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都站起身,問道:“僅此而已嗎?不開啓陣法嗎?”
謝雉扶着桌子起身,反問道:“還有這個必要嗎?”
李玄都笑了一聲,一揮掌,直接朝着褚尊量攻去。
褚尊量臉色一變,竟是不敢硬接,向後飄退出去。
只是李玄都的一掌卻不是那麼好躲,不見李玄都身形變化,這一掌彷彿脫離了手臂的限制,如影隨形,無論褚尊量如何躲閃,目之所及,唯有李玄都的一掌而已。
不得已,褚尊量只能提起修爲,硬接李玄都的這一掌。
褚尊量以雙掌迎上李玄都的單掌,眼睜睜地看着那隻手掌平平推來,一股絕世大力奔涌而來,霎時間,褚尊量感覺自己就如狂風中一片敗葉,翻着筋斗跌將出去,轟隆一聲,撞倒一扇屏風,鮮血決堤一般從眼耳口鼻狂涌而出。
衆僞仙見狀,均是一驚,忍不住驚呼出聲。沒想到李玄都修爲有損之後,出手威勢仍舊如此駭人,不愧是讓澹臺雲吃了大虧之人。
陳眠面無表情,只是擺了擺手,立時有一人來到褚尊量身旁,以十卷天書中的“天心訣”幫他療傷,只是片刻,褚尊量已經好了大半,重新站起身來。
李玄都也不阻止,淡然道:“謝雉,僅憑這些僞仙可殺不了我。”
謝雉臉色一變,向後退去,同時喝道:“你們還在等什麼?”
一衆僞仙不曾出聲,卻已經成合圍之勢。
僞仙總共有七人,除去陳眠和納蘭絮之外,其餘五人皆是天人無量境的修爲,七人聯起手來,也抵得上三位天人造化境大宗師了,足以抗衡一位長生之人。
今日的李玄都格外不同,彷彿找回了當年紫府劍仙的幾分豪情,環顧四周,放聲笑道:“好得很,你們一起上吧,我倒要領教!”
話音未落,李玄都隨手一掃,桌上的酒杯飛速旋轉着激射出去。
納蘭絮雙掌一封,待要運轉掌力接下這隻酒杯,不料這酒杯毫無徵兆地炸成無數碎片,碎片彷彿細小飛劍,在氣機的推送之下,四散激射。
納蘭絮首當其衝,被兩塊碎片刮傷臉頰,其他幾名僞仙也在猝不及防之下中招,傷害不大,侮辱蔑視的意味很強。
便在這時,李玄都只覺得背後一記柔和的掌力虛飄飄拍來。這一掌力道雖柔,但顯然蘊有渾厚氣機。李玄都也不自負到以體魄硬抗,回掌招架。兩人氣機相激,李玄都紋絲不動,那人卻是連續向後倒退了三步。
不過面對李玄都,僅僅是倒退三步,已經可見此人的厲害,遠勝褚尊量之流。
出手之人正是陳眠,他在一衆僞仙中境界修爲最高,甚至如白繡裳一般,已經隱隱摸到了長生境的門檻,修爲着實了得。
陳眠站定身形,再度上前,左掌拍出,右掌疾跟而至,左掌一縮回,又加在右掌的掌力之上,連環三掌,便如三個浪頭一般,一浪疊一浪,後浪推前浪,併力齊發,比之他單掌掌力大了三倍。
李玄都卻不用花哨手段,只是憑藉自己的雄厚修爲應對,手掌之上凝聚出一團陰火,迎上陳眠的掌力。
兩人正面相擊,反而是李玄都以拙勝巧,一力降十會。李玄都一掌連破陳眠的連環三掌,一浪蓋過了層層相疊的三浪。而且陳眠的雙手之上也沾染了一層陰火,大有蔓延開來的趨勢,逼得他不得不先行解決陰火。
不過陳眠並非一人,納蘭絮趁此時機欺身近前,大袖飄動,五指藏於袖中,朝李玄都攻去。
李玄都大袖一揮,如有狂風掠過,此乃太陰十三劍的“風捲殘雲掃”,劍氣如風,出劍極快,殺人極快,收劍亦是極快。
此時李玄都以袖代劍,雖似狂風,卻不傷桌椅、擺設、地面等分毫,真就似一陣穿堂狂風而已,可謂是舉重若輕。
納蘭絮被袖風一逼,只覺得體內氣機運轉爲之一窒,不得不向後退去。
年輕劍客已經拔出背後所負長劍,一劍挾着“嗤嗤”聲響,點向李玄都周身三十六處要穴,當真是劍出似雨,如真如幻。
李玄都只是屈指一彈,只見一道豪光自他的指尖射出,如光如氣,一閃而逝。
這一指於萬千劍影中精準地命中劍身,只聽得一聲金石之響,年輕劍客幾乎握不住手中長劍,差一點就要脫手而飛,不得不向後連退卸力。
“好一個‘萬化繞指劍’。”年輕劍客站定之後,低頭望去,就見他的胸口位置有血跡慢慢浸染衣衫,銅錢大小,彷彿被人點了一指。原來方纔那一指,不僅命中了他手中長劍,而且去勢不絕,進而又刺中了他的胸口。
