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夥盜墓賊裡,除了那名首領大概有玄元境的修爲之外,其他人的修爲並不很高,大概只有御氣境左右,可一旦催動那種古怪秘法,視死如歸,僅以戰力而言,卻是能在短暫的時間裡媲美入神境,甚至是面對抱丹境也有一戰之力,這也是先前他們能與一隊皁閣宗精銳弟子不分伯仲的根由所在。
不過李玄都和南柯子的修爲實在高出他們太多,此時遙遙跟在後面,卻是不會被輕易發現。
走了小半夜的時間,天色已經微微發亮,天際線處泛起魚肚白,天空一片深藍。
“以道長的瞭解,太陰屍這種東西,有多難對付?”李玄都向南柯子問道。
南柯子道:“十分棘手,太陰屍與頂級銅甲屍並稱爲殭屍王,不再像尋常行屍走肉那樣渾渾噩噩,已經有了一定的靈智,可以飛天遁地,可以隔空攝去人畜生靈的精血以增益自身,一身屍毒腐肌蝕骨,當者立斃,所到之處,草木盡枯,且不懼日光。不過好在其靈智不算太高,剛剛出世的太陰屍只是相當於十歲的稚童。”
“不過若是放任不管,讓這等兇物在天地間逍遙個幾十年的光景,其靈智便會與常人無異,如果再吸取足夠的生靈精血以及同類屍氣,並凝練昇華,還能更進一步成爲‘屍仙’,幾乎與道門典籍中的尸解仙無異,尋常驅鬼法器根本無法對其有任何傷害,近乎不壞之軀,更爲重要的一點,它不必再以血肉爲食,可以吸收月華而自行修煉,已經與傳說中的旱魃相去不遠,那纔是真正的無可匹敵。”
李玄都若有所思道:“若是被皁閣宗得到了這具太陰屍,以他們的手段,應該可以把幾十年的時間縮短到幾年,同時在太陰屍上設下諸多禁制,成爲宗門的一大利器,可是青陽教要來能做什麼?從未聽說過青陽教也精通馭屍之術啊。”
南柯子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李玄都望向遠處已經快要出山的盜墓賊:“要不要把他們拿下?還是繼續跟着他們出山?”
南柯子捋了捋花白的鬍子,雖然是修道之人,但久在江湖,哪個沒有幾分戾氣,道:“要讓貧道來說,這些盜墓賊,哪個不是手上血債累累,哪個不是缺了大德,無論用哪朝哪代的律法,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殺了,保準沒有半個冤假錯案。”
“此言雖然略有偏頗,但也不是沒有道理。”李玄都微微一笑,身形倏忽消失不見。
下一刻,在一衆盜墓賊的面前出現了一個腰懸雪白長刀的年輕男子。
已經是風聲鶴唳的一衆盜墓賊頓時如臨大敵。
李玄都按住腰間的“冷美人”,直接開口問道:“你們是青陽教之人?”
爲首的那名盜墓賊首領伸開雙手,示意身後的衆人稍安勿躁,然後抱拳道:“在下金算,承蒙江湖上的朋友擡愛,送了個‘金剛鼠’的綽號,不知閣下是?”
李玄都道:“無名之輩,不足道哉。”
金算還要開口說話,卻被李玄都擡手止住,道:“我剛纔問的,不是你的名字綽號,與我是誰也無關係,我問你們是不是青陽教的人。”
金算猛然一窒,竟是被李玄都的氣勢攝住,一時不知該如何答話,過了片刻之後,方纔緩緩道:“我與閣下萍水相逢,素不相識,我似乎沒有回答閣下這個問題的義務。”
李玄都道:“青陽教不是正一宗,在江湖上風評素來不好,沒人願意用它來往自己臉上貼金,不是就直說不是,你如此閃爍其詞,看來確是青陽教中人無疑了。”
金算卻是有幾分急智,立刻說道:“在下不知閣下來意,又如何敢貿然答話?閣下既然也是江湖中人,自然應該明白這個道理纔是。”
“有道理。”李玄都點頭道:“那我還有一個問題,如果你不是青陽教之人,又是從何處學來‘請神大法’?”
