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菁月屋裡的燭火依舊沒有熄滅。
夏蓮已經靠在軟榻邊上睡得一塌糊塗,偶爾的夢囈中嘟嘟囔囔着“小姐,快睡吧”模樣可愛的流着口水。
燭光跳躍,榻上牀邊,盤腿而坐翻看賬本的唐菁月微微的打了一個哈欠,而後將賬本的最後一頁看完合閉。於暈黃的燈下看到夏蓮睏乏的不成樣子,笑了一聲,輕輕推動夏蓮:“睡吧。”
夏蓮一驚,翻滾而起。迷糊着雙眼的看向小姐:“啊?”
唐菁月下榻,將夏蓮從地上拉起來:“回牀上睡吧,我也要睡了。”
一聽見小姐終於要睡了,夏蓮趕忙給服侍:“小姐終於看完了,再看天都要亮了!”
唐菁月笑了笑,等看着夏蓮去了側間休息後,一個人靜靜的站在窗邊,藉着月光和兩個相伴的燈籠看着院裡黑黑一片。賬上虧空很大,想來,都在典氏自己的小金庫裡了,是爲楊馨楠準備嫁妝嗎?幸而沒有讓典氏拿走一根一線,明天將典氏院子裡的東西清點一番,看能不能補上。
帶着楊豐瑞的徐奶孃又在拍打哭泣的楊豐瑞。楊豐瑞今晚一直在哭,而徐奶孃這滑頭的婆子也絲毫不顧多年來與孩子日夜相處之情,對於楊豐瑞的吵鬧非打即罵,聲音很大,似乎是在向唐菁月表忠心。
可是,像徐奶孃這樣的人不明白,叛主的人不會得到第二次信任。
夜裡有點涼,唐菁月正要去睡,突然,一朵牡丹從窗框之下突兀的冒了出來!花盤碩大,花瓣白嫩並且帶着金色的邊紋,像是金絲線般富貴別緻。月光像是湖裡清澈的水,流淌在花瓣上面,讓人的心跟着它一起盪漾。
驚得唐菁月差點尖叫,但她反應極快的用手捂住了嘴。
她眼睜睜的看着景芝皓捧着花盆,窗戶下面站了起來。天,就像是變戲法一樣,悄無聲息的大變活人!
景芝皓想笑,又覺得自己很傻的僵着臉。但當他輕輕的將花盆放在唐菁月面前的窗沿上,看着唐靜月兩顆葡萄似的圓潤眼睛時,又終於沒忍住的讓自己的嘴角揚起了些許弧度。
他輕聲道:“一直在我的臥房裡,沒有動過。”
啊。
這是景芝皓親自栽培的一盆金絲牡丹,向來放在他的臥房由他照料,不假人手。當初他下令折毀府中所有的牡丹,但下人又哪裡敢到主子的臥房裡面去毀牡丹,於是這一株倖存了下來。但其實,這也是他唯一的一絲腦海清醒,沒有毀掉。
他離府的時候想起來,於是回府又拿了一趟,一路上擔心着花盆和嬌花,於是有些慢。卻沒有想到月兒還沒有睡,似乎是在等他。
景芝皓的聲音讓唐菁月意識到她不是在做夢!小心的回頭看一眼夏蓮所處的側間,確定沒有動靜後,踩着影子的像是夜裡行走的貓,打開“咯咯吱吱”的房門,撲進了景芝皓的懷裡。
小聲卻溢滿驚喜的道:“你怎麼來了?”不是說明天才會來的嗎?
景芝皓將人擁住:“等不及。”
三個字,能讓夜裡的花香醉成最甜蜜的花汁。唐菁月完全將護國公的囑咐拋在腦後,陷在景芝皓的懷裡捨不得移開。
景芝皓將手裡的盒子遞到唐菁月的面前,說:“打開看看。”
“哦?”唐菁月眨着眼睛,很驚喜,“送我的?”
打開盒子:“啊,這掛墜,我以爲掉落在哪裡了。”唐菁月沒有認出來這並不是她所買的那一條,景芝皓也沒有說。那一條碎掉的就讓他保存着,好好珍惜。
唐菁月笑着把玩着腰佩,將玉珏分開,親自給景芝皓繫上了一條:“買的時候我就在想,一塊給你,一塊給我。”
看着她不熟練卻格外認真的動作,景芝皓靜靜的看着,不說話。院子裡面只有兩掛燈籠散發着微弱的光芒。他們兩個人,於夜中竊竊私語,於月下互贈信物。
等到唐菁月給他繫好以後,景芝皓也將玉珏的另外一塊系在了她的腰間。吻了吻她的髮髻,示意她打開另外一盒子。
在唐菁月喜愛的目光裡,爲她親自帶上手串:“好看嗎?”
仔細的看着手串,唐菁月愛不釋手:“恩。”
所謂,先禮後兵。
看着唐菁月如花般盛開的笑靨,景芝皓輕抿薄脣,壓抑住自己想要撫摸她臉龐的動作。他不想嚇到月兒,也並不想傷害她,但他已經忍不住的冷下了臉。
景芝皓知道,月兒喜歡的其實是五年前……不,不,那已經是十年前了,她喜歡的人是十年前的景芝皓,那個愛笑並且和善的景芝皓,而不是他。如今的他,對她暖笑都已是讓人驚異的異樣,他回不到十年前了。
他變了,但她沒變。無論是十年前、五年前還是現在,她都是這樣,明媚和煦,從來都是雪中紅梅,不懼風雪。
現在的她,有沒有意識到她真正記掛的是誰?
可不管是誰,他都希望她看着他的視線永遠如同現在這般欣喜雀躍。所以有些事,他想主動告知以免得日後生事。
“我納妾了。”清泉的溫度卷在音裡。
笑着的唐菁月就那樣讓羞澀欣悅的表情愕地僵在臉上,手腕上的珠串霎時感覺好涼。
景芝皓沒有看她,視線越過她的頭頂,看向那邊屋檐下垂掛的紅色燈籠,語氣沒有起伏:“很多,我記不清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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