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妙姬一路急掠,身後是氣勢洶洶的寧憶。
寧憶迅速拉近距離,劈出一刀,隨即又被拉開距離。
正在急掠的廣妙姬發現自己的護身寶物上忽然出現一道從上往下的清晰裂痕,彷彿是被人一刀從中劈開,漸漸開始潰散,而且沒有絲毫要重新聚合的跡象,意味着這件護身寶物已經被毀。
沒了這件寶物之後,廣妙姬就只能以自身硬抗寧憶的刀鋒,她即驚且俱,生死繫於他人一念之間的感覺讓廣妙姬在這一刻幾乎要心神大亂。
就在此時,寧憶再次追上,來到她的身後,毫不留情的一刀狠狠劈在她的後背上。
廣妙姬背後鮮血淋漓,此刻她不敢再有遲疑猶豫,一咬牙,身上血氣涌動,整個人化作一道血色長虹,一掠數百丈,在寧憶第二刀到來之前,壯士斷腕,瞬間拉開兩者之間的距離。
寧憶也不急躁,仍舊奮力急追,畢竟這種秘術手段不能持久,若是廣妙姬沒有其她手段,被他再次追上也是遲早的事情。
廣妙姬不是第一次如此狼狽,但從未如此倉皇失措,就像一條惶惶不可終日的喪家之犬,這麼多年的辛苦經營,一朝成空,甚至還有性命之憂。
就差那麼一點,她的一切就要成爲過眼雲煙。
這一刻,廣妙姬心目中最恨的人不是李玄都,不是寧憶,而是多年的老對頭宮官。
到底憑什麼?
憑什麼宮官能安然坐在西京城中,左右逢源,而她就要成爲一顆被捨棄的棄子?
憑什麼宮官能被冷夫人喜歡,又得澹臺雲的青眼,還與李玄都不清不白,而她就要人人喊打?
何其不公?
這一刻,廣妙姬滿目猙獰。
兩人很快便離開了渤海府的範圍,逐漸往直隸方向而去,一路上人煙稀少,只見得一道血色長虹當空掠過,翩若驚鴻。
血色長虹一路飛掠,大約一炷香的時間之後,環繞在廣妙姬身周的血氣漸漸消散,她的激盪心情也已經漸漸趨於平穩。
此時她已經離開渤海府將三百里之遠,落在一處無人的密林中,確定寧憶暫時還未追上之後,她找了一個隱秘樹洞,設下幻術陣法,進入其中盤膝而坐。
廣妙姬先是搬運氣機一個大周天,平復了體內因爲動用秘術而近乎“沸騰”的氣血,然後從須彌寶物中取出一個玉瓶。
玉瓶不過寸許之高,並非是什麼珍奇異寶,僅僅是以玉石雕成,便於存放丹藥。
廣妙姬先是以兩指輕輕捏住玉瓶,打開後,其中有一枚異香撲鼻的血紅色丹丸,然後取出一個葫蘆,其中卻不是丹藥,而是一壺清水。
最後她又取出一隻琉璃盞,放在身前。
廣妙姬先用葫蘆往琉璃盞中倒滿清水,然後將玉瓶中的丹丸倒在掌心上,以兩指小心翼翼地捏起那枚丹丸,用指甲將外面一層紅色藥殼剝了下來,露出裡面血色的一枚小圓球,輕輕放入琉璃盞中,丹丸遇水即溶,清水隨之變成血紅顏色。
這與冷夫人攻打玄女宗時所飲用之物如出一轍,看似葡萄酒,又似鮮血,實則是一種藥液。
這枚一看就品相不俗的丹藥,便是大名鼎鼎的“血龍丹”。顧名思義,是一等一的補血妙藥,可以彌補虧損的精血,若是與彌補氣機的“大元丹”一同服用,幾乎可以確保自身氣血重新恢復巔峰鼎盛之態,就算是未曾虧損氣血之人用了,也可以增強體魄,對於修爲大有裨益。
那葫蘆中的清水也不是尋常物事,而是廣妙姬花了大價錢購買來的“長生泉”,飲之可延年益壽,祛病除災。只是及至近百年來,普陀島上的泉水產量日漸減少,到了今年,產量不過大半碗而已,尋常人求一滴而不可得。廣妙姬的身份也不可能直接向慈航宗求取,只能通過其他方法購買,也只買到了兩滴而已,她不得不用其他泉水稀釋,這才裝滿了一個葫蘆。
