元境的武夫已經是身形暴起,雖然比不得當初的錢行,但是放在江湖散人之中,也算是好手了。
一拳裂空而至,氣機炸開,已經是用出了十成氣力,若是修爲境界不如他,在這一拳之下就要立斃當場。
不過瞧那小子始終戰力在原地不動,他還是忍不住心頭一喜,退一萬步來說,就算你真是一個先天境的高手,在硬挨自己這一拳之後也要受不輕的傷勢。
然後他的一拳被李玄都輕描淡寫地用五指包住,平靜道:“我的確是先天境。”
李玄都稍稍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剛纔你說我如果是先天境,你們就退走,可我說過讓你們走了嗎?”
這武夫心頭大爲驚駭,下意識地要往後退去。
只是在這一刻,他發現自己的拳頭已經被牢牢吸附,根本不能動彈分毫,這分明是極爲高明的內勁發力法門,如果他沒看錯的話,應該是神霄宗的“無極勁”。
未等他反應過來,李玄都已經出手,只是輕輕向上一託,這個足有二百斤重的漢子便直接雙腳離地向上飛起,然後李玄都直接伸手握住他的一隻腳腕,再往下一摔。
他整個人直直地砸在地上,生生砸出一個三寸深的淺坑來。
李玄都出手的速度實在太快,也太過輕描淡寫,以至於另外四人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見到自家以善於近戰而著稱的老大已經趴在地上沒了動靜。
身着道袍的方士看得心驚肉跳,六神無主地望向身旁那擅長暗器的同伴,哆哆嗦嗦道:“這……這是怎麼說的。”
這名擅長用暗器的抱丹境高手雙手貼在腰間,分別抹住一柄飛刀的刀柄,眉頭緊蹙,沉聲道:“扎手的硬點子,自求多福。”
“啊?”這道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見這位暗器高手兩手一抹,兩道寒光激射而出,同時他也腳下一點,身形向後快速退去。
另外一邊,負責堵住李玄都後路的兩位也溜之大吉。
李玄都隨手彈飛了兩柄飛刀,深深刺入周圍的樹木之中,只剩下刀柄還漏在外面。
道人這才後知後覺,也要退去,只可惜另外三人明顯就是打着拿他當棄子的主意,按照常理來說,如果李玄都想要殺人,必然是從距離最近的道人開始殺起。
不過今天註定不按常理出牌,道人只聽得身旁一陣風聲掠過,然後這位剛剛向李玄都射出飛刀的暗器高手被李玄都一拳打在腦門,腦袋一個劇烈震盪之後,變成屍體向後倒去。
死得不能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