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都陷入沉思之中。
有人說如今天下三分,實則西北大周只是大魏與金帳較力的產物而已。如果硬要把西北大周算是一方勢力,那麼當今天下應是四足鼎立,分別是:大魏、金帳、西北、遼東。遼東和西北都是夾在大魏和金帳之間,區別不過是遼東在東,更偏向於大魏,西北在西,更偏向於金帳。
金帳汗國,“魔刀”宋政,兩者之間會有怎樣的聯繫。
過了片刻,李玄都重複了一遍嚴先生的話:“金帳汗王一旦駕崩,金帳就要陷入內亂之中。”
趙政道:“在金帳王庭,兄終弟及,本代汗王因爲在位極長的緣故,已經熬死了他的大部分兄弟,只剩下一個幼弟,勢單力孤,不是各位王子的對手,可以暫且拋開不提。關鍵在於諸位王子,年長的已經有花甲年紀,年幼也是及冠之年,無不手握重兵,相較於我們大魏的皇子們至多幾千人的宮廷政變,這些王子們爭奪大位的陣仗卻要大上許多。不過金帳之人也習以爲常,因爲他們認爲這纔是選擇新汗王的方式,中原講究禮法規矩,嫡長子繼承,而金帳以強者爲尊,只有最爲強大的王子纔有資格統治草原,才能讓金帳汗國更加強大。”
李玄都笑了笑:“有些像正道和邪道的區別,邪道中以力爲尊,正道中卻總要論資排輩,以長幼排序。”
嚴先生笑問道:“包括清微宗嗎?據我所知,李先生當年可是差一點就做了清微宗的宗主,可要論資排輩,李先生尚且在三先生之後,這難道不是以力爲尊嗎?”
李玄都道:“其實最有資格繼承宗主大位的人,既不是我,也不是三師兄,甚至不是最爲年長的二師兄,而是已經身故的大師兄,若是大師兄仍舊在世,清微宗萬不會是今日這般局面。”
嚴先生點了點頭,表示認可。
李玄都道:“金帳汗國若是陷入內亂之中,對於我們來說自是再好不過,不過我還有兩點疑問。”
趙政道:“紫府但問無妨。”
李玄都稍稍沉吟,道:“第一,病重和駕崩是兩種概念,有些老人纏綿病榻數年之久也是有的,誰也無法確定老汗王究竟在什麼時候駕崩。第二,金帳汗國縱然陷入內鬥,但在內鬥之後,新汗王會帶來統一,那時候的金帳汗國還是我們的心腹大患。”
趙政面露讚賞之色:“紫府能想到這兩點,可見才情。這也是我擔憂所在,所以我希望能準確知悉老汗王的近況如何,然後早作準備,使金帳汗王的短期內亂變爲長時間的四分五裂,然後我們便可居中調停或是挑撥離間,使得草原征戰不休,再無力侵擾中原。”
話說到這個份上,李玄都如何不清楚趙政見自己的用意,前往金帳汗國,必然要孤身一人暗中行事,身處險境又苦無援手,非當世絕頂高手不可。放眼如今,四位長生地仙是不用想了,其餘屈指可數的幾位天人造化境高人中,只有秦清身在遼東,再往下就是天人無量境的高手,李玄都可以算是其中佼佼者。
趙政面露苦笑:“此事本是由秦兄親自出馬,不過秦兄另有要事,一則是要與慈航宗的白宗主見面,商議兩宗事宜。二則是秦兄已經觸及長生境門檻,晉升在即,可前往金帳汗國耗時不短,只怕對秦兄不利。”
早在數年前,就傳出了秦清有望長生的說法,可這些年來,遲遲不見秦清成爲第五位長生境地仙,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
晉升長生境,非同小可,秦清自然要專心準備,既是要將自身狀態調整到最佳,也是要防備有人故意攪局,自然不好在這個時候遠赴金帳。在這種情況下,也只有李玄都能頂替秦清前往金帳汗國。這也是故意支開秦素的緣故,若是秦素在此,定是不同意此事,她的話語分量不輕,李玄都也好,秦道遠也罷,都不好直接反駁秦素的意見。
李玄都沉吟了片刻,道:“既然如此,玄都願代其勞。”
趙政起身,向李玄都鄭重行禮道:“紫府高義。”
李玄都也隨之起身,擺手道:“不敢當正公如此。”
……
秦家別院佔地極大,溫泉則在別院深處,並非露天,而是在溫泉外修建樓閣,男女分開。秦素與趙玉來的這處溫泉便是專供女眷使用,男子不能入內半步,侍候之人也全都是女子。
此處溫泉極大,被人工開鑿拓寬之後,足有半畝見方,休說是泡溫泉,便是在裡面游水也是無妨,而且不是死水,是流動的活水。
兩女坐在溫泉之中,相隔不遠,趙玉手中把玩着一隻盒子,好奇問道:“秦姐姐,你說這是那位李先生送我的禮物?”
