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臺雲望向這個突兀出現之人,難掩震驚,“你是誰?”
李玄都並不答話,只是毫不客氣地一拳打在澹臺雲的額頭上,直接將其打昏過去。這也算是報了現世之中澹臺雲兩次毆打李玄都的仇。
李玄都轉頭望向秦素。
秦素下意識地用雙手護住胸前,滿臉警惕地問道:“你是誰?”
不是秦素沒想過逃走,而是她明白自己逃不掉,她在這個女子面前沒有還手之力,這個女子又在這名陌生男子的面前沒有還手之力,如今爹爹並不在家中,就算她逃出繡樓,也逃不出這人的手掌心。
李玄都本不想與秦素有所牽扯,不過心念一動,還是打趣道:“我是你的夫君。”
果不其然,秦素先是一怔,隨即便惱羞成怒,寒聲道:“雖然你救了我,但我也不是那等輕浮女子。”
李玄都忽然想起胡良常掛在嘴邊關於“無以爲報”的笑話,如果被救女子看上了救人的俠客,那便是“無以爲報,唯有以身相許”,如果被救女子沒有看上救人的俠客,就會變成“恩公大恩,無以爲報,唯有來世做牛做馬報答”。
如此看來,秦素這是沒看上他。
李玄都不由一笑,抓起澹臺雲將她放在書案後的椅子上。
秦素皺了皺眉頭,沒有說話。
澹臺雲畢竟是天人造化境的修爲,很快便醒轉過來,這次她沒有再問李玄都是誰,而是閉口不言。
李玄都愈發驚歎這方世界的玄奇,不僅地域廣闊,有長生境高人,而且此中之人言談舉止、思維反應都與常人無異,絕對不是傀儡之流。就拿眼前的澹臺雲和秦素來說,兩人面對李玄都的種種反應與現世中的澹臺雲、秦素並沒有太大區別。
澹臺雲不說話,李玄都便主動開口道:“澹臺夫人,久仰大名了。”
澹臺雲深深望了李玄都一眼,“你認得我?”
李玄都道:“當然認得,畢竟是邪後嘛。”
澹臺雲道:“我卻從未見過你。”
李玄都道:“我猜澹臺宗主應該對我的身份有所猜測了,難道宋政就沒對你交代過?”
“交代什麼?”澹臺雲臉色微變,“你與宋政之間有過仇怨?”
李玄都看在眼裡,淡笑道:“澹臺夫人不必顧左右而言他, 如果宋政沒有對你交代什麼,你爲何要對秦大小姐出手?”
澹臺雲也恢復了平靜,說道:“宋政仰慕秦大小姐,想要請秦大小姐去白帝城做客,我便來請秦大小姐,就是這麼簡單。”
李玄都轉頭看了秦素一眼。
秦素的性情算得上威武不能屈,聽到宋政的名字也沒如何害怕,反而是面露怒色,只是她拙於言辭,不像清微宗之人那般牙尖嘴利,所以也說不出什麼傷人言語,只能是怒目相視。
李玄都就沒那麼多顧忌了,笑道:“澹臺夫人可真是大度,有容人之量,不僅同意丈夫沾花惹草,還親自張羅。我的夫人就不行了,我要敢對不起她,她便要把我的腦袋給割下來。可惜沒有機會,否則我一定要讓她好好跟澹臺夫人學學。”
澹臺雲當然聽得出李玄都言辭中的譏諷之意,可她也不好反駁什麼,只能閉口不言。
李玄都低頭與澹臺雲對視,雙眼之中有血光流轉,一瞬間,澹臺雲只覺得眼前再無他物,只剩下一雙血色眸子,然後便人事不知了。
李玄都望着被“衆生入我眼”所懾的澹臺雲,心中有了計較,這個世界畢竟不是現世,同等境界的戰力相差極大。如果在現世之中,李玄都想要制住白繡裳是沒有這麼容易的,可在這個世界,李玄都便輕易制住了上官莞口中與白繡裳相差彷彿的澹臺雲。換而言之,如果李玄都對上了這個世界的長生境,勝算很大。
李玄都又轉頭望向秦素,秦素還是維持着雙手環胸的姿勢,“你要做什麼?”
李玄都道:“我不做什麼,我只是想告訴你,最近不要亂跑,最好去太白山的大荒北宮,老實跟在‘天刀’身邊。”
秦素遲疑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不過神情中仍舊透露出幾分疑惑。
李玄都解釋道:“依據我的推測,宋政讓澹臺雲來抓你,並非是澹臺雲所說的那般貪圖你的美色,而是衝着我來的。如果不是我心血來潮來到此地,剛好救下了你,說不定我去見宋政的時候,宋政就要拿你來要挾我了。”
秦素只覺得更加疑惑,過了好一會兒才道:“我們認識嗎?”