此言一出,金算的臉色驟變,厲聲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在他身後的一衆盜墓賊也紛紛抽出兵器,如臨大敵。
李玄都從腰間摘下“冷美人”,道:“既然是青陽教之人,你們爲何出現在此地?可否告知於我?若是答案讓我滿意,我也不想在這個時候節外生枝,自然會放你們離去。可如果你們繼續冥頑不靈,那麼可別怪我不留情面。”
金算想都沒想,大喝一聲:“點子扎手,兄弟們併肩子上!”
一衆盜墓賊立時蜂擁而上,不過這位首領卻是站在原地,彷彿是一塊立在潮水中的礁石,任由大江東去,我自巋然不動。
當盜墓賊們將李玄都團團圍住的時候,他則是悄無聲息地向後退入陰影之中。
行走江湖,招子要放亮,知道誰能惹,誰不能惹,到了身處險境的時候,是殊死一搏,是果斷跑路,還是跪地求饒,都有講究,這樣才能活得長久。
金算深諳此道,先前那名皁閣宗弟子,不過玄元境的修爲,金算自恃有“請神大法”,自然不懼,可眼前這個帶刀之人不一樣,單說此人這等忽然出現在眼前的鬼魅身法,就已經讓他極爲驚駭,而剛纔對話之間,他根本看不透此人的境界修爲,作爲一個老江湖,金算已是有了決斷,竟是不惜拋棄掉這些屬下,立時就要遠遁。
李玄都看在眼裡,根本沒有追擊的意思,只是以刀鞘像拍打蒼蠅一般,將撲向自己的盜墓賊一一拍打出去。
不要忘了,他可不是一個人。
果不其然,金算剛剛以土遁之術遁出大概百餘丈的距離,就被人不偏不倚地一腳踏在必經之路上,被生生震出地下,還沒看清出手之人是什麼模樣,又被一掌拍在額頭上,整個人倒飛出去,沒有絲毫的還手之力。
金算的後輩重重撞在一棵大樹,這棵近百年樹齡的大樹發出痛苦的呻吟之聲,樹葉如雨而落。
直到此時,金算纔看清楚到底是誰破了自己的土遁之術。
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道人,一身洗得發白的道袍,一柄銅錢串成的符劍,沒有多少仙家氣態,反倒是一身遮掩不住的寒酸氣,與先前那位帶刀的攔路之人可以說是天差地別。只是金算望向這個老道人時,卻是有着毫不掩飾的忌憚和畏懼。
五行遁術作爲逃命的第一等利器,其關鍵之處就在於不易被人抓住,且速度極快,他以玄元境的修爲用出遁地術,幾乎可以媲美駿馬飛馳的速度,就算高出他一個境界之人,也很難捕捉到他的遁行路線,更遑論抓住那個關鍵節點來破去他的遁術,由此說來,此人怕是要高出他兩個境界以上。
老道人正是與李玄都同行的南柯子,別看他在那樹妖面前極爲狼狽,還要李玄都出手相救,可真要論起境界修爲,他也是實實在在的歸真境,對付一個小小的玄元境還是手到擒來。尤其是在對付五行遁術上,術業有專攻,老道人更甚於李玄都。
南柯子伸手點住金算的幾處大穴,淡然道:“只有取錯的名字,沒有叫錯的綽號,不愧是‘金剛鼠’,在這地下打洞的功夫就是厲害,就知道你們這些人跑路的本事一流,所以提前防你們一手。”
片刻後,金算被南柯子帶到李玄都攔路的地方,此時那些盜墓賊已經倒了一地,也不知是死了還是僅僅暈了過去。
李玄都來到他的面前,雪白長刀重新掛回腰間,問道:“現在可以說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