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都的三重身份中。太平宗宗主最是清閒,雖然太平宗不再封山,但也沒有過多涉足江湖紛爭,其他諸如錢莊和客棧的生意,以及教導弟子等雜事,自有章程,只要循規蹈矩即可。宗主更多還是負責決定宗門的大勢方向。其次是太平客棧的掌櫃身份,如今的太平客棧除了石無月和寧憶跟隨李玄都遠赴王庭之外,還是以發展自身勢力爲主,由李如是負責,不需要李玄都太過操心。真正要李玄都親自主持的還是清平會,他是發起之人,所有成員之所以能夠結盟,皆是因爲李玄都的緣故,所以李玄都的位置無可取代。
李玄都在自己的居處設下一處劍陣之後,開啓了自己手中的“小紫府”。與此同時,所有清平會成員攜帶的符咒開始綻放光芒。
七寶宮中,李玄都仍舊高坐七寶臺上,在他周圍錯落坐着十二道身影,有遠有近,並不存在前後高下之分,全憑個人意願。
除了“清平調”周淑寧和“金錯刀”秦素之外,縮在角落裡“如夢令”石無月第一個發現了新的成員,不過她沒有作聲,只是眼珠轉動,開始暗中觀察。
第二個發現新成員的是“浣溪沙”宮官,因爲兩人位置比鄰,只是因爲宮官最初的視線在李玄都的身上停留了片刻,這纔沒能第一時間發現這位新人。
“又是新人,又是女人,李玄都這個傢伙的女人緣不錯啊,難道他不怕秦大小姐吃醋嗎?還是說秦大小姐其實是個寬容大度的,不介意這些?”宮官心中暗忖,“這天底下哪有什麼大度的女人,所謂的賢良也不過是被逼出來的,秦大小姐被秦清嬌慣了二十年,哪裡會受這種氣,難道是真信了李玄都不會偷腥?”
想到這兒,宮官不由暗暗搖頭,她在牝女宗中多年,見慣了男女之間的虛僞,常常是男人哄女人,想要女人的身子,女人哄男人,想要男人的銀子,結果就是兩人互相哄,最終一起鬨到牀上,各取所需。宮官久在泥濘,就算自己不曾同流合污,也有了幾分看破紅塵的意思。倒是秦素,說起來還是初經情事,在心境上與許多年輕少女也差不太多。
在宮官之後,其他幾人也陸續發現了新多出的人影。
不同於宮官的走神,“撼庭秋”玉盈法師卻是謹慎地打量起新成員。
雖然此地模糊了面貌和氣態這些東西,但是最起碼的男女輪廓還能分辨出來,她已經發現“清平樂”和“醉太平”兩人的衣着十分厚實,雖然如今已經是冬天,但兩人的衣着還是有些厚得過分,甚至已經到了臃腫的地步,而且樣式有些古怪,似乎不是中原這邊流行的服飾。
相較於“清平樂”和“醉太平”的身形臃腫,這位新成員就輪廓正常,衣着與玉盈法師相差不多,玉盈法師由此可以斷定,此人多半身在江南,說不定兩人的位置還相去不遠。
想到這兒,玉盈法師的心情有些複雜,有心一窺諸位盟友的真實身份,又擔心暴露自己的身份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值得一提的是,周淑寧這兩年已經長高了不少,雖然比不上身材高挑的秦素,但是隻看身形已經不會再被人看作是小孩子,頂多是稍微矮了一些,也在情理之中。
衆人打量新成員的時候,“佛霓裳”蘇雲媗也在謹慎地審視着清平會的成員們。
十三名成員中包括她自己在內,共有十名女子,分別是:“清平調”、“金錯刀”、“如夢令”、“撼庭秋”、“浣溪沙”、“釵頭鳳”、“劍器近”、“玉蝴蝶”、“卜算子”、“佛霓裳”,再除去李玄都這個身份特殊的“清平樂”,男子只剩下可憐的兩位,分別是:“醉太平”和“青玉案”。
陰盛陽衰到了極點,也難怪宮官要腹誹李玄都這傢伙的女人緣有點過分了,明明是個好爲人師的道學先生,又不是仗劍行俠的白衣少俠,也不是輕搖摺扇的翩翩公子,憑什麼啊?