廣妙姬深吸了一口氣,端起琉璃盞將這杯鮮紅如血的藥液慢慢飲下,嘴脣和臉色隨之變得紅潤起來,背後的傷口也漸漸癒合止血。
正當她長長吐出一口濁氣,打算再調息片刻的時候,耳畔突然響起一道聲音。
“出來受死。”
話音未落,廣妙姬用以藏身的大樹已經被攔腰斬斷。
然後寧憶出現在廣妙姬的視線之中。
廣妙姬心神大震,毫不猶豫一掠而起,打算繼續逃竄。
先前的兩次交手中,廣妙姬完全不是寧憶的對手,她現在只想保住性命而已。
寧憶乾脆利落的一刀斬向廣妙姬。
彷彿是無聲之處起驚雷。
廣妙姬竭力運轉氣機,身形迅速前掠,竟是比寧憶的刀還要快上半分,堪堪躲過了這一刀,然後頭也不回地繼續前掠。
此時的廣妙姬因爲剛剛服藥的緣故,已經恢復了自己的鼎盛狀態,反而是寧憶歷經幾次大戰,氣機消耗嚴重。不過強弱之勢並沒有因此而顛倒過來,仍舊是寧憶佔據主動。
一刀落空的寧憶不急不躁,同時隨之前衝,速度更甚於廣妙姬。
轉眼間,兩人之間的距離再度縮短到一丈左右,已經逃無可逃的廣妙姬猛地轉身,面目猙獰,以手爲刀,朝着寧憶橫腰斬去。這招有個頗有些詩情畫意的名字,叫做“冷月斬花魂”,只是因爲此招狠辣無情,且血腥無比,又被江湖中人喚作“冷月鋸”。顧名思義,不是斬,不是劈,而是鋸,可想其中鋒銳,也可想其中的殘忍。
坐以待斃,從來都不是廣妙姬的性格。
不過廣妙姬終究還是低估了寧憶,也高估了自己。
不管怎麼說,寧憶畢竟是太玄榜上有名之人,廣妙姬還不是他的對手,就是秦素面對寧憶也無必勝把握。
寧憶輕描淡寫地擋下這記手刀,然後一刀橫掃。
已經沒了護身寶物的廣妙姬被這一刀給擊退,脖子上出現一道深刻血槽。
不等廣妙姬緩過氣來,寧憶一腳狠狠踩在地面上,踏出無數裂痕之後,整個人藉着反震之力如同離弦之箭疾射而起,剎那之間來到廣妙姬面前,又是一刀。
廣妙姬被這一刀擊退近百丈,一路上撞斷樹木無數。
寧憶緊隨而至,身形速度之快,在身後竟是留下了一串殘影。
從上方俯瞰,寧憶所過之處,樹木傾倒無數,整座密林被撕裂出一道巨大口子,分爲兩半。
接下來,廣妙姬完全陷入了到被動挨打的地步,只見寧憶出刀不停,整個人的速度越來越快,到最後只能看到一片連綿殘影圍繞着廣妙姬飄忽閃爍。
突然。
寧憶停下已經讓人看不清的身形。
廣妙姬也隨之不動。此時的廣妙姬渾身浴血,披頭散髮,說不出的狼狽。在她的胸口位置,“大宗師”已經透胸而過,一直沒入到刀鍔位置。
然後寧憶左手按住刀鍔,右手握住刀柄,推着廣妙姬一路前衝。
廣妙姬就這麼被攜帶着倒退出去,最終被釘在一棵大樹的樹幹上。
氣機急劇潰散的廣妙姬滿頭青絲胡亂飄拂,已經沒有還手之力。
寧憶收斂了所有氣息,沒有半點殺氣。
一切都變得安靜下來,喧鬧的密林又恢復了沉寂,被驚醒的鳥兒又落回到枝杈上。
寧憶此時與廣妙姬當真是咫尺之遙,他凝視着這個女人,輕聲道:“這一刀是爲了當年的林雨萍,她的仇,我報了。”
廣妙姬死死盯着寧憶,艱難說道:“她……她是、是死有餘辜。”
寧憶沒有說話,緩緩拔刀。
沒了支撐,廣妙姬站立不住,向前跪倒,雙手撐地。
寧憶來到廣妙姬的身側,高高舉起“大宗師”。
殺氣沖天。
一刀落下,那些驚魂未定的鳥兒受到那股殺氣的驚嚇,再次振翅離開樹梢枝頭,飛上天空,圍繞着這裡不斷盤旋,久久不肯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