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啓稟皇上,微臣彈劾沈莊義在任督南欽察使期間,貪墨紋銀三千兩,古玩玉器七件,文人字畫四十六幅,價值共計四萬九千六百兩。”
“啓稟皇上,沈傅恆於工部尚書任上,收受賄賂無法估量。僅坊西修建橋樑一事,沈傅恆便從中私吞近四萬兩白銀,簡直是駭人聽聞!”
“啓稟皇上,沈傅和於戶部主事任上,僞造賬目……”
一早上朝,朝堂大亂。以陸清云爲首的攝政王一黨裡爲數不多的文職官員,像是吃了火藥般,一個又一個的輪着上,逮着沈府上上下下所有曾經在朝中任過職的官員,大肆彈劾。
甭管是已退的、在任的,只要是犯過事的,統統被陸清雲點名。就連沈府已經去世將近二十年的老老太爺,也被翻出來一筆二百兩銀子的罪賬。
二百兩……那也叫錢?
可是大大小小,事無鉅細,通通被陸清雲等人提出,提得右丞相這邊的人,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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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賬舊賬加在一起,聽得衆人都瞠目結舌。單拎出來,沒有幾個大案,可是堆放在一起,真是聳人聽聞。沈府可是幾朝世族,累積下來得罪賬能是一筆小數目?簡直就是天價!堪稱吞下了一個富裕的國庫。
沈府在朝中還有幾個小輩做官,這會兒已經顫顫巍巍的趴在殿中,連“冤枉”的都不敢喊,驚懼的等候聖上裁決。許多事情是他們知道的,但是更多的是他們壓根連聽都沒有聽過的事情,如今卻被攝政王爺的人給翻了出來,還證據確鑿,不容抵賴!
小皇帝在龍椅上憤怒的拍着龍椅龍頭:“大膽!來人,傳沈莊義、沈傅恆!”
一大清早的,沈老太爺沈莊義還在等候着兒子沈傅恆去大理寺打探的消息呢,兒子沒等回來,卻等到了宮裡的公公來傳召。
沈老太爺猜得定是攝政王在朝堂上提前告了狀,於是吩咐下人從他的書房裡,取出數十條錦盒攜帶。
等沈傅恆回府後,父子倆坐在入宮的馬車上,雙雙對視,有緊張,但也僅是緊張。
“易兒如何?”
“邵安康那老賊根本沒有叫我去看易兒,只說易兒這事已經拍板定案,如果有異,只能去皇上面前申訴。”沈傅恆恨恨的拍腿,“哪裡有這種規矩,攝政王簡直欺人太甚!”
“易兒這次實在荒唐。搶人不說,還被攝政王追蹤到府裡,並且在密室裡將人找到。傅恆,都是你教出的好兒子!”沈莊義直道沈傅恆教子之過。
“父親別罵了,咱們如今該怎麼辦,等會兒進了宮,當着皇上的面兒,該如何說纔好?”
面對沈傅恆的擔憂,沈老太爺到底能沉得住氣,一指身旁疊得高高的錦盒:“老夫就不信,這麼多免死金牌保不下易兒!”
沈府的免死金牌是靠祖祖輩輩的積攢而存,但到如今的沈府,除了沈老太爺賺下一塊來,其餘的就全是先人的庇護了。
可是沈府的免死金牌真的頂用嗎?
沈莊義和沈傅恆跪在金鑾寶殿中,面對一筆又一筆再清楚不過罪責指控,二人齊齊流着冷汗,根本沒有想到攝政王爺的手段會這般迅疾徹底。他們根本無話可說。許多明明應該已經是陳年舊案的事情,竟然也有大片大片不容置疑的證據擺放在眼前。
這不可能僅是因爲昨日華容悅的事情,攝政王爺就蒐集證據做出的反擊,這分明就是收集已久的罪證,關鍵時刻才用來一擊得手。
俯首認罪!這是沈家父子沒有想到的,卻在此刻唯一能出的反應。
攝政王爺亮出的這一手,恐怕不僅讓沈家父子心寒,更讓右丞一黨的衆多官員紛紛暗自揣測,攝政王爺的手上,會不會也有一份自己的罪證,只等需要的時候就能派上用場。
一擊必殺。
“皇上,饒命啊!”
