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國公回到書房,小半個時辰後,纔有管事的來稟告,說莫良玉已經被莫字青送出府了。
“她父親呢?”護國公問。
管事的不敢隱瞞護國公什麼,小聲道:“大老爺不是很高興,送三小姐走的時候,大少奶奶也哭得傷心。”
護國公揮一下手。
管事的忙退了下去。
護國公坐在書房裡苦笑了一聲,他這個嫡長子,這輩子也就是在吏部侍郎的位置上了,想更進一步是白日做夢,絕無可能了。他在這個時候送莫良玉走,是真的在嫌棄這個孫女兒?這個兒子也不想想,莫良緣的婚事不順,莫良玉留在府中,難免有人要說這是被莫良玉這個喪夫的人衝撞了。他這個當祖父的遠遠地將人送走了,回頭還有誰會說莫良玉的閒話?
就這麼一點小事,莫望鄉都看不明白,日後這偌大護國公府能指望這個兒子?護國公苦笑之後,就只剩下搖頭了。“我得了活得長命一些,”護國公心中默唸,否則莫望北父子回來了,這府裡的人還不夠這父子二人湊一盤菜的。
“小姐,”秀雲這會兒站在了莫良緣的跟前,也在小聲稟道:“國公爺將三小姐送出府了。”
莫良緣扭頭看看秀雲。
秀雲道:“國公爺吩咐了,如今府裡一切的事都以小姐爲主。”
莫良緣扭頭又看面前掛架,掛架上掛着她的嫁衣,鮮紅的顏色,金絲織就的龍鳳,裙底還有銀絲織的祥雲,龍鳳的眼睛還都是用玉石珠寶充當,整套嫁衣華麗的幾乎能灼傷人的眼睛。
秀雲看見過府裡大姑娘、二姑娘的嫁衣,最多也就是繡鴛鴦,繡花草,再也比不上三小姐的這身嫁衣富貴逼人。偷瞧了莫良緣一眼,秀雲就是一驚,莫良緣看着嫁衣,嘴角勾着,看着是在笑,可這笑容泛着冷,這哪裡要出閣的姑娘該有的表情?
將莫良玉送走,無非就是帝宮喪鐘敲響之後,不讓人說是莫良玉衝撞了自己的福氣罷了,莫良緣手指拉起嫁衣的裙角摩挲了一下,看來護國公是要爲莫良玉另覓佳婿了。這麼一個身份是嫡出,長相漂亮,性子看着也好的小姐,一輩子老死在家中是可惜,京城裡的將門又不止趙家一家,莫良緣鬆開了手,嫁衣的裙角從指間滑過,人各有命,她與莫良玉各走各的路好了。
莫良玉坐在車中,車外的街道人聲鼎沸,擡手撩開車窗簾往車外看,莫三小姐一眼就見了走在人羣裡的嚴冬盡。
“嚴……”
張嘴想喊,可是理智隨即回來,莫良玉閉上了嘴,她怎麼能當街喊一個男子的名字?
“大少爺,”馬車前,一個侍衛手指着左手邊的人羣,跟莫字青低語道:“嚴冬盡。”
莫字青扭頭看向人羣,嚴冬盡也正好看護國府的車隊,兩個目光對上,莫字青的目光不屑,嚴冬盡的目光冰冷。
“走,”莫字青催馬前行,不過是一個他二叔收養的孤兒罷了,不知道這個小武夫是怎麼養出一身傲氣來的,把京城當成遼東了?“可笑,”莫大公子嗤笑了一聲。
馬車從嚴冬盡的眼前走過,半掀着的車窗裡,莫良玉看着嚴冬盡。
嚴冬盡的目光匆匆從莫良玉微微有些發紅的臉上掃過,莫家三小姐一向就有端莊清麗的美名,只可惜這麼一張漂亮的可用詩畫來形容的臉,卻沒有在嚴冬盡的心裡落下什麼痕跡。看見車裡坐着的人是黃良玉後,嚴冬盡只是在想,莫家這個時候將三小姐送走?
“嚴少爺,”周淨帽沿壓得極低,幾乎將大半張臉都遮住了,從街右邊的人羣裡擠出來,跑到了嚴冬盡的跟前。
“走,”嚴冬盡轉身帶着周淨進了身後的茶樓。
確定包間的左右都無人後,周淨跟嚴冬盡小聲道:“信我交給睿王爺了。”
嚴冬盡給自己和周淨倒了茶。
遼東那一塊的軍人都不是什麼講究人,周淨拿了嚴冬盡給自己倒的茶,一仰脖灌了,嘴一抹就又跟嚴冬盡道:“王爺看了小姐給他的信,只說他知道了,不管日後事態如何,小姐的這個恩他記下了。”
“他要怎麼做?”嚴冬盡問。
周淨搖頭,“王爺只說他自有安排,還說我知道了太多沒好處,哦對了,王爺還說,請嚴少爺照顧好小姐。”
嚴冬盡點頭,莫良緣給睿王的那封信他沒看,但信的內容他昨夜已經聽莫良緣說過了,現在聽睿王的話音,莫良緣就算信中沒寫,但這位王爺也知道,他要帶莫良緣回遼東的事了。
“明日小姐就要入宮,”周淨擔心道:“我們光等着就行了?”
“人手不夠,”嚴冬盡極簡單的說了一句。
周淨癟嘴,就他們這一百號不到的人,在京城裡是什麼事也做不了。
“你覺得義莊那裡有多少睿王的人手?”一杯熱茶下肚後,嚴冬盡突然問道。
“我沒看見有什麼人,”周淨道:“棺材倒是很多,可睿王爺的手下不能是藏在棺材裡的吧?”
“昨天晚上他的人手被抓了大半,”嚴冬盡低聲道:“現在都在大理寺的天牢裡關着,我估計這幫人都活不了。”
周淨倒抽了一口氣,上過沙場的人倒不怕殺人這種事,只是這可是京城啊,就這麼不問不審的就將人弄死在天牢裡了?這京城看來還不如他們遼東呢。
“京城的事我們管不了,”嚴冬盡轉着手裡的瓷杯,“明日我們只管走。”
“明白,”周淨向嚴冬盡保證道:“明日誰要是攔路,兄弟們就砍了他。”
嚴冬盡往窗外看去,街道上的人流熙熙攘攘,騾馬車輛川流不息,昨夜城裡幾處軍營都是喊殺聲不歇,火光沖天的,沒想到到了白日裡,京城的人還是該幹什麼幹什麼,這是見慣了,還是不覺着那是什麼大事?
“太平日子過久了,”周淨在一旁冷笑了一聲,撇嘴道:“我看這城裡的人,非得刀架脖子上了,才知道要慌,要跑呢。”
“我想不出來睿王能有什麼辦法,”嚴冬盡看着窗外樓下的人羣,小聲自言自語了一句。
周淨啞然,他也想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