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奉和湯太后正襟危坐,都想看看這文韜武略的十六歲皇太后是不是長了三頭六臂。
武潤沐浴着陽光而來,初升的太陽在她身後灑下淡淡的光暈,一身紫色宮裝的她大氣威嚴,高貴典雅,婀娜身姿有的不只是女子的柔美,更多的是美如天仙的聖潔和恬淡。
越來越近,她的五官漸漸看得清晰了——啪,一聲脆響,臨奉大驚失色之下打碎了一隻茶杯。
湯太后從驚豔中回神,慌忙起身:“皇上可有燙到哪裡?”
武潤腳步停住,眸子裡閃過一絲疑惑——什麼情況?
臨奉緩緩制止湯太后的動作,驚駭的目光緊緊盯着武潤的臉。
湯太后臉色漸漸變了——皇上什麼意思?
武潤很快回神,微微頷首:“大商嘉康皇太后這廂有禮了。”
臨奉閉上眸子,再睜開,已然恢復一片清明:“太后娘娘不必多禮,快請坐。”
武潤衝着湯太后頷首。
湯太后勉強笑了笑——這女子果然是天資神韻,比玉公主竟也不遑多讓。本以爲皇上見慣了絕色人兒,沒想到見了武潤還是沒免了男人的通病。
臨奉再開口,竟是對着一旁伺候的宮人:“去請皇上過來。”
武潤微微地顰眉,剛剛臨奉的表情她盡收眼底,雖知道自己堪稱絕色,可臨奉的表情除了驚豔絕對有其他的含義——如果她沒有看錯,是意外?還是驚慌?
“讓太后見笑了。”臨奉示意身邊的人把地上收拾乾淨:“實在是太后容貌,很像朕的一個故人,失禮之處,還請海涵。”
武潤微微一笑:“太上皇多慮了,太上皇真情流露,至真至純,可見乃是性情中人,難怪被臨天百姓尊爲慈善仁君。”
湯太后也鬆了一口氣:“太后娘娘大名,如雷貫耳,今日一見,果真是天資絕色啊。”
武潤抿了脣:“太后過獎了,太后纔是風姿卓越,風韻萬千,那份成熟優雅更是本宮望塵莫及的。”
女人都喜歡聽奉承話,無一例外。湯太后頓時就喜歡上了武潤,覺得她年紀輕輕果真是有定力,有氣勢,單單是那份淡然無波的性子,就不是普通人能比擬的:“聽聞太后娘娘身體抱恙,今日可好了些?”
武潤頷首一笑:“謝娘娘掛心了。召人看了,已經無礙。”
臨奉細細打量武潤的五官,內心真的是感慨萬千:“恕朕冒昧,敢問太后家中高堂可在?”
武潤愣了愣,隨即回答:“本宮父親尚在,母親已過世多年了。”
臨奉再沒說話,兩個女人倒是聊得很投機。
不大會兒的功夫,就聽宮人尖細的嗓音在殿外響起——皇上駕到!
臨淵大步走來,目光似無意地從武潤身上掃過去。
“父王,母后。”臨淵行了禮,這纔看向武潤:“太后娘娘也在,有禮了。”
武潤沒起身,只微微頷首:“皇上。”
臨奉撫了撫額,開口:“皇兒來得正好,今日你母后宴請太后娘娘,父王本該相陪,可突然覺得身體有些不適——如此,你就在此替父王好好招待貴客。”
他看向武潤,歉意一笑:“太后娘娘,朕有這頭痛的老毛病,失禮之處,還請太后娘娘莫怪啊。”
武潤臉上不動聲色:“無妨。如皇上身體不適,本宮也不敢叨擾了,這就告辭——”
她話未說完,臨奉已開口:“這怎麼使得!將太后娘娘請至宮中,怎可就這樣離開,至少要用了午膳——皇兒,可一定要盡心招待太后娘娘,如有不周之處,父皇可不饒你!”
武潤真是沒想到臨奉會來了這麼一出,不一會兒的功夫,偌大的聖恩殿裡,就只剩三人。
臨淵,武潤,還有一個伺候的宮人。
武潤擡了擡眸,看了那個宮人一眼。
何元走過來跪下:“給太后娘娘請安,娘娘福壽安康。”
武潤掃了一眼若無其事的臨淵,啓脣:“起來吧。”
何元沒起來:“奴才謝娘娘鴻恩——奴才彼時不知娘娘身份,有冒犯之處,還請娘娘恕罪。”
武潤輕輕哼了一聲:“不知者不罪。還有什麼話,一併說了吧。”
臨淵突然彎脣一笑。
武潤當沒看見。
何元伏在地上自然更看不見:“回稟娘娘,那日奴才魯莽,許了娘娘一個承諾,奴才斗膽,敢問娘娘可有未了之心願,奴才粉身碎骨,願爲娘娘分憂。”
“粉身碎骨?”武潤端起茶杯,放到脣邊喝了一口,衝着臨淵淺笑:“救命之恩,用一個奴才的命就把本宮打發了?”
