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龍一行人所在的宅子大門緊閉,陸雁冰沒有敲門的興致,一腳將大門踢得粉碎,直接掠入其中。
這便是青鸞衛與督捕司的區別了。前者拿人可從來不會客氣,更不會講究什麼規矩。
沈霜眉緊隨在陸雁冰身後,一同進了宅子。
如此聲響已經驚動了好些人,朝着這邊聚攏過來,然後就聽陸雁冰喝道:“朝廷辦案,爾等還不束手就擒?”
話音未落,這夥人已經是臉色大變,不曾跪下求饒,也不曾四散奔逃,而是紛紛取出兵刃,朝着兩人攻來。
“果然不尋常。”陸雁冰冷笑一聲,如果是尋常的採生折割,此時的第一反應絕不是反抗,而是逃跑,這夥人反其道而行之,怕不是有什麼依仗,這也是陸雁冰要去請動蘭夫人保駕護航的緣故。
不過對付這夥雜魚,還用不着蘭夫人出手,不管怎麼說,陸雁冰自身也是實打實的歸真境修爲,用出“萬華神劍掌”,身形如游龍,又似狂風掃落葉,轉眼之間便將這夥人全部打倒在地。陸雁冰沒有取他們的性命,給了沈霜眉一個眼神,沈霜眉多年的公差,自然明白,大聲吩咐道:“綁起來,瞧住了,當心自盡。”
話音落下,十來名沒有身着公服的差役衝了進來,雖然身上沒有帶着鐵索,但都攜帶有繩索。這些繩索不同尋常,是專門用來對付江湖高手的。江湖中人修爲深厚的,再堅韌的繩索也要被數崩即斷,可這些繩索以牛筋混以鋼絲絞成的,沒有先天境的修爲,或是方士的術法,休想憑藉蠻力掙斷。
這些差役都是老手,動作麻利,很快便將這些人綁好,還是拴在一根繩上,然後又把這些人的下巴卸了下來,防止咬舌或是吞服毒藥。
這時候陸雁冰已經向宅子的二門行去。
這是座兩進的院子,何謂“幾進”?其實就是形容院子的佈局。如果院子是個“口”字形,這就是一進;如果院子是個“日”字形,這就是兩進;如果院子是個“目”字形,那就是三進。以此類推,還有四進的宅子和五進的宅子。
在此基礎之上,大型府邸還分幾路,比如玄真大長公主的公主府,便是分爲三路,東路三進,西路三進,中路五進,如此一來三路院子就構成了一個“凸”字形,中路要比東西兩路長出一塊。於是再配以一個“凹”字形的花園,“凹”字左右長而中間短,左右長剛好對應了只有三進的東西兩路,中間短則對應了中路的五進,故而整座府邸還是方方正正。
這座兩進的院子自然沒有那麼複雜,俗話說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二門”就是前院和後院之間的垂花門,“大門”則已經被陸雁冰一腳踢碎。
此時二門大開,不見半個人影,陸雁冰邁過二門,已經拔出了自己的佩劍“紫螭”。
一個相貌平平的中年男子站在院中,正如馮凌垚所說,這裡已經被拆得乾乾淨淨,只剩下一個空曠的院子,倒是十分適合打鬥。
此人望着持劍而來的陸雁冰,不見驚懼,淡然問道道:“你們是朝廷中人?”
陸雁冰反問道:“你就是張龍?”
“是我。”中年男子沉聲回答道。
陸雁冰又問道:“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中年男子沒有回答。
陸雁冰冷哼一聲,氣機勃發。
三年前,陸雁冰是歸真境八重樓的修爲,能夠與歸真境九重樓的醉春風不分勝負,可見其根基之牢固,如今她再進一步,踏足歸真境九重樓,是當之無愧的“強九”,距離天人境只剩下一步之遙。雖然在師兄弟六人之中,陸雁冰甚是不起眼,但單獨來看,陸雁冰也算得上年輕才俊,有望三十歲躋身天人逍遙境,不說此生有望長生,靠着時間熬出一個天人造化境還是不難。
陸雁冰一身氣勢極爲駭人,肌膚上更是隱隱浮現青玉色光澤。道佛兩家築就體魄所走之路不同,佛門爲金,以“金剛不壞之身”最爲有名,證得圓滿之後,刀劍難傷,死後不朽;而道門爲玉,以“玉清無垢之身”最爲有名,修成之後,水火不入,諸邪辟易;兩者各有優劣,倒是難分上下。
此時的陸雁冰的肌膚上浮現出青玉光澤,便是“玉清無垢之身”的外在顯化,手中軟劍通體呈現紫色,唯有劍鋒隱隱透出幾分青白,劍鍔處被熔鑄成兩隻龍爪糾纏的形狀,劍首爲龍首,劍柄爲龍頸,整把劍就像一條紫色蛟龍,不必以氣機催發,就已經是劍氣凜然。
