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百里山路,南柯子與周阿牛來到了周家村的不遠處,此時天色漸亮,村中有了朦朧的幾處燈火讓人可以看到個隱約輪廓,可南柯子僅僅是望了一眼,臉色就變得凝重起來,因爲這座村子的煞氣太重,隔着老遠都能感受到其中的兇厲之意,那麼身處其中之人的境況,便可想而知。
南柯子沒有立刻入村,而是讓周阿牛站在原地等候,他獨自去了一處山頭,剛好可以俯瞰整個村子,此時再看,他便看出一點端倪了,這個村子的佈局不能說好,也不能說不好,臥於一處山坳之中,四周山勢不能藏風聚水,卻也不能聚煞,但是不知何人在村子的東北位置修建了一條長長水渠,又在西北位置修建了一道土壩,使得原本的長條形變成了一個梯形。
在風水學說中,長大於寬兩倍以上,不成長方形,一頭大一頭小,成梯形,這類地方被稱爲棺材地,極爲不吉。眼下這個村子便是在這麼一塊棺材地中。
南柯子心知以此地風水,就算沒有太陰屍出世之事,也多半要生出禍事,如今加上太陰屍之事,時日一久,恐怕整個村子都要雞犬不留。
想到這兒,南柯子不敢再有猶豫,趕忙返回,與周阿牛迅速入村。
剛剛入村,就見許多村民正往村子西邊跑去,見到周阿牛和南柯子,也沒有太多驚訝,畢竟周阿牛離開村子也就是這一兩日的功夫,而南柯子一身遊方道人的裝扮,也不算稀奇。
周阿牛去打聽了一下,原來是村中教書先生家裡出事了。
說來也是稀奇,如此一個荒僻的村子中,竟然還有一個讀書人,甚至還有一座私塾,根據周阿牛所說,當年村子之所以會搬入這裡避禍,也完全是因爲這位讀書人的主意。
說起這位讀書人,已經在村子裡教書二十多年,村子裡的許多老人都有板有眼地說這位上了年紀讀書人是個外來戶,祖籍是江南那邊的,祖上也曾做過一任知縣,在尋常百姓的眼中,已經是了不得的大官,到了老讀書人的祖父輩,也是做過縣丞和教諭的,只是到了父輩這一代,便已經不大行了,屢試不第,只能靠着做師爺爲生,再到老讀書人這一輩,便徹底家道中落。
不過對於周家村的百姓而言,就算是家道中落,老讀書人剛到村子的時候,也很是氣派,大手大腳,只是這麼多年下來,家底都揮霍得差不多了,好在百姓們對於能夠識文斷字的讀書人有一種先天的敬畏,每逢大事也都會向這位老讀書人請教,尊稱其爲趙先生,再加上這位老先生因爲“不爲良相但爲良醫”的緣故還懂些醫術,所以這些年來,老讀書人在村子中的地位還是很高,不是宗老勝似宗老。
聽到這裡,南柯子便決定前去一探究竟,也許能有些收穫。
村落間並無官道,只有一條丈餘寬的泥土小路,在周阿牛的引領下,南柯子到了一棟茅舍前,茅舍頗大,想來是前頭教書,後頭住人,圍了一圈籬笆柵欄,權當做院子,此時正有一隻老母雞帶着羣小雞崽在覓食,也不畏人。
南柯子望了一眼之後,沒有說話。
周阿牛向其他圍觀之人一打聽,知道了個事情的大概,這位讀書人有一老妻,就是這村中的女子,兩人育有一子,算是老來得子,取名趙奇,今年不過及冠年紀,雖然已經到此地避禍,但是老讀書人還是存着一個執念,那便是讓兒子努力讀書,以期有朝一日能夠金榜題名,好光耀門楣,這趙奇也果真不復所望,自有聰慧異常,三歲啓蒙,十歲便能熟讀四書五經,這些年來在父親的教誨下,又讀了好些書,今年的秋闈鄉試,剛剛得中了舉人,待到明年春闈,便要上京趕考。