臨淵再次彎脣:“娘娘可有更好的主意?”
武潤斂了笑,冷冷地開口:“臨皇把本宮騙至宮中可有何機要大事?還是說臨皇覺得本宮如此好騙看不出這是一個騙局?”
臨淵不置可否,其實他有意讓武潤的傳聞傳到湯太后耳裡,也篤定她一定會有想見武潤的心思,要說騙,也談不上,他只是找了一個掩人耳目見她的方式而已,但他沒想到父皇會半途離去,更好了,給了他單獨和她相處的機會:“聖果好吃嗎?”
武潤輕輕哼了一聲:“臨皇果然神機妙算,連本宮的喜好都一清二楚。”
臨淵期待地看着她的臉:“神機妙算談不上,只能說太后娘娘身邊的人忠心耿耿,爲了給太后解饞,都偷到我臨天皇宮裡來了,朕如果再不清楚的話,那纔怪了。”
武潤果然變了臉色:“你說什麼?”
何元在地上跪着,也不敢起身。
他覺得自家主子真是——唉,這話他也不好說,畢竟主子就是主子,做什麼都輪不到他一個奴才干涉。可他真替主子累得慌,爲了能單獨見這位太后娘娘,主子可沒少折騰,可在公共場合,又見主子一臉的淡然,果真是——天子心思深奧難測啊!
臨淵看着她瞬間有了生氣的臉,滿意地笑着揚了揚眉:“太后娘娘想吃什麼,告知一聲,朕必定雙手奉上,何必用那種手段——一個是郡主的未婚夫,一個是鐵甲大將軍,太后可真是物盡其用啊。”
武潤總算聽出來什麼意思了,敢情慕楓和葉炫烈兩個人那天晚上還入了皇宮!偷?武潤真是差點把銀牙咬碎——這兩個人是沒腦子還是失心瘋了!怎麼能做出如此糊塗的事!慕楓是江湖人士不懂規矩也就罷了,怎麼葉炫烈也跟着胡鬧!她壓下心裡的怒意,緩緩開口:“臨皇此話是何意?本宮怎麼聽不懂?”
臨淵見她此刻表情,不由想起那日她自馬車上跌下引自己現身的事,這女人,果然狡猾:“太后娘娘自然不信,可那晚不止朕親眼所見,小元子也看見的,還有朕的禁衛軍和弓箭手,都可作爲目擊證人——太后娘娘現在可信了?”
武潤冷笑:“他們都是臨皇的人,自然是臨皇說一他們不敢說二——既然弓箭手都準備好了,那臨皇爲何不將他們逮捕,也好讓本宮眼見爲實?事情過了你來告知本宮,本宮的人偷了你的東西——本宮倒是想問問,臨皇是想興師問罪還是覺得本宮好欺負?把本宮騙進來不說,現在又誣陷本宮的人偷東西,敢問臨皇居心何在?”
何元真想偷偷爬出去——他第一次見武潤,就覺得這女子不是簡單人物,那份氣勢,那份魄力,總之是不容小覷的人。再看他家主子呢——他只能再嘆一口氣,雖然他不知道他家主子在那幾個月裡遭遇了什麼,可他知道,臨淵明顯有了心事重重的疑惑,很多次,他都看見臨淵在上書房裡,看着奏摺一動不動,有時他叫上幾聲,皇上都沒聽見,明顯在神遊天外。
炎如霄看不出臨淵的異常,可何元是跟了臨淵十幾年的奴才,臨淵的一個細微表情他都能猜得出什麼意思——反正他知道,他主子對這位皇太后有意思。當然了,對於這種事,他家主子還青澀得很,之前因爲練功,一直沒有近女色,他不相信他家主子對於這些情情愛愛的有多瞭解,但見了那太后容貌之後還沒有動心的男人,恐怕不多。所以,他也不確定他家主子對武潤到底是感興趣還是真的喜歡。
反正有那種意思是肯定的了,至於到了什麼程度,何元不好說——他家主子什麼時候這麼細心過,知道那太后喜歡吃那聖果,又聽聞她身體有恙,隨即命人將那些東西送過去,又想方設法地讓湯太后將武潤請進了宮中。
他伏着身子不敢動,兩個人說話他也不敢聽,可不敢是一回事,聽到了就另當別論——敢情兩個人想吵架啊!他家主子莫非糊塗了不成?好不容易單獨見了武潤,怎麼吵起來了?