這一招看起來輕描淡寫,幾乎沒什麼威勢可言,可換成天人境界之人來用,萬不能於萬千劍影尋覓到劍身所在,就算碰巧歪打正着,也斷無可能傷到年輕劍客,這便是長生境與天人境的差距所在。
李玄都屈指再彈,指尖玄光流轉,劍氣無形無相,激射向年輕劍客周身一百零八處大穴,可謂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陳眠趁此時機已然擺脫了陰火的糾纏,飄然出掌,以掌力將玄光劍氣一一滅去。
轉眼之間,三名僞仙一起出手,卻是被李玄都輕易化解了攻勢,沒有佔到便宜。
納蘭絮等人在“玄都紫府”的時候,其實是見識過李玄都出手的,只是在一衆老玄榜高手和開明六巫面前,那時候的李玄都實在是算不得什麼,可今日親自領教了,方纔知道李玄都厲害。當然,這也有李玄都遠勝當初的緣故,就算不曾躋身元嬰妙境,一身戰力之強,也是舉世罕見。
納蘭絮低聲喝道:“結陣。”
話音落下,七名僞仙身形變換,呈七星北斗狀排列,正是太平宗的“七曜星羅陣”。
李玄都倒也不驚訝,困於“玄都紫府”的各宗前輩不計其數,這些僞仙們精通各家所學也不是什麼稀奇之事,不過他們打算用此陣來對付自己這個太平宗的宗主,卻是打錯了算盤。
“七曜星羅陣”對應北斗七星,一曰天樞、二曰天璇、三曰天璣、四曰天權、五曰玉衡、六曰開陽、七曰搖光。星位在太微之北,樞爲天,璇爲地,璣爲人,權爲時,衡爲音,開陽爲律,瑤光爲星。不過“七曜星羅陣”並非按照尋常意義上的七星順序排列,天樞位、天璇位、天璣位、天權位組成斗魁,玉衡位、開陽位、搖光位組成斗柄。在北斗七星之中,以天權光度最暗,卻是居於魁柄相接之處,最是要衝,因而必須有修爲最高之人擔任,斗柄中以玉衡爲主,則由修爲次高之人承當。
這七人之中,陳眠境界修爲最高,居於天權位,納蘭絮境界修爲次之,居於玉衡位,年輕劍客居於天樞位,褚尊量修爲最弱,居於搖光位。
比起當初太平七老擺出的“七曜星羅陣”,僞仙們的境界何止高出了一籌,如果對手只是天人造化境的修爲,入陣之後,只要三招兩式,便要重傷,不出十招,就要橫死當場,也唯有長生之人才值得僞仙們如此大費周章。
李玄都身陷陣中,卻是不驚不慌,氣定神閒。
他本就精通此陣的奧妙,也曾親身領教過,不缺交手經驗,此時再次對上“七曜星羅陣”,自然是遊刃有餘。
只是七名僞仙也不可小覷,他們被困“玄都紫府”多年,受制於洞天,境界修爲不得寸進分毫,可招式技巧千錘百煉,卻是遠勝常人,細微之處,就連李玄都也有所不及。故而他們雖然不是太平宗弟子,但這套“七曜星羅陣”在他們手上卻更勝太平宗弟子十倍,李玄都應對輕鬆不假,可想要破陣也算不得容易。
八人在符望閣內激鬥,來回穿梭,當真是螺獅殼裡做道場,除了那隻被李玄都擊碎的酒杯和被褚尊量撞倒的屏風,竟是不傷其他外物分毫,真正做到內斂極致,沒有絲毫氣機外泄。
李玄都手中無劍,以雙掌代劍,連用“北斗三十六劍訣”和“南鬥二十八劍訣”中的招式,逼退了陳眠和納蘭絮,攻向最弱的褚尊量。
褚尊量竟是不閃不避,再次與李玄都正面對掌。
這一次,李玄都只覺得褚尊量掌中傳來極大勁力,遠非適才七人各自爲戰之時可比,更勝陳眠,倒像是七人合力。
李玄都一掌無功,卻不退讓,先是收回手掌,然後五指自然向上舒展,掌心向外,再平平推出,看似輕描淡寫,但勢可斷江開山。
這並非道門一脈的手段,而是出自佛門真言宗的“大歡喜禪”。先前李玄都與秦素雙修,助秦素練成“長生素女經”,而他則練成“大歡喜禪”,並以此爲基礎修煉真言宗的絕學“施無畏印”,此法與金剛宗的“尊勝寶瓶印”並列其名,更在李玄都先前所學的“大寶瓶印”之上。
“施無畏印”乃是名副其實的大成之法,雖然比不得諸多玄門正道之法,但也不可小覷,李玄都用五成修爲,卻能發揮出十二成威力。
褚尊量大爲驚駭,只覺得李玄都的掌力彷彿大江大潮一般洶涌而至,縱然他通過陣法得七人助力,體魄也是支撐不住,雙臂骨骼在這巨力之下寸寸碎裂,五臟俱傷,七竅血流,不由身形巨震,委頓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