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一瞬間的變故讓人應接不暇,先是醜奴兒展露出歸真境的修爲,直接往山頂的大殿而去,然後便是這位不知根底的年輕人悍然出手。
待到衆人反應過來時,翠樓吟已經分別接下兩柄飛劍,然後一袖捲起漫天的粉色霧氣,有幾個離得近的倒黴鬼,只是被粉色霧氣一薰,立時七竅流出黑血,倒地身亡。
此乃天樂宗的“桃花瘴”,與皁閣宗的“九子母天魔”有幾分相通之處,都可以惑人心神,殺人無形,不過優點和缺點同樣明顯,那就是被純陽之法所剋制,若是顏飛卿在此,只消一張火符,便可將其盡數破去。
不過李玄都也不害怕什麼,在翠樓吟的驚駭目光中,竟是徑直闖入“桃花瘴”中,然後一掌拍在翠樓吟的胸口上,將其拍飛出去。
不過李玄都也不是毫髮無損,眼角、耳孔、鼻孔、嘴角中有黑血流淌,他伸手擦去,神態自若。畢竟有漏盡通和“人間世”共同築就的體魄,區區“桃花瘴”還不能如何,不過性命無憂,修爲還是受了些許影響,故而這一掌未能盡全功,只是震傷了翠樓吟的肺腑,距離傷及其根本,還差了一段距離。
翠樓吟站穩身形之後,臉上滿是匪夷所思,他用出“桃花瘴”的本意就是讓其暫且知難而退,哪成想此人一上來就是以命換命的打法,讓他在猝不及防之下吃了個大虧,而且這年輕人的經驗極爲老道,那一掌就是直奔着他的中單田而去,雖說這一掌的力道有所不足,但也是讓他的胸口隱隱作痛,運轉氣機時略有幾分凝滯之意。
也就在這個時候,被他接下的兩柄飛劍趁機脫困,重新回到主人的身邊。
緊接着李玄都出手之快,讓人應接不暇,只見他伸手握住兩把無柄飛劍,竟是將飛劍用作峨眉刺,雙劍刺出,紫青長虹貫空,這次改爲刺向翠樓吟的下丹田。
翠樓吟不敢有絲毫的馬虎大意,雙腳猛然在地面上踩出一片裂紋,身形拔地而起,同時手中出現一柄似刀似鉤的兵刃,形如月牙,晶瑩剔透,如是玄冰凝就。
此乃天樂宗中一件代代相傳的寶物,名爲“碎玉雙鉤”,一大一小,哪怕是放眼整個天樂宗,也足可以排進前三之列。
“碎玉鉤”乃是以深海水精和萬年寒晶融合淬鍊而成的連柄雙鉤,以真元催發時,可化作兩道彎月狀的鉤形光華互相交尾飛出,大小分合,尤其不畏邪污,無不由心。品相稍差一點的尋常靈物只要被其鉤住,一剪一挫,立時碎裂。只可惜在玉虛鬥劍時,小鉤損毀於老劍神的劍氣之下,如今只剩下一柄大鉤,功效大不如從前,這才被醉春風賞賜給了翠樓吟。
翠樓吟伸手一揮,這柄奇門兵刃立時化作一道鉤形彎月光華,盤旋飛出,斬向李玄都的首級。
李玄都猛地一個後仰,上半身與下半身近乎成一個直角,堪堪躲過這一鉤。
翠樓吟心念一動,只見“碎玉鉤”又在李玄都身後強行轉出一個渾圓弧度,好似燕子繞樑迴旋,再次直刺李玄都的後心位置。
此時的李玄都已是來不及轉身,順勢向前疾步奔走,始終與“碎玉鉤”保持着寸許距離,然後猛地一個翻身,雙袖鼓盪,以手中的兩柄飛劍架住“碎玉鉤”,反而使得曾經最擅長絞殺他人兵器的“碎玉鉤”被“青蛟”和“紫凰”形成絞殺之勢。
不過如此一來,李玄都距離翠樓吟也已是近在咫尺。翠樓吟冷笑一聲,便要趁此時機將李玄都徹底置於死地。
此時兩人之間不過十步之距,翠樓吟轉瞬即至,一掌拍向李玄都。
李玄都不得不放開“碎玉鉤”,高高躍起。
翠樓吟伸手握住“碎玉鉤”,又是順勢向上一鉤撩起,