臨淵也不知道怎麼了,他就是覺得他不喜歡看武潤一本正經的那張臉,記憶中——又來了!他微微地顰眉,不想讓自己陷入那無邊的黑暗之中!他對她有印象,但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但他知道的是,這個女人,於他而言,有一種很奇特的吸引力,讓他忍不住想靠近。
武潤真的生氣了,氣沖沖的話雖然是對着臨淵說的,但她知道,她實際上是在氣慕楓和葉炫烈,她真的不敢想象如果兩個人被臨淵抓住了,事情傳了出去會引起多大的亂子!
臨淵含笑看着她——她的眸子亮晶晶的,因爲生氣沾染了活靈活現的動力和神韻,使得她整張臉更加動人!
武潤騰地站起來——他不說話什麼意思!看着自己笑什麼笑!
臨淵下意識地也站起來,並非是他的意識在主導,好像就是身體本能一般——他愣了愣,殘缺的片段突然翻江倒海地紛涌而至,他身子踉蹌了一下,雙手撫上太陽穴——好痛!
“默——”武潤前行的腳步硬生生地止住,到了嘴邊的話也使勁嚥了下去:“快起來看看你家主子!”
何元猛地站起來:“皇上!皇上您怎麼樣——”
臨淵慢慢在他的攙扶下坐到椅子上,過了好大一會兒,才低喃:“無礙。”
武潤忍不住看過去,顰眉:“怎麼回事?”
也不知道她在問誰,反正臨淵沒說話,何元就趕緊回話:“回太后娘娘,皇上這是——舊疾復發,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武潤喃喃:“舊疾?”
她怎麼不知道默默有這毛病——哦,他現在不是默默了,還是那張絕色的臉,還是那雙純淨無邊的眸,可卻是物是人非。她看着他,緩緩道:“如此,臨皇好好休息,本宮先行告退。”
臨淵慢慢平復心情:“別走——”
武潤轉過身:“臨皇好意本宮心領了,臨皇這個樣子恐怕也不能陪本宮用膳。本宮臣子入宮的事,臨皇既然沒有證據,本宮希望臨皇莫再提起!”
何元噗通跪下:“太后娘娘請留步!奴才該死!請聽奴才一言!”
武潤垂眸看他一眼:“你說。”
何元心一橫,不管不顧地開口:“奴才知道,這些日子承蒙娘娘照顧主子,才能讓主子安然無恙地回來——但奴才斗膽,懇請娘娘告知,皇上那幾個月可是受了什麼傷害,爲何隔一段時間就會頭痛!奴才絕沒有質問之意,只是想了解情況,對症下藥!請娘娘開恩!”
武潤哪裡知道,她把默默當寶貝一樣,什麼時候讓他受過傷!她開口:“可召了御醫診治?”
何元怯怯地看了臨淵一眼:“回太后,看過了,御醫也束手無策。”
武潤抿抿脣,沒說話。
何元又看了臨淵一眼,見主子沒反應,也沒敢再說什麼。有些話,點到爲止,再說,做奴才的就逾越了。
臨淵擡眸:“朕——是不是做過什麼傷害你的事?”
武潤不置可否,兩個人你傷害過我,我也傷害過你,算是扯平了:“爲什麼這麼問?”
“每次頭痛,總聽得到朕在對你說——對不起,對不起……”
武潤緩緩睜大眸子,呆愣了片刻,急忙解釋:“沒什麼,都是過去的事了,真的,你上次也說了,無論我們之前發生過什麼,都一筆勾銷,你也不必去想了。”
“你在心虛?”臨淵微微地勾脣:“爲什麼?”
武潤立即察覺自己的失態——該死的!對不起那三個字對她而言簡直就是刻骨銘心!她聽到了又如何能控制住情緒!幸好臨淵記不起,不然,讓她如何面對這尷尬的局面:“本宮有什麼心虛的,說對不起的是你,又不是本宮!”
反正他記不起,就算她顛倒黑白他還不是不知道!雖然第一次的“對不起”是她說的,可默默後來天天都在說!
臨淵笑着看她,不語。
武潤受不了地移開臉,側過身子,迴避他的目光。
何元小心翼翼地看了武潤一眼。
武潤瞬間看過去。
何元立即低了頭——老天啊!太后娘娘絕對比他家主子還難伺候!
“既然如此,朕也不計較太后的人入宮偷竊的事了——一人一次,扯平了。如此,朕以後也無需說‘對不起’三字了,太后看可好?”
