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姓司徒,又是清微宗的弟子,那麼少女的出身已經沒什麼疑問。
李家是清微宗中當之無愧的第一大家族,就算說一句李家的清微宗也不爲過。在李家之下,則還有幾大家族,分別是司徒家和陸家。
陸家不必多說,與太平宗陸夫人的孃家本是一家,隨着太平道一分爲二同樣分成兩家,所以太平宗和清微宗中都有一個陸家。
陸雁冰、陸時貞都是清微宗陸家之人,張海石雖然不姓陸,但與陸家關係密切,差一點就娶了一位陸家小姐,多年來一直庇護陸家,算是半個陸家話事人,如果他當年果真迎娶了那位陸家女子,成爲陸家的女婿,也許就是以外姓身份成爲今日的陸家當家人了。這也是張海石對待陸雁冰格外寬容的緣故之一。
再有就是司徒家族了,世代居於齊州琅琊府,上上代家主司徒文臺是李道虛的師兄,容貌不俗,性情闊達,與李道虛交情深厚。在李道虛掌權之後,司徒文臺成爲李道虛的左膀右臂,協助他整改積弊深重的清微宗,將原本在正道十二宗中排名並不靠前的清微宗發揚光大,並親自主持東海的海貿事宜。在東海之上設立“釐關”的想法便是由司徒文臺提出並執行,也因此爆發了清微宗立威的三場海戰,對手分別是天樂宗、牝女宗、無道宗,最終以清微宗完全掌控東海並樹立權威而告終。
三次海戰中以第三次海戰最爲慘烈,雙方精銳盡出,雖然無道宗因爲距離東海遙遠的緣故,無法傾力而戰,最終敗給了正在起勢的清微宗,可無道宗畢竟是當時首屈一指的大宗,仍舊給清微宗造成了不小的死傷,許多謹字輩和道字輩的老人都死於此戰之中,司徒文臺身先士卒,也在此戰中身受重傷,被送回蓬萊島後不久便重傷不治。
司徒文臺臨死前將自己的兩個兒子託付給李道虛,這便是後來鼎鼎有名的司徒玄策和司徒玄略兄弟二人。
司徒玄策是司徒文臺的長子,天生聰慧,資質絕佳,在很小的時候就已經在清微宗中小有名氣。他與張海石同歲,後來兩人都被李道虛收爲弟子,一見如故,推誠相待。司徒玄策母親尚在,張海石還特意前往司徒玄策家中拜見,互通有無。當時清微宗中將司徒玄策和張海石比作李道虛和司徒文臺,認爲過去的清微宗是以李道虛爲主,以司徒文臺爲輔,那麼日後的清微宗則必定是以司徒玄策爲主,以張海石爲輔。
司徒文臺戰死之後,司徒玄策成爲司徒家的家主,很快便將家族內部整合完畢。隨着清微宗的勢力不斷壯大,李道虛決定更進一步,真正謀求更高的江湖地位,使清微宗成爲與正一宗、無道宗相提並論的當世大宗,於是派遣司徒玄策代表自己前往各宗,試探各宗對於清微宗不斷擴張的態度和看法。
司徒玄策由此以首徒身份與張海石出使各宗。與性情古怪的張海石不同,司徒玄策容貌俊美,性格開朗直率,爲人謙和大度,不僅在清微宗中很得人心,許多江湖中人也折服於他,認爲他與清微宗的東海怪人們截然不同,尊稱其爲“少宗主”、“司徒先生”。
當時秦清與司徒玄策年歲相差無幾,聽聞司徒玄策的大名,待到司徒玄策北上遼東的時候,主動相迎,兩人亦是一見如故。秦清請司徒玄策前往家中做客,並讓出主院給司徒玄策居住,司徒玄策登堂拜見秦清母親,也就是秦素的祖母。
與此同時,還有一個年輕人也開始嶄露頭角,那便是在清微宗和無道宗海戰中立下大功的無道宗宋政,只是與讚譽滿天下的司徒玄策不同,宋政卻是一身惡名,便是無道宗內部對他也評價不高,認爲其薄情寡義,狠辣無情,可宋政又的確能力不俗,許多無道宗老人忌憚宋政,言道:“猘兒難與爭鋒也。”
司徒玄策威望日高,逐漸成爲清微宗中僅次於李道虛之人,甚至在李道虛的默許下,與李道虛並駕齊驅,掌握大權,並協助李道虛促成了正道四宗聯盟,隱隱與以正一宗爲首的正道六宗分庭抗禮。當時清微宗有大小李夫人,也有大小兩位先生,司徒玄策是爲“大先生”,張海石是爲“小先生”,改稱“二先生”則是後來之事了。
然後便是司徒玄策撮合秦清和白繡裳的聯姻,做主讓張海石準備迎娶陸家的同門師妹,而他本人則是應老天師張靜修之邀請,前往上清府雲錦山大真人府,與大天師面談和談之事。