秦素點頭道:“是,”
趙玉又問道:“是什麼禮物?”
秦素搖頭道:“我沒打開看過,你一看便知。”
聽秦素如此說,趙玉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打開手中盒子,忍不住輕呼一聲。
要知道趙玉可不是小門小戶的姑娘,也是見過世面的,能讓她驚訝的物事,多半不會是俗物。秦素也有些好奇,游到趙玉身旁,朝盒子中望去。
只見其中竟是放了一枚太平錢,通體赤金,極是不俗。
趙玉伸出兩指捻起這枚太平錢,隨手把盒子放在一旁:“一枚赤金錢?三十兩銀子?”
秦素見趙玉似乎沒有看出這枚太平錢的深意,不由問道:“死丫頭,你不知道這枚太平錢的含義?”
趙玉理所當然地搖頭道:“當然不知道。”
秦素嗔道:“那你驚呼什麼?”
趙玉嘻嘻笑道:“我本以爲堂堂太平宗宗主出手送出的禮物,定然是十分名貴,天上少見,地上少有,卻沒想到竟然是一顆隨處可見的太平錢,當然被嚇了一跳。”
秦素無奈搖頭道:“這可不是一枚普通的太平錢。”
趙玉左右翻看了一下,沒看出什麼蹊蹺,好奇道:“難道這是一件寶物,是傳說中的‘落寶銅錢’,只要丟擲出去,無論什麼寶物,都能打落。”
秦素好笑道:“這樣的寶物,我可從未見過。這枚太平錢沒什麼神通,而是一件信物。紫府之所以能成爲太平宗的宗主,也是因爲沈大先生將送了他一枚太平錢。”
趙玉一驚:“難道李先生想要收我爲徒,好讓我繼承他的太平宗宗主之位?不過我們兩個年級相差不多,不合適吧。”
秦素道:“你這丫頭就知道想美事,你把這枚太平錢交給趙部堂,他就知道是什麼意思了。”
趙玉不傻也不蠢,先前話語不過是在故意玩笑之言,此時聽得秦素如此說,頓時泄了氣:“還以爲真送我什麼見面禮呢,結果還是給我爹的。”
秦素笑道:“給你爹的不就是給你的嗎?難道你爹還有別的兒女嗎?”
趙玉轉念一想,倒也果真如此是,便也只能點頭道:“好吧,我就權當是送給我的了,有勞秦姐姐替我謝過那位李先生,不對,是秦家姐夫纔對。”
秦素羞惱地輕輕打了她一下:“死丫頭,又胡說八道。”
趙玉半點不怕,笑道:“這怎麼就是胡說八道了,若不是姐夫,你幹嘛帶他去秦家見秦伯伯?我聽說秦家幾位伯伯對他可都十分滿意,如此一來,秦姐姐和冰雁就是一家人了,冰雁以後還要叫你嫂子哩,難道冰雁叫你嫂子也是胡說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