沈老太爺顫巍着雙手的從地上抓起盒子,承上:“老臣辛苦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沈府更是爲大茂立下汗馬功勞。皇上,這是老臣得先皇賞賜的免死金牌,還望皇上寬恕!”
第一次處理這種巨大貪污案,小皇帝哪裡有經驗。
“這個……”一般大事拿不定主意的時候,小皇帝都會看向攝政王和右丞相,由他們做決定。
同往常一些,但凡是需要攝政王和右丞相商議做決定的事情,總是會被兩方吵個不休,不外乎是保下自己的人,滅掉對方的人。然而這次,實在是鐵證如山,右丞相這邊的人甚至自己都覺得辯罪沒有理,只能一個勁的強調沈府深受皇恩,需要從輕處理。
“從輕處理?劉大人怕是不知道沈府手裡有多少免死金牌吧?”攝政王一黨的人輕笑,“十三塊!敢問劉大人難道要聖上容忍十三次沈府這種罪行?那國庫直接改爲沈家府庫好了!”
劉大人:“……這,你這不是強詞奪理?如今就只說這一樁事情,哪裡有什麼十三次。”
“那劉大人的意思就是這次可以用免死金牌救,其餘十二次一樣可以用免死金牌以求寬恕了?”說罷,向下一跪,“皇上,若是先皇先帝知曉沈家人用免死金牌作爲他們貪污受賄的擋箭牌,怕是絕對不會賜下免死金牌!微臣爲免死金牌蒙羞啊!”
嘩啦啦,朝堂中,跪倒了半壁江山:“微臣爲免死金牌蒙羞!”
但凡是攝政王陣營的人,全跪了下去,就連右丞相一黨的部分文官,也有跪下的衝動。文官最重視的是什麼,是風骨!會和攝政王作對的原因就在於抵制攝政王偷竊皇權。如今遇到沈家大案,真的有種蒙羞的感覺。沈莊義居然還有臉用免死金牌來求饒,真是可恥!
可惜,沈莊義是他們這邊的人,他們是需要護着的。
景芝皓穩當無表情,唐季禮在殿中跪倒一片後,發覺周圍官僚再沒有其他好反駁的話後,咳了兩聲,終是出聲:“皇上,老臣以爲,沈府雖然罪大惡極,但仍可寬恕。畢竟陸大人等方纔列舉的罪證都已經是死去的人的罪行了,如果單算現在沈府小輩的錯誤,那涉及金額也實在是不值一提。所以老臣建議,從輕發落沈府。”
倒也有道理。小皇帝聽了以後,點點頭,又扭頭看向景芝皓:“攝政王以爲呢?”
這件事情的定論幾乎就在景芝皓的嘴下了。
如果攝政王不願再計較,那就從輕發落沈府,如果攝政王有心和沈府糾纏下去,那這事沒完。
不過,衆位官員幾乎都明白攝政王今日對沈府發難的原因,所以唐季禮已經做好和攝政王再繼續辯論的準備。可沒想到的是,景芝皓張口只是道:
“如果從輕發落,本王敢問,沈府決定用掉多少免死金牌?”
攝政王鬆口!
沈莊義立刻大喜,撲在地山:“微臣願用兩塊免死金牌,求皇上寬恕!”
“兩塊太少,”景芝皓不假思索的搖頭,“依本王來看,但凡涉案者若想求得從輕處理,都必須用掉一塊免死金牌。沈莊義,你只想出兩塊,看來是隻保你和你兒子了。”
自然不是。沈莊義當即連連搖頭:“不,不,微臣願意再出免死金牌。”
唐季禮聽景芝皓說一塊只能抵一個人的罪過,立刻和身旁官員回憶了一下陸清雲等方纔總歸彈劾追查了沈府多少人。結果細細一算,正好十三人!
旁觀者清,當局者迷。沈莊義和沈傅恆現在慌亂失措,思考不到大局,而唐季禮只需略略一想,便知景芝皓是要對沈家的七少爺下狠手。沒了免死金牌保護的沈知易,如何能逃得過景芝皓欲要嚴懲的心。
可然而,沈莊義並沒有衆人想象中的驚慌。只見沈莊義俯跪在地,久久思索過後,硬是隻拿出了十二塊免死金牌來。
他放棄了一個沈家人,只爲能留下一塊免死金牌,保下沈知易!
沈莊義看向景芝皓,老者渾濁的目光裡滿是冷厲:“攝政王,微臣願出十二塊免死金牌!”他要留下一塊來保護易兒。景芝皓跟他耍心眼,沒門!