身在半空之中的李玄都強行擰轉身形,以手中的“青蛟”和“紫凰”迎向“碎玉鉤”
兩者相撞,翠樓吟的身形猛然下沉,腳下的堅固棧道裂痕遍佈。而李玄都則是以更快的速度下墜回地面,雙腳觸及地面之後,劇烈的氣機直接炸開,棧道表層炸開的碎木四散激射。
下一刻,翠樓吟再次出鉤,身隨“碎玉鉤”而行,使得這一刀的氣勢格外充沛,便是李玄都也沒有直面這道鋒芒,而是碎步疾走,在剎那之間與前衝的翠樓吟相撞。
就在這一瞬之間,“碎玉鉤”在李玄都的手臂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李玄都則是一刀掠過翠樓吟的右手手腕,將其手筋挑斷。
與此同時,李玄都一肘撞在翠樓吟的腹部,不過翠樓吟也毫不留情地還以顏色,一掌拍向李玄都的胸口,兩人同時向後滑行出去。
待到兩人重新站定,李玄都看了眼手臂上的傷口以及胸口處的掌印,臉色平靜。
翠樓吟面無表情地將“碎玉鉤”從右手交到了左手。
下一刻,翠樓吟再次前衝,李玄都腳下一點,急急後撤,在毫釐之間,躲過了翠樓吟的一鉤。
翠樓吟手中的“碎玉鉤”狠狠落下。
轟然一聲,這段棧道被他直接毀去,有幾個後撤躲避不及的倒黴鬼,隨着斷裂的棧道殘骸一起向下落去。
“瓊樓”不是真正的樓,而是無數傍山而建的樓閣組成,在遠處乍看之下彷彿是一座雄樓立於“天樂桃源”之中,可實際上,它還是一座山,嚴格來說是一面存在於山腹之中的山壁。
所以在棧道的下面不是下一層的棧道,而是懸崖峭壁。
從這裡跌落下去,若是輕功身法好的,也許還能有幾分生機,可真是輕功身法絕佳,也不會跌落下去。
只聽得下方傳來幾聲慘叫,長長迴盪,然後便沒了聲音。
早已是見慣了生死的李玄都無動於衷,身形再掠。摸清了翠樓吟的底細之後,李玄都不再留手,決定在一劍之間分出勝負。
這一次他用出了“北斗三十六劍訣”中的“天璣式”。
“天璣式”之玄妙就在於一個快字。
快到讓人難以反應,就連藏老人的化身也沒能躲過這一劍,那麼翠樓吟又如何能過躲過?
翠樓吟也明白這一點,怒喝一聲,改爲雙手握住“碎玉鉤”,橫向掃出。
只要李玄都從正面來攻,那麼無論這一劍有多快,都在他這一掃的範圍的之內。
不過就在下一刻,翠樓吟心頭一驚。
因爲他這一鉤竟是掃了個空。
緊接着,翠樓吟感覺手中微沉,立刻轉頭望去,只見那名年輕人手持兩把飛劍,如一片輕飄飄的鴻毛,正站在自己手中的“碎玉鉤”橫面上。
這一刻,若是翠樓吟能夠環顧四周,就會發現周圍的一切好似在這一瞬間靜止,周圍觀戰之人的表情還凝固在臉上,或是震驚,或是茫然。
這是極快之下的極慢。
就在翠樓吟轉頭的同時,站在“碎玉鉤”上的李玄都雙手交錯,手中的“青蛟”和“紫凰”交錯出一個“乂”字。
剎那之間,殺機隱現。
對於生死而言,一彈指六十剎那,一剎那九百生滅,一剎那已是足矣。
翠樓吟的念頭極快,可身體卻跟不上念頭,在他看到李玄都的剎那,也是雙劍臨體的時候。
翠樓吟眼瞳中的倒影還未消散,兩柄劍鋒已經交錯抹過他的咽喉,切裂皮肉,割開經脈,斬斷頸椎,血花噴灑四濺。
然後李玄都一腳踏在他的身上,借力騰空,往山上而瀟灑掠去。
翠樓吟則是身形一沉,腳下的棧道四分五裂,整個人也如先前那些可憐人一樣向下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