可就在昨天,趙奇在屋中讀書時,忽然聽到有敲門聲,問是誰卻無人應答,只是敲門聲變得愈發急促起來,趙奇又問是誰,仍是無人應答。無奈之下,趙奇只好去開門,開門卻看到一名女鬼站在門前,面色慘白,長舌點地,兩眼猙獰,猛地朝趙奇猛地撲來。
趙奇大爲驚恐之下,慘叫一聲,驚醒過來,竟然發現自己仍舊坐在桌案之前,原來剛纔只是一場噩夢。此時敲門聲又起,趙奇一驚,顫顫問:“誰啊?”門外之人喊道:“奇兒,是爲娘,開門。”原來是他的孃親,趙奇遂去開門,然後說剛纔做了一個噩夢,夢到一個女鬼,相貌十分可怖。其娘笑道:“是不是這個樣子啊?”趙奇擡頭一看,哪裡是他的孃親,分明就是剛纔那個女鬼正在衝他獰笑。
趙奇兩腿一軟又昏死過去,醒來時發現自己仍舊趴在桌子上,手中還捧着書本,這時候敲門聲又響起來,趙奇大爲驚恐,冷汗直流,大氣不敢多喘一聲。然後敲門聲驟然停止,趙奇驚得渾身發顫,呆坐在原來位置。忽然從窗戶處探出一顆女鬼頭顱,衝趙奇獰笑道:“怎麼不給娘開門?”
趙奇驚駭欲絕,嘔了兩下之後,竟然把膽吐了出來,眼前一黑,不省人事。再醒來時發現自己正躺在窗牀上,老父老母就圍在身邊,這才把剛纔的事情說了出來。可剛剛說完沒有多久,趙奇又盯着門口方向,驚叫一聲,然後便徹底昏了過去,至今還未醒來。
“女鬼?”南柯子略微沉吟了一下,然後對周阿牛道:“勞煩你去通稟一聲,就說貧道願意爲這少年人診治。”
周阿牛道:“老神仙願意給他診治那是他的福氣,直接去就是……”
南柯子臉色一沉:“通稟!”
周阿牛這才慌忙上前,大聲道:“鄉親們,鄉親們,讓一讓,讓一讓,老神仙到了,是給咱們全村驅邪的。”
原本還有些喧鬧的人羣驟然一靜,紛紛望向周阿牛。
周阿牛頗有些與有榮焉,迫不及待地將自己的見聞說給衆多村民,其中也多有誇大不實之詞,不過村民又不是江湖中人,自然分辨不出真假,立刻將南柯子當成是天上下凡的仙人,將南柯子團團圍住,滿臉敬畏之色,就差下跪參拜了。也就在此時,又有一名老者擠出人羣,來到南柯子的面前,此人帶有幾分儒雅氣,應該就是周阿牛口中的那位趙先生了。
相較於愚昧百姓,這位趙先生畢竟是讀過書見過世面之人,自然不會把南柯子當作天上的仙人,只當是某位修道有成的有道全真,拱手道:“小老兒趙桓見過真人,犬子他……”
南柯子擺了擺手道:“此事貧道已經盡數知曉,請帶貧道去見一見令郎。”
趙桓趕忙在前頭帶路,來到屋內,只見牀上躺着一個青年,趙奇的母親正侍候在旁邊,此時見着了南柯子,立刻哭訴道:“老神仙,求求您一定要救救我兒子啊……”
說着便要下跪叩頭。
可憐天下父母心,南柯子雖然無兒無女,但這份心情還是能理會得,又是一揮袖,以一陣清風將其托起,道:“不必如此。”
趙桓臉色一板,訓斥道:“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趙奇的母親頓時收斂了哭聲,只是輕聲啜泣。
南柯子來到牀前,凝神望去。
只見這年輕人面色蒼白,氣息微弱遊絲,卻還未徹底斷絕生機,似是“失魂症”的症狀。
所謂“失魂症”,便是百姓俗語中的“丟了魂”,因爲驚嚇或是其他什麼原因,三魂七魄中一魂或是一魄離體而出,使人渾渾噩噩,如活死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