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淑寧見沈長生愣住的傻樣,不由破顏笑道:“看你的樣子,呆頭呆腦的,什麼時候才能像哥哥那樣?”
沈長生見她眼波流動,心跳更快,慚愧道:“我也不知道。”
“什麼叫不知道?”周淑寧哼了一聲,“你要努力,不能像以前那麼懶散,你要起得比哥哥還早,睡得比哥哥還晚,纔有那麼一點點可能趕上哥哥。”
沈長生頓時苦了臉,可聽她不容置疑的語氣,又不敢反駁,只能無可奈何地點頭應下。
就在這時,有個嗓音從兩人頭頂傳來,“不知兩位口中的‘哥哥’是誰?難不成是那位‘清平先生’?”
聽這嗓音,應該是一個女子。
兩人俱是一驚,沈長生左手扣住一顆“鳳眼子”,右手握成拳頭,指縫間夾住三根“鎖神錐”。周淑寧則是手中出現一把紙傘,正是玉清寧的“太九傘”。
沈長生轉眼四顧,不見半個人影,喝道:“是誰?”
卻聽那女子又說道:“聽你們的語氣,應該與那位清平先生頗爲熟絡了,若是把你們二人抓走,那位清平先生會不會來救你們?”
聽到這裡,周淑寧和沈長生哪裡還不明白,來者不善,只是兩人沒有想到,竟然有人敢在大報恩寺中動手,要知道今天的大報恩寺不僅是高手雲集,還是在大天師的眼皮子底下。
沈長生喝道:“藏頭露尾算什麼英雄好漢?”
那女子笑了一聲,“我是個女子,可不是什麼好漢。”
聲音忽東忽西,忽南忽北,始終遊移不定。
沈長生不由一窒,好在還有一個周淑寧,接着說道:“男子也好,女子也罷,想來閣下也是前輩高人,對付我們兩個晚輩,也要藏頭露尾嗎?”
“小丫頭說得倒是有點道理。”話音落下,一個女子憑空出現在兩人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下,其實她一直就站在這裡,只是她與此處天地相合,讓沈長生和周淑寧對她視而不見。其實不必說沈長生和周淑寧,就算是一位天人境大宗師,若是沒有提前防備,也很難察覺。
女子的容貌很美,天下間的美人各有千秋,就像世間的花兒,梅蘭竹菊,各有各的形貌,各有各的顏色,只是有各花入各眼,有的花兒如牡丹,舉世皆知,無人不愛,有些花兒卻籍籍無名,少有人知。女子雖然陌生,但僅以容貌而論,不遜於沈長生和周淑寧曾經見過的蘇雲媗、宮官、玉清寧、秦素等人。
女子身着一襲玄色長裙,襯得她面白如雪、青絲如墨,極是驚豔。女子似笑非笑,幽深的目光落在兩人身上,沈長生和周淑寧立時感受到一震刺骨寒意。
周淑寧強壯膽氣,高聲問道:“還未請教閣下尊姓大名?”
女子淡笑道:“我複姓上官,單名一個‘莞’字。”
沈長生輕聲道:“我聽說過她,是陰陽宗的九明官,還是地師的親傳弟子。”
上官莞笑了一聲,“你倒是知道的不少,既然我通報了姓名,你們兩個人是不是也該報上自己的名號?”
周淑寧冷冷道:“我姓周,雙名淑寧,玄女宗弟子。”
沈長生緊接着說道:“我姓沈,我叫沈長生。”
上官莞看了沈長生一眼,“你姓沈,與沈無憂是什麼關係?難不成你是他的兒子?你爹可是在我們的手上,我帶你去見你爹好不好?”
沈長生是沈無憂和陸夫人收養的孤兒,因爲沈大先生和陸夫人膝下無子的緣故,一直把沈長生當作兒子看待,否則陸夫人也不會要求李玄都日後把宗主之位傳給沈長生。對於沈長生來說,從記事起就開始跟着掌櫃和老闆娘生活,三人就是一家三口。家裡的日子苦些,也沒什麼不好的。至於後來的事情,對於他來說,就是一場荒誕的夢,他一直都知道掌櫃和老闆娘身懷不俗修爲,可忽然有一天,老闆娘告訴他你是太平宗之人,就是那個不是天下第一也是天下第二的豪富宗門,然後就是掌櫃一次出門之後再也沒有回來,至今是生是死都不知道。若是有得選,他寧可回到以前開客棧的日子。
聽到上官莞這番話,沈長生怒火中燒,忍不住怒喝道:“你們陰陽宗的人都該死!”
與此同時,他手中的“鳳眼子”也朝上官莞激射過去。
“鳳眼子”以烈火秘藥製成,再以修爲催動,威力驚人。屬於“八部神通”中的離火部神通,遇水仍舊可燃,若是修煉至極致,足可以焚山煮海。以沈長生此時的修爲,“鳳眼子”炸開之後,須臾之間就會化作一片火海,大雨不能熄滅,反而會火上澆油,讓火勢更大。
可上官莞只是一伸手,便將這枚“鳳眼子”抓在手中,不見半分火氣。可若仔細看去,這顆“鳳眼子”其實已經炸裂開來,整個外殼出現了無數裂痕,甚至可以透過裂痕看到內中的火紅之色,此時被人以磅礴修爲直接禁錮在將爆未爆的這一瞬間,玄妙非常。
沈長生和周淑寧見此情景,都是驚駭難言,破去“鳳眼子”的火焰不難,不讓沈長生的“鳳眼子”出手也不算難,可做到這種地步,就十分駭人了。絕不是歸真境可以做到的,非要是天人境的修爲不可。
兩人對視一眼,知道今日怕是難以倖免了。不過周淑寧也不肯就此束手待擒,想了想又道:“不知上官姐姐與哥哥有什麼仇怨?”
