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之間,牡丹花會的時間已經臨近。天下牡丹,以龍門府爲最。
今年的牡丹花會格外不一般,因爲江湖上已經傳出了消息,大天師張靜修、大劍仙李道虛、“天刀”秦清三人要相會於龍門府,共賞牡丹。
整個江湖轟動了。
因爲先前江湖上一直在流傳一個消息,大天師有意重整道門,清平先生爲此奔走大江南北。起初的時候,江湖中人對於這個消息都是半信半疑,衆所周知,道門決裂已經過去了一千餘年,正邪兩道的紛爭也貫穿了江湖的千餘年曆程,,就在前不久,正邪兩道還打得天翻地覆,現在又說要整合道門,似乎兒戲了些。
可隨着後一個消息的傳出,原本不信的人和半信半疑的人都不得不信了。
龍門府的牡丹花年年開,也沒見三位長生地仙前來賞花,今年三人忽然要齊聚於龍門府,誰也不會認爲他們是來賞花的,只能是爲了整合道門。
不過也有人發現,這次三人相會,沒有邀請地師徐無鬼,也沒有邀請澹臺雲,換而言之,這次將西北五宗排除在外。於是許多人都明白了,所謂的整合道門本質上還是一次正邪之爭,不過打的名號變了,而且規模更大,畢竟三位長生地仙都親自出馬,規模能不大麼,看這樣子,三位長生地仙是要畢其功於一役,將這千百年的恩怨一次了結。
不過這都是後話了,現在許多人的心思還是放在即將到來的龍門府牡丹花會上面,毫無疑問,這是一次不折不扣的江湖盛事,不僅僅是三位長生地仙親臨,其麾下各大宗門的名宿、高手甚至是依附於這些宗門的門派、江湖三人也會隨之前往,若是能參加這次牡丹花會,不僅僅是臉上有光,還能趁機結交一些江湖上的朋友,都說多個朋友多條路,走江湖有時候走的就是人脈。
在這種情況下,無數江湖人涌向龍門府,只爲等待牡丹花會開始的日子——天寶八載,四月初四,穀雨。
劉謹一本是一個江湖散人,無門無派,不過資質不俗,自己一路摸爬滾打,竟然也有了先天境的修爲。上次正一宗小天師成婚的盛事,他本想着來湊個熱鬧,看看能否混個機緣,只是路上遇到了其他事情,被耽擱了一段時間,等他來到吳州境內時,已經錯過了大典的時間。正所謂福無雙至,禍不單行,若是如此也就罷了,劉謹一沒想到自己莫名其妙地捲入了一場神仙打架之中。先是屍氣遮天,接着又是摧山拔嶽,還有一方好似魔神的巨大身影立於天地之間,雖然他距離戰場很遠,還是受到了波及。
直到後來他才知道,那是皁閣宗藏老人與清平先生交手,後來還有慈航宗白繡裳和陰陽宗李世興相繼出手。
待到幾人戰罷,劉謹一本想看看有沒什麼遺漏之物,只是讓他失望的是,他找遍了整個戰場,除了遍地屍骸、屍水、膿血之外,就是那駕被一劍劈成兩半的青銅馬車。可這駕馬車的殘骸已經失去了所有的靈性,別說寶物,就是靈物的品相都沒有,只能算是凡物。反倒是殘餘的屍氣又開始侵蝕劉謹一的體魄,讓他苦不堪言。劉謹一此時再想離開戰場,已是千難萬難。就在此時,一個神秘女子出現,將他救下,從此之後,他便加入了一個名爲太平客棧的神秘組織,而他的上司名爲“跑堂”。
最開始的時候,劉謹一猜想這個“太平客棧”與太平宗的太平客棧有什麼關係,可後來他漸漸發現,兩者之間並無什麼聯繫,似乎就是故意取了這樣一個名字,混淆視聽。
劉謹一之所以做江湖散人而不加入宗門,是因爲他明白,加入了宗門,就要聽宗門的,這條命也是宗門的,給也得給,不給也得給。他不想過那樣的日子,寧可在江湖上逍遙。可是這一次,他逃過不去了,且不說被人家設下了禁制,這條性命本就是人家救的,賣給人家,也沒什麼好說的。
不過他後來發現,靠山也有靠山的好處,最起碼他的上司就對他不錯,傳了他一些功法,還指點他的修爲,讓他終於踏足了歸真境,放在江湖上,也算是一方宗師人物。不過他在踏足歸真境之後,仍舊看不透他那上司究竟是什麼境界,這就十分恐怖了,劉謹一推測自己這位上司肯定在歸真境以上,似乎天人逍遙境還低一些,說不準是天人無量境。
劉謹一被自己這個大膽的推測嚇了一跳,天人無量境意味着什麼,意味這已經有了登上太玄榜的資格,是爲天下間有數的高手,無論放在哪個宗門,都是宗主、長老一類的高層人物。而他的這位上司在客棧中只是“跑堂”,還不是“掌櫃”,除此之外,還有“雜役”、“賬房”、“廚子”等人,如此算來,這個神秘組織的勢力已經不遜於許多宗門,劉謹一不由對這樣一個神秘組織產生了深深的好奇,他們到底要做什麼?是暗中積蓄力量,等待有朝一日爭霸江湖?還是要成爲白蓮坊、聞香堂、萬篤門、聽風樓那樣的江湖勢力?那位高高在上的“掌櫃”又是什麼人?會是太玄榜上的某位嗎?亦或是老玄榜上的某一位?