哪怕是眼高於頂的正一宗,也對司徒玄策讚不絕口。司徒玄策與大天師張靜修面談數日,並在此期間與張鸞山一見如故,兩人常常秉燭夜談,後來張鸞山的種種行爲也深受司徒玄策的影響。在司徒玄策離開雲錦山時,張靜修親自相送至上清鎮,張靜沉率領張嶽山、張鸞山、張岱山等人再送三十里才折返而回。
這種待遇,是後來者李玄都無法比擬的,哪怕李玄都以強硬手段壓服了正一宗,可因爲他殺了張靜沉的緣故,他與張氏之仇也是結下了,只能做到口服,不能做到心服。
只是誰也沒有想到,這次正一宗之行竟是成了司徒玄策的末路。可以說清微宗今日的局勢皆是起因於司徒玄策之死。
司徒玄策之死造成了極爲深遠的影響,李道虛與李卿雲夫妻不和,張海石最終沒有迎娶陸家小姐,秦清和白繡裳也未能如願,甚至間接導致了李玄都的上位。而最直接的影響是一直被兄長庇護在羽翼之下的司徒玄略開始嶄露頭角。
司徒玄策與自己的父親司徒文臺一樣,沒有死在外面,而是勉力支撐着回到了清微宗。當時清微宗上下震動,司徒玄策自知命不久矣,如今局勢微妙,清微宗根基薄弱,要師父支撐大局,於是規勸師父不必相救自己,並交代遺言,安排後事。他最後所見之人便是自己的兄弟司徒玄略,見過司徒玄略之後,司徒玄策因爲傷重而身亡。
司徒玄略沒有兄長的才能,所以無法接替兄長的位置,不過李道虛還是讓他做了天機堂的堂主,地位尊崇。這些年來,司徒玄略一直兢兢業業,不顯山不露水,與天下無人不識君的兄長司徒玄策相比,司徒玄略很容易被人忽略,直到玉虛鬥劍才一鳴驚人,讓世人知曉司徒玄略亦非庸人。
因爲秦清與司徒玄策交好的緣故,秦素對於司徒家還是頗爲了解,司徒玄策雖然對於旁人的婚事極爲上心,但對自己的終身大事反而不怎麼上心,終生未娶,自然也沒有子女。再看司徒秋水的一身修爲,必然有名師指點,那麼司徒秋水多半是司徒玄略的女兒無疑了。
秦素問道:“令尊可是清微宗的司徒堂主?”
“正是。”司徒秋水微微一怔,隨即道:“還未請教閣下尊姓大名。”
秦素用的化名是秦玄策,這個身份其實不是秦素憑空杜撰出來的,而是李玄都用過的,也就是李玄都前往金帳時所用的身份。當初李玄都之所以用這個化名,正是因爲他想起了大師兄司徒玄策奉命出使各宗的事情,所以他出使金帳時才用了大師兄的名字。可現在當着司徒秋水的面,秦素便不好再用這個化名,否則以後難免尷尬,有不敬的嫌疑。所以秦素只是稍一猶豫便揭下了自己的“百華靈面”。
不僅僅是司徒秋水吃了一驚,裴娘子也大爲震驚。
這個俊俏公子竟然是個女子?
裴娘子想起先前的種種古怪,原來不是這位公子有什麼隱疾,她的確不是個男人,自己的那些手段自然全都做了無用功。
司徒秋水下意識地後退一步,有些狐疑,又有些警惕。
秦素微微一笑,“你不要緊張,我只是習慣了易容出行,並非圖謀不軌。對了,我姓秦,我叫秦素。”
“秦大小姐。”司徒秋水先是一驚,復而一喜,“副宗主的確說過秦大小姐要來拜見老宗主的事情,只是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秦大小姐。”
秦素道:“都是一家人,不要叫我秦大小姐,稱呼我的表字‘白絹’吧。”
“那可不行。”司徒秋水搖頭道,“長幼有別,宗裡最重規矩。”
這也是秦素的爲難之處,雖然司徒玄略並非李道虛的弟子,但與李玄都是同門師兄弟,就好似親兄弟和堂兄弟的區別,都是同一個祖宗的子孫,李玄都也要稱呼司徒玄略一聲師兄,從這裡算起,李玄都是司徒秋水的師叔,秦素便是司徒秋水的嬸輩。可司徒玄策與秦清平輩論交,而且交情很深,司徒玄策是司徒秋水的大伯,從秦清那邊算起,兩人卻要論姐妹了。
秦素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從哪裡論起,乾脆讓司徒秋水稱呼她的表字,算是各論各的。
司徒秋水自然也想到了這一點,認真說道:“家父曾經說過,師徒如父子,先論親戚,再敘朋友,從親戚論起,我該稱呼一聲‘四嬸’纔是。”
秦素也不堅持,略微無奈道:“四嬸便四嬸罷。”
秦素又望向裴娘子,向司徒秋水問道:“此人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