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劍直直刺向百媚孃的眉心。
不是李玄都出手便要置人於死地,而是他知道這一劍還不能把這位天樂宗的副宗主如何。
果不其然,“青蛟”在距離百媚娘眉心還有半寸距離時,如投石湖水後盪漾起陣陣漣漪波瀾,然後便再也不能前進分毫。
兩人這番交手,既是點到爲止,也是不分勝負,
百媚娘伸手拈住“青蛟,望向李玄都,沉聲道:“我再問你一次,是否可以就此退去?”
李玄都反問道:“我聽醜奴兒提起過你,她覺得她你這個師姐心裡還是向着她的,那你爲何不把好人做到底?”
百媚娘皺眉道:“瞧你這個樣子,應該是個老江湖了,那我也不妨告訴你,此事牽扯頗多,遠非一言兩語就能解釋清楚,所謂的救人,也不是你們一兩個人就能救成的,畢竟這裡是‘天樂桃源’,是我天樂宗的根本重地,所以我纔要勸你們一句,趁着此事還沒有鬧大,速速退去,興許還能保住一條性命。”
“醜奴兒已經找你去了,你現在應該馬上去見她,而非在這裡與我糾纏不休,至於我能否保安然脫身,我自有計較。”李玄都搖了搖頭,然後伸出手,在身前空中屈指虛彈。
原本被百媚娘拈在指間的“青蛟”隨之而動,在她的指尖上劃出一道血線後,就此脫離她的掌控,繼而掠向李玄都的袖口,如倦鳥歸林。
與此同時,李玄都又是一揮另外一隻大袖,“這些都還給你罷!”
話音未落,只見先前百媚娘射向李玄都的“七鳳羽”又被李玄都從袖中悉數放出,一起射向百媚娘。
百媚娘當然不會被自己的暗器傷到,可也就在她重新收回“七鳳羽”的時候,李玄都已然躍上牆頭,幾個縱身跳躍之後,便不見了蹤影。
百媚娘望着李玄都離去的方向,眉頭皺起,疑惑更深,喃喃自語道:“難道是清微宗的人?”
不過未等她繼續深思下去,她猛然記起此人提到的醜奴兒已經去尋自己,心知自己不能在此過多停留,要立刻去見醜奴兒,於是高聲吩咐道:“你們去追擊此人!我去向宗主稟報此事。”
原本藏匿在陰影中的天樂宗弟子隨之而動,而百媚娘則是腳尖一點,身形騰空而起,顧不得“天樂桃源”內不能隨意翻牆上房的規矩,直接從一座座樓閣的屋頂上方掠過,徑直往那座由無數傍山樓閣組成的巨大“瓊樓”行去。
不知有意還是無意,李玄都離開的方向,剛好是與“瓊樓”相反的方向。
此時的“瓊樓”最高處的大殿內,醉春風仍舊如往常一般飲酒,唯一不同的是在他身旁爲他斟酒的女子身上多了一件白紗,正是搖月姬留下的那一件。
在他身前不遠處,跪着一名女子,以額觸地。
醉春風喝了口酒,淡然道:“自從藏老人之後,已經多久沒人敢在‘天樂桃源’鬧事了?”
跪伏在地的女子沒有擡頭,低聲道:“是一位修爲相當不俗的高手潛伏了進來,我們已經有兩位執事死在他的手中,可見是個相當棘手的角色。”
醉春風不以爲意道:“也不是什麼新鮮事了,這世上有兩種物事容易招惹蒼蠅覬覦,一種是真金白銀,一種就是美貌女子,不巧的是,我們‘天樂桃源’中最不缺的就是這兩樣東西,會招惹一些蒼蠅前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女子道:“此人似乎不是爲了錢和女子,他曾經說過,想要來宗主的府邸看一看。”
正要將杯中之酒飲盡的醉春風怔了一下,放下手中的酒杯:“有意思,想要來我這裡看一看,是想要一口吞下天樂宗嗎?就算是一位天人境的大宗師也沒有這般胃口,難道是某個宗門派出的探子?是覬覦已久的牝女宗?還是野心勃勃的無道宗?總不會是正道十二宗的人。”
這名一直跪伏於地的女子終於是擡起頭來,臉上有一條長長的疤痕,從眼角一直延伸到嘴角,若是沒有這道疤痕,這名女子應該是個美貌女子,可有了這道疤痕,便只剩下了猙獰,她緩緩說道:“會不會與醜奴兒有關?”