上官莞淡笑道:“與你無關。”
周淑寧笑了一聲,“總不會是上官姐姐對哥哥有意,可哥哥只喜歡秦姐姐一個人,所以上官姐姐就因愛生恨。”
雖然明知道周淑寧是在故意以言語激她,但上官莞臉上的笑意還是漸漸斂去,冷哼一聲,“天底下的女子也不是都要圍着男人轉,說到女子,雖然家師和聖君意見不合,但我最佩服的還是聖君,女子就該如此,管你是什麼‘魔刀’宋政,都一腳踢開,沒有男人,女子也能成事,女子就該與男子分庭抗禮。”
沈長生驚訝道:“聖君……是、是個女人?”
周淑寧橫了他一眼,沈長生立刻閉口不言。
其實玄女宗也是類似理念,周淑寧對於這番話還是頗爲認可的,不過此時兩人立場不同,她卻不能附和,譏諷道:“好一個分庭抗禮,你怎麼不去找哥哥,反而對我們兩個晚輩出手?還不是害怕哥哥,不是哥哥的對手。”
上官莞冷笑道:“好一個牙尖嘴利的小丫頭,小丫頭你是想拖延時間吧?等着旁人發現不對再來救你們,可此時你的哥哥和大天師正在虎禪師那裡做客,白繡裳和蕭時雨這會兒也被引走,不在大報恩寺中,不會有人來救你們的。”
周淑寧心中一驚,不過還是強自鎮定,“你擺出這麼大的陣仗,就是爲了抓我們兩個嗎?”
上官莞道:“當然不是,抓你們不過是順手爲之。李玄都這等鐵石心腸之人,想要挾他,你們的分量可不夠,怎麼也得秦代小姐才行。甚至秦大小姐也不夠分量,還得再加幾個才行,偏偏他這個人無父無母,還在意的幾個人,不外乎就是李道虛和張海石,想要抓住他們,還不如直接殺了李玄都簡單。”
周淑寧語氣堅定地說道:“你們肯定殺不掉哥哥。”
上官莞也不否認,“正因爲殺不掉,所以纔要來捉你們,讓他能投鼠忌器也是好的。”
一直沒機會說話的沈長生忽然道:“你們引走了白宗主,是想對秦姐姐出手對不對?平日裡秦姐姐都與宗主形影不離,現在的大報恩寺中高手雲集,看似沒有機會,反而會讓所有人都放鬆警惕,實則是最好的機會。”
上官莞看了沈長生一眼,訝異道:“看起來是個傻小子,原來不傻。”
上官莞又看了眼遠處的香水河,問道:“你們聽過忘川河的故事嗎?”
沈長生回答道:“人死之後要過鬼門關,經黃泉路,在黃泉路和冥府之間,由忘川河劃之爲分界。忘川河水呈血黃色,裡面盡是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蟲蛇滿布,腥風撲面。忘川河上有奈何橋,奈何橋邊坐着一個老婆婆,她叫孟婆,要過忘川河,必過奈何橋,就要喝孟婆湯以忘記前世的事情,不喝孟婆湯,就過不得奈何橋,也就不得投生轉世。”
上官莞笑了,“這條香水河其實就是忘川河,那河上之橋就是奈何橋,世人以爲此河是前寺和後寺的界限,殊不知此河是兩個世界的分界,上了此橋,過了此河,就是兩個世界,這邊發生了什麼,那邊半點也不會知道。”
兩小不約而同地轉頭望向密林盡頭的那條河,清澈的河水彷彿變成了一條血河,沈長生對周淑寧小聲說道:“她說的應該是洞天。”
便在這時,另一個女子說道:“原來如此,多謝上官姑娘解惑。”
“魚兒上鉤了。”上官莞並不驚訝,臉上反而露出笑容,“我之所以與這兩個小傢伙說這麼多,就是爲了釣起你這尾大魚。”
周淑寧和沈長生看到出現在自己身前的女子,驚喜道:“秦姐姐!”
來人正是秦素,她背對着沈長生和周淑寧,所以兩小看不見她臉上的凝重,她擡了擡手,示意兩小後退,而她的另外一隻手,則按住了腰間懸掛的“欺方罔道”。
上官莞輕笑道:“秦大小姐,如今江湖中有一個說法,年輕一輩的男子當以李玄都居首,年輕一輩的女子中則由你奪魁。對於這個說法,我不大認可,所以想要向秦大小姐討教一下。”
秦素道:“上官姑娘是地師的高足,自從趙純孝死後,你便是地師唯一的弟子,豈會在乎江湖上好事之徒的評價。”
“好,不用這個說法。”上官莞笑吟吟地望着秦素,“家師曾想把我許配給李玄都,可李玄都拒絕了,聽聞李玄都已經與秦大小姐定親,顯然在李玄都的眼中,我是不如秦大小姐的,我心中不服,想要與秦大小姐比上一場,這個說法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