不過劉謹一也知道規矩,該問的問,不該問萬不能問,知道的太多對自己沒有好處,幹好自己的差事就是了。所以他雖然好奇,但也只是壓在心底。如今他在客棧中的身份是地字號夥計,在上頭還有天字號夥計,只要成爲天字號夥計,那就算是進入了客棧的核心高層,甚至有機會參加客棧的例會,既然加入了其中,那麼要做到最後,就算是棄子,也是從最底層開始,地位越高,也就越安全。
這次他接到了上面的傳書,讓他前往龍門府,以江湖散人的身份參加牡丹花會,同時在暗中接觸其他江湖散人,觀察是否有別有用心之人在暗中行不軌之事,尤其是陰陽宗和儒門之人,要格外留意。
劉謹一立刻明白了,風起於青萍之末,浪起於微瀾之間,許多大事在發生之前其實都在細微處早有預兆,在江湖上,爲數衆多的江湖散人和小門小派就是青萍之末。
劉謹一本就是江湖上的頗有名氣的江湖散人,朋友衆多,他根本不必刻意僞裝,只要把境界壓制在原本的先天境即可,然後去尋那些老朋友喝酒聊天,然後伺機觀察,甚至旁敲側擊既可。
得到消息之後,劉謹一就馬不停蹄地從晉州趕往中州,好在這一路上,像他這種趕往中州的江湖豪客不知凡幾,都已經是見怪不壞,他此舉也不會讓人覺得異樣,至多就是覺得他心急了些。終於,劉謹一在三月二十五這一日趕到了中州龍門府。
金帳人口中的“中原”是指整個大魏兩京十九州,金帳人口中的“天下”是囊括了中原、草原、婆娑州、金鱗州、西域等地。江湖人口中所說的“天下”就是大魏兩京十九州,“中原”就是中州,其他地方,要麼是西域、西北,要麼是江南、嶺南,亦或是江北、遼北,不管國都今在何處,對於江湖人士來說,這裡始終是天下之中。
中州最大的府城是龍門府,龍門府最大的客棧是明升客棧。
明升客棧就坐落在萬象學宮對面的街上,一年間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到萬象學宮求學或是拜謁,不得而入或是等候的時候,就在這裡侯見歇息,也有學宮中的許多人就近在這兒擺酒談事,大多都是出手豪綽。就靠這一路生意,明升客棧賺了幾輩子也花不完的銀錢,然後將周圍的鋪面也陸續買了下來,將其打通,使客棧的規模一擴再擴,又精心裝飾,在二樓臨窗隔出許多豪奢的包間,一樓大堂也用屏風相互隔開,以便來此的客官飲酒談事。外人都說,明升客棧櫃檯內的金銀就像流水一樣,白日黑夜都不停歇,日月爲明,明升客棧可不就得往上升嘛,所以龍門府中的人都說客棧老闆取得好名字。
劉謹一來到明升客棧,出手不多不少剛好十兩銀子,要了一壺不好不壞的茶,一個位置不上不下的包間,靜坐了大概小半個時辰,就有一夥人推門而入。
爲首的是個魁梧漢子,揹着一柄鬼頭刀,滿臉兇悍之相,一身煞氣。在他身後是個矮小老者,是中州江湖的地頭蛇,也算是小有名氣的高手,玄元境的修爲,只是最近幾次正邪大戰都與中州有關,日子不大好過。最後是個年輕公子,手中搖着一把摺扇,摺扇的扇面上繪着仕女牡丹圖,人也是風流倜儻,而且境界修爲最高,與劉謹一如今展現出來的修爲差不多,都是先天境,可劉謹一卻要比他大上十幾歲,從這一點上來說,這位年輕公子也算得上年輕俊彥。
三人一進門,那漢子就高聲道:“劉老哥,可是許久不見了,最近在哪裡發財?”
劉謹一起身相迎,苦笑道:“發什麼財啊,破財還差不多,上次不巧趕上了地師攻打大真人府,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我這一年是躲起來療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