醉春風的臉上泛起一抹冷笑:“你是說此人可能是醜奴兒找來的幫手?”
女子道:“是。”
醉春風又端起了酒杯,說道:“青鸞衛不足信,踏足天人境這等性命攸關的事情還是要放在自己的手中才能安心,那小姑娘是百年難得一見的爐鼎,是我能否踏足天人境的關鍵,不可能交給醜奴兒,既然如此,以防萬一,便不能再留她。”
女子緩緩直起身來,變爲跪坐的姿勢,雙手交疊置於膝上,輕聲道:“請宗主吩咐。”
醉春風說道:“先去把這些擾人的蒼蠅拍死,然後再去找出醜奴兒,把她的人頭帶回來。”
女子道:“聽說副宗主已經過去親自處理此事了。”
醉春風皺了皺眉頭,將酒杯中的酒一飲而盡之後,再把酒杯往桌面上重重地一磕,“不用管她,讓她來見我。”
女子從地上緩緩起身,然後彎腰一禮,“是。”
醉春風深深凝視了女子一眼,“秦樓月,作爲我們天樂宗的大執事,你可不要讓我失望纔是。”
女子沒有說話,只是微微頷首,然後向後徐徐退去。
另一邊,李玄都不緊不慢地行於“天樂桃源”之中,猶如閒庭信步,在他身後則綴着大批天樂宗弟子,既追不上,也不至於跟丟。
在繞了一個大圈子之後,來到一條相對僻靜的陰暗街道,李玄都終於停下腳步,展開手中摺扇。
片刻之後,這些天樂宗弟子也終於跟了上來,衝在最前面的一個大漢二話不說,朝着李玄都便是當頭一刀。
自從重出江湖以來,李玄都一直對於這個江湖報以善意,能不殺人便不會痛下殺手,可對於那些對自己懷有殺心歹意之人,他也不會太過留手。
李玄都不退反進,一掠滑行數丈,與這一刀擦肩而過時,一揮手中摺扇,這名壯漢便被“冷月鋸”從中一分爲二,半個身子直接飛了出去,十分駭人。
跟在壯漢身後的四名天樂宗弟子心知不妙,剎那之間結成陣勢,刀鋒繚亂,可李玄都翻來覆去只用一招“冷月鋸”便足夠以力破巧,不但將四人手中長刀斬斷,連同四人握刀的手臂也一起斬斷。
這些刀客沒了握刀的手臂,其日後的境地可想而知,可比起直接慘死,卻又要好上太多。
江湖就是如此殘酷,眨眼之間,日後的道路便已經翻天地覆,榮辱起伏就在這一瞬之間。
既入江湖,生死自負。
這便是江湖千百年來雷打不動的規矩。
就在這時,手持四等弩的弩手結成陣勢,潑灑出第二撥箭矢。
李玄都一揮鶴氅的大袖,弩手們射出的弩箭被他收入袖中,然後反手擲出,雖然有見勢不妙的逃過一劫,但仍有五名弓弩手死於自己射出的弩箭之下。
就在李玄都出手的時候,後續跟上的追兵也越來越多,除了弩手之外,以持刀之人居多,將李玄都團團圍住,結成一座圓形刀陣,好似巨大的刀輪,一刀接着一刀,向李玄都絞殺而至。
李玄都也不急於殺敵破陣,閒庭信步,沒有一刀能夠碰到他的衣襟,然後他再搖動手中摺扇,將一柄柄長刀毀去,一點點消磨這些天樂宗弟子。
殺人不是目的,而是手段,他的目的從一開始就是引出天樂宗的真正高手,爲醜奴兒開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