看了一眼被沈莊義推出來的十二塊免死金牌,景芝皓還是那張公事公辦的臉,點頭:“可以。”
隨後陸清雲再一次的當朝點出十三位沈家人,由沈莊義挑出十二位只用罰銀或是幾年牢獄,而另外一位則被凌遲處死。相比於從輕發落的十二人,那個被放棄的沈家人所受刑罰之重,簡直像是一人揹負起所有的罪行。不過既然已經是被放棄的,那就不會再被家族憐憫。
沈府鉅貪大案暫且定論,緊接着便是沈知易綁架護國公孫女的事情提上朝堂。
小皇帝坐在玉階龍椅之上,聽到又是沈家人,不由得嘟囔了句:“怎麼又是沈家人,沈府到底還有多少事?”
一句話,驚得殿中戴罪之身的沈家父子雙雙顫抖,惶恐不安。他們知道,沈府完了,得到帝王厭惡,日後的前進道路怕是要艱難百倍!
而這都能怪誰?
“皇上,微臣惶恐。此事是小兒魯莽玩笑之事,幸而並未對華小姐造成損害。微臣願以沈府最後一塊免死金牌保下小兒,請皇上降恩!”沈傅恆雙手端起最後一塊免死金牌,越過頭頂承上。
聽着階下官員們來來往往,小皇帝在龍椅上看得着急。免死金牌保來保去,都是要用,哪有那麼多廢話。
“那就……”
“皇上不急。”景芝皓看向陸清雲。
收到攝政王的指示,陸清雲知道時機正好,立刻上前:“皇上,雖說只是從輕發落,但方纔對沈府的責罰僅是對生人的責罰。微臣方纔所報事項中,包括沈家已逝太爺在內的七位死者,其罪行也不能放過!”
“陸清雲,你!”沈莊義當朝大喝!
衆人當然只記得活人名字,誰會去記死人犯了哪些事。可是陸清雲這會兒提出來,顯然是要聖上將沈家死人的罪也給判上一判。
怎麼判?
陸清雲也給出了建議:“皇上,按律當斬,但這已去人該如何定罪,尚無先例,微臣的意見是:封祠。”
將沈家祠堂封上,不允許沈家人再叩拜先人、祭祀祖宗。祖宗先輩不受香火,這自然是對已去人的最好懲罰。
可是封祠,這對於有深厚傳承的沈府來說,簡直就是晴天霹靂!
“不,不,不!”沈莊義和沈傅恆二人蒼白着臉色,雙雙磕頭:“皇上,微臣知錯,皇上開恩,皇上開恩吶!”
攝政王好深的心思!早早激得沈家拿出十二塊免死金牌,就算是沈莊義有心留下了一塊,可面對祠堂被封,這塊免死金牌還能留給沈知易嗎?
死人也要被罰,就算是沈莊義多留幾塊,攝政王也會說一塊不夠,需要更多!總之,會有各種的理由來置沈知易於孤島之上!
果然……
陸清雲替攝政王開口:“敢問沈府是要用這最後一塊免死金牌來爲沈知易求情,還是來爲先祖先輩求情?”
無法比……無法比。封祠,這不論是對哪一個家族來說,都是不可能接受的。意味着後人的無能,是整個家族的恥辱!
沈傅恆顫抖着嘴脣,滿目絕望。易兒,你……自求多福。
認命叩首:“微臣願以免死金牌,爲先祖求情!”
至此,關於沈家貪污一案纔算終結。沒了沈府的免死金牌,沈知易的案件根本連上御前商討的資格都沒有。一件證據確鑿的案件,大理寺直接負責。
不過皇上還是很對這件案子感興趣的。其實關鍵不是對案子感興趣,而是對華容悅感興趣。
“朕聽聞華小姐昨日及笄禮已成,敏芳姑姑也跟朕提起了華小姐入宮學習婦德一事。護國公?”
護國公出列:“微臣在。”
“華小姐昨日受委屈了。朕準她明日入宮,學一學宮裡的規矩。”
“微臣謝主隆恩!”
下朝後,小皇帝回到寢殿,更換便服。敏芳指揮着宮人盡心侍候。看着小皇帝模樣稚嫩但卻故作老成,敏芳在心中暗問自己,是不是自己多想了。
聖上到底哪裡有異樣?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