李玄都一本正經道:“前世你我本是夫妻。”
秦素臉色一沉,“雖然你救了我,但你也不能以言語輕薄於我,你若當我是個水性女子,可以隨便欺我,那可看錯人了。”
這個語氣,是秦素本素沒錯了,看來在人生經歷沒有太大變化的情況下,秦素的性格也未發生太大變化。
李玄都道:“我怎敢當你是水性女子?只是我說的都是實情,待會兒你立刻前往大荒北宮,不要耽擱。”
秦素只覺得眼前之人是個怪人,便不再跟他過多計較,小聲道:“那你……能不能去樓下?我要……換衣服了。”
“樓下就不必了,我這就去白帝城,與宋政做個了斷。”李玄都抓起澹臺雲,正打算離去,不過略微遲疑之後又多加了一句,“還有,故事寫得不錯。”
話音落下,李玄都連同澹臺雲一起消失不見,只剩下一個驚疑不定的秦素。
……
如今天下,朝廷勢力雄厚,不僅沒有青陽教的存在,而且西京未曾陷落,所以白帝城便成了無道宗的總壇所在,其中高手如雲,永安宮是無道宗宗主的居處,邪道魁首宋政便居於此地。
當今江湖,總共有三方勢力,除了正邪雙方之外,還有朝廷的勢力,正道以司徒玄策爲首,邪道以宋政爲首,朝廷以攝政王爲首,不過對於江湖上的紛爭,朝廷一直恪守中立,並不刻意相幫某一方,深諳帝王心術的平衡要領,要讓雙方都有求於朝廷,朝廷這樣才能說話算數。就好似朝堂上皇帝坐視兩派大臣相鬥,美其名曰“制衡之道”。
除此之外,正邪雙方也並非鐵板一塊,可謂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所以宋政纔要謀劃着將各宗併爲一宗。
永安宮中,一張巨大的龍鳳榻上,穿着打扮似如王侯的宋政正枕在一位女子的大腿之上,不似邪道魁首,倒像是個紈絝子弟。
這名女子正是牝女宗的宗主石無月,不似那些庸脂俗粉,這位牝女宗的宗主神態頗爲嚴肅,沒有半分妖媚,可越是如此,就給人一種反差的誘惑,此時她正剝開葡萄,親自喂入宋政的口中,十分專注。
在左右兩側,還有衆多無道宗高手或坐或站,有左右尊者,有貪狼王、極天王、七殺王、破軍王、百蠻王、陷空王,還有十大長老和十二堂主,無一不是天人境的修爲,可見無道宗之鼎盛。
乍一看去,永安宮就好似一個縮小的太聖殿,皇帝高坐居中,文武分列左右。此時在“文武左右”之間還站着一人,正是陰陽宗的宗主趙純孝。
此時的趙純孝似乎剛剛經歷了一場大戰,身上帶傷,而且精神萎靡不振,更多還是驚懼。
他如何也沒有想到,那位神秘高人前腳剛剛離開,宋政後腳就親自駕臨了翠雲峰,而且宋政站露出的修爲遠超他的意料之外,更甚於上次玉虛鬥劍,他們夫婦二人自然是沒有還手之力,被宋政擒拿到白帝城來。此時上官莞已經被押入白帝城的地牢之中,能否活着出來,全看趙純孝的表現了。也或者是以另外一種身份出來,比如說宋政的侍妾。
“說說吧。”宋政的聲音響了起來。
趙純孝打了個激靈,“不知聖君、聖君想要知道什麼?”
宋政坐起身來,擡手示意石無月不必再剝葡萄,說道:“當然是那位不速之客。”
趙純孝不敢有所隱瞞,將那人出現的經過一五一十地如數道來。
宋政仔細聽完之後,說道:“很好。”
趙純孝又是一個激靈,只覺得後背發涼,如芒在背。
都說天心難測,伴君如伴虎,對於此時的趙純孝而言,宋政不是帝王勝似帝王,自己的前程性命都已經被宋政捏在了手中。
宋政站起身,朝着趙純孝走來。
雖說宋政只是尋常人的身高,也不比趙純孝高出多少,但趙純孝卻莫名感受到一股不可言說的壓迫感,就像一座山在向自己走來,黑壓壓,烏沉沉,竟是讓他生出幾分窒息的感覺。
宋政來到趙純孝身旁,伸手按在他的肩膀上。
趙純孝身形一沉,險些跪倒在地。
宋政平和的聲音響起,“這位高人,我認識,他姓李,叫作李玄都,是李道虛的四弟子,也是秦清的乘龍快婿,還是徐無鬼的衣鉢傳人。”
趙純孝有了瞬間的迷茫,甚至在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李道虛的四弟子不是陸雁冰嗎?秦大小姐不是還沒嫁人嗎?徐師伯什麼時候有了一個衣鉢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