陸雁冰身形輕飄飄地前掠而出,一道劍氣好似龍捲,攜帶着浩然威勢迅速掠向張龍。
張龍沒用兵刃,擡手架住“紫螭”,無視“紫螭”劍鋒上的洶涌劍氣,順勢往前一滑,手掌與劍鋒摩擦出一陣刺耳聲音。陸雁冰臉上露出一抹輕微的驚訝之色,試圖以氣機強行壓倒張龍,不料張龍卻是後撤一步,順勢一帶,然後重心左移,上半身左傾,右腳收於左腳內側,腳前掌點地,成右丁步,右臂內旋,橫臂一艘啊,先一步將陸雁冰擊退。
張龍出手看似輕描淡寫,卻將已經催發氣機的陸雁冰推回原地,使她空有一身磅礴氣機,卻無處發力,進退不得,異常難受。
這一連串的攻守轉換,快如閃電,不過在於轉瞬之間。
陸雁冰有些惱羞成怒,以手中的“紫螭”一卷,劍氣如磅礴大雨一般朝着張龍傾瀉而落。
張龍不閃不避,雙臂亂舞,將掠向自己的劍氣悉數打飛,兩人周圍劍氣繚亂紛飛,地面上出現了數十道橫豎交錯的溝壑。
張龍掠至陸雁冰身前,陸雁冰腳尖一點,急急後撤,差之毫釐間,張龍一拳裹挾着無與倫比的氣機落下,將陸雁冰先前的落腳點給刺出深達足足一丈的大坑。
陸雁冰輕哼一聲,手中“紫螭”劃出一道如弦月一般的弧線,徑直掃出張龍的頭顱,劍氣如風,嗤嗤作響。張龍身形後仰,差之毫釐之間躲過這一劍。
張龍仍是輕描淡寫的一拳,不講什麼精妙招式,簡單直接而已。
陸雁冰這次不再避其鋒芒,手中“紫螭”針鋒相對。
兩者相交的一瞬間,發出不符常理的鏗鏘金石聲,幾乎是要刺破耳膜。
兩人陷入角力的境地之中,張龍的雄厚氣機如潮汛時節的開閘泄洪,猛然傾瀉在陸雁冰手中的“紫螭”之上。
只見“紫螭”在劍氣的壓迫之下,彎曲出一個動人心魄的弧度,陸雁冰冷哼一聲,迅速以自身的雄厚氣機反壓回去,“紫螭”瞬間繃直,繼而在兩人之間盪漾起一圈圈肉眼可見的漣漪。
不過陸雁冰畢竟是失了先手,雖然應對及時,但還是被震得向後倒退出去,雙腳在地面上劃出兩道擦痕。
張龍周身一振,身上發出一串好似骨骼爆響的聲音,然後再度朝着陸雁冰攻去。
陸雁冰沒有躲閃,反手擲出一把珠子。
響起聲聲炸雷,電光閃爍。不過並不波及四周房屋,只是集中在一點。
此乃“雷珠”,還有一種名爲“火丸”,乃是青鸞衛對付江湖中人的兩大利器,與太平宗的“鳳眼子”有異曲同工之妙,當年張鵠便是死在這兩樣物事之下。江湖中人也可以從“聞香堂”中花費太平錢購買,不過大都是買上一兩顆防身而已,關鍵時刻丟擲出去,傷敵也自保,能像陸雁冰這般大規模使用的,少之又少。
“雷珠”和“火丸”是青鸞衛的利器,由工部負責製造,因爲造價不菲且要走明賬的緣故,陸雁冰身爲青鸞衛的堂官,也只有五百太平錢的份額,多餘的便要她用自己的私房錢來補貼,再加上她如今不在青鸞衛都督府,這已經是她最後的存貨。
炸裂的聲音連綿不絕,陸雁冰右手提劍,左手中又扣住兩枚“火丸”,朝炸裂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
越是靠近爆炸的中心,電芒越發耀眼,看不清具體情形。
陸雁冰猛地停下腳步,幾乎就在同時,張龍破開重重電芒,一拳砸向陸雁冰的面門。
陸雁冰舉起手中長劍恰到好處地擋下這一拳,然後擲出兩枚“火丸”。
其實在剛纔的“雷珠”攻勢之下,張龍也不是毫髮無傷,護身氣機已經被破去大半,“火丸”落在他的身上,頓時炸出熊熊烈火,好似被澆了火油一般。
這種東西,比正一宗的符籙好用,畢竟符籙還要以氣機或是真元催動,這種東西卻是直接丟擲出去就行,類似於暗器,不過比起真正的極品符籙,威力上又有不如,也算是有利也有弊。
張龍悶哼一聲,強行以氣機震碎附着於體表的火焰,毫不猶豫地轉身掠去。
陸雁冰臉色一沉,一抖袖口,從她的袖管中掠出一道紫色劍芒。
清微宗弟子都會隨身攜帶飛劍,如李玄都的“青蛟”和“紫凰”,陸雁冰的飛劍名爲“紫鳶”。
飛劍一閃而逝,將張龍刺了個透心涼。
只是張龍傷而不死,也不再徒勞逃竄,而是轉過身來,如同僧人一般雙手合十,喃喃念道:“有請老祖上吾身,急急如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