這讓蘇雲媗想起了師父曾經提起過的女子結盟,最早由李卿雲、李非煙姐妹發起,其中成員有韓無垢、蕭時雨、石無月等人,在這些老輩人故去之後,又變成了秦素、陸雁冰、玉清寧、趙月等人,如果不是還有三個男子,蘇雲媗都要以爲清平會其實是一個女子結盟了。其實這也不是什麼稀奇事,雖說儒門推崇什麼“女子無才便是德”,但在帝京或者江南等地,權貴人家的女子社做文卻不是稀奇之事。每月各家小姐輪流做東發帖子,吟詩作畫,下棋撫琴,實在是風雅得緊。這種結社,多是以社交往來爲主,在詩詞上偶有所得,也因是閨閣之作,鮮少流傳到外頭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李卿雲和李非煙姐妹二人發起的結盟,與這種結社區別也不算太大。
不過多出三名男子,就說明這不是個閒散的女子聚會,女子成員多,也對應瞭如今的江湖形勢,老一輩中,自然是男人的天下,可到了年輕一輩中,就男女各半了,沒聽說李玄都與哪個女子爲敵,對手盡是男子,那麼盟友多是女子也就勉強說得通了。
李玄都等到衆人互相打量審視得差不多了,這纔開口道:“這位是‘佛霓裳’。”接着又向蘇雲媗一一介紹了其他成員,其實就是讓蘇雲媗把早已知道的詞牌名對號入座而已。李玄都每提到一個詞牌名,對應之人就與蘇雲媗點頭示意。一圈下來之後,蘇雲媗已經把人都認清記下。
然後就聽“醉太平”開口道:“我們已經到了。”
極爲突兀的一句話,其他幾人都有些摸不着頭腦,可太平客棧中之人都明白這話什麼意思,意味着寧憶和石無月已經抵達金帳王庭,可以隨時接應李玄都撤離王庭。
李玄都微微點頭,說道:“在座都是盟友,互通有無,今日便從我先開始,第一個消息,金帳汗王年邁,恐怕時日無多,諸王內鬥日漸激烈,金帳恐有大變。”
“金帳汗王?!”玉盈法師心中一驚,猛地擡頭望向七寶臺上的李玄都。
她清楚記得,那日李玄都與她見面時,他要重回帝京,他要日月換新天。如今李玄都已經去了遼東,朝廷牽制遼東最有力的手段不是幽燕總督徐載元,而是幾次三番南下的金帳大軍,如果金帳有變,遼東就沒了後顧之憂,便可以入關南下。
玉盈法師心中泛起一個讓她心驚的念頭:“這就是李玄都說的‘日月換新天’,來得竟是如此之快。”
玉盈法師竭力壓下心頭的震驚,聽旁人說話。
第二個說話是宮官,她如今雖然不在牝女宗中,但通過“三魔化神丹”還是在牝女宗中留下了許多暗子內應,又出任無道宗的右尊者之位,所知之事,未必就比李玄都少了。
宮官輕聲道:“我要說的是地師行蹤,自從大天師和大劍仙討伐北邙山之後,地師就率衆遁去,除了以魏臻爲首的部分陰陽宗弟子還留在中原,其餘人等盡是消失不見。前不久有人發現有陰陽宗弟子在西域一帶出沒,所去方向正是仙山崑崙所在。只是浩浩崑崙,長約五千裡,寬約四百里,進入崑崙境內之後,這些人就不見了蹤影。”
李玄都聽到這個消息之後,並不如何震驚,早在北邙山一戰時,他就推斷出地師必然是往西北方向而去,還曾讓寧憶多加留意,現在宮官算是徹底證實了李玄都的猜測。只是沒了天時地利人和,正道諸宗很難追殺到西域崑崙,而且沒有李道虛和張靜修聯手,更無人敢說自己能穩勝地師,所以李玄都就算是有心阻止地師所謀,終究還是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