武潤當然說好,她巴不得臨淵一輩子別想起來,永遠都不知道“對不起”三個字代表的是什麼:“過去的事,本宮不想提了,臨皇既已開口,本宮自當成全。”
臨淵不知道,日後當他想起來“對不起”三個字的含義時,他真是悔得腸子都青了。
其實他自己也不清楚他爲什麼會關注武潤,但他敢肯定那幾個月裡絕對發生了什麼事,他越是努力地去想,大腦越是一片混亂,索性,他讓其順其自然。在記憶沒有恢復之前,他不會輕舉妄動。
剛醒過來的時候,他的確有留在她身邊查出真相的衝動,爲此,纔會湊巧地救了她。但後來,他還是選擇離開,因爲恢復了身份的他,絕對有辦法讓她來到自己身邊——新皇登基,多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隱隱記得他說過什麼妖精之類的,但那個片段一閃而過,任他如何努力地去想,出現最多的就是他在說“對不起”。他擡眸看向武潤——妖精?她的確有這個資本。
“仙——仙女?”湯太后指着畫中女子,半晌纔回過神來:“和大商太后好像!”
臨奉把畫像放好,先嘆了一口氣:“這是玉兒臨走前交給我的。她說,九百年前,因了這畫中人,天下一分爲三,三國鼎立,勢均力敵,各霸一方。”
湯太后盯着那畫像中的女子:“九百年前?長得相像的人很多,是巧合吧?”
臨奉搖頭:“非也。玉兒還說,此女還會再現人間,克母剋夫——”
湯太后目光裡有了訝異:“這——是好是壞?”
“所以朕才問她高堂是否健在,她也說母親不在了,她又是皇太后,夫君自然也不在了——如今之計,唯有找到玉兒,才能確認她到底是不是這畫中人。”
湯太后聽出臨奉話裡的凝重,小心地問:“玉公主還說了什麼?”
臨奉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朕該去找她了。”
“那,淵兒怎麼辦?與這女人接觸,可有何不妥之處?萬一——”
臨奉打斷她的話:“這話不能亂說!此事還有待查證,是福是禍,自有天註定——你別去管,順其自然就好,淵兒登基事宜處理完畢,她自然要走。”
臨奉當時見到武潤容貌,之所以大驚失色,是因爲他知曉此女身上有着太多的驚天秘密和關係到整個大陸生死存亡的力量,這才急急進了密室,拿出那張畫像對比——有九成以上的相似度,又剋夫克母,如今她又貴爲大商皇太后,如果真要改變這大陸的政局,也不是不無可能的事!
但事情沒查清楚之前,他斷不會輕舉妄動。
因此,武潤和臨淵兩個人的午膳,吃得是靜悄悄無人打擾。
何元提出來了,武潤也就大概講了講那幾個月發生的事情,當然,什麼事能說,什麼事不能說,她自然是有分寸的。
十七歲的男子,在武潤眼裡,就像個孩子。她笑笑——以前,她也的確是把默默當孩子那樣的。當然了,發生了那種事也不是她能控制的,但她對默默的那份心——唉,不提也罷。她神態自若地用餐,看見自己喜歡的,也不客氣地讓何元佈菜。
對於情愛之事,臨淵可以說是一竅不通,因了玉姑姑,他自小就被封爲太子,無人敢有異議。尊貴的身份,冷漠的俊臉,讓很多心生愛慕的姑娘望而卻步。再加上他所練武功的獨特,自小,他殿裡的宮女都沒有幾個。可以這麼說,武潤是他除了親人之外接觸的第一個女性。而現在,他還是通過那殘缺不全的記憶來知曉的,具體的他和武潤之間發生了什麼,他是真不知道。
聽武潤的話,好像那幾個月很平常——她從何元手中救了他,然後帶他回宮,因爲他睡眠時間很多,就專門找人照顧他,一直到他武功練成。
臨淵敢斷定,事情絕非那麼簡單。首先,他醒來的時候,是在雲國境內。武潤出使,不可能會帶着一個不相干的人。如果真如武潤所說,她帶他回宮之後,他們之間交集並不多,那爲何她敢以身犯險引他現身?她踏上馬車,那麼大膽地將身子往下面倒,她就那麼篤定自己會救她?
話又說回來,武潤對他而言,有種莫名的吸引,但他也不清楚,這代表什麼。當然,他沒忘了她的身份,所以他很好地隱藏了對武潤的興趣,免得外人起疑。
他喜歡看她,更喜歡她臉上出現其他各種各樣的表情,所以他才提了慕楓入宮偷聖果的事,就是想看她生氣的模樣。這會兒,他看着她吃東西,沒外人在,他也不掩飾眼中濃濃的興致。
武潤算是知道了,說來說去,還是這張臉惹的禍!她就不信,如果她是醜八怪,臨淵還會這麼興致勃勃地盯着她不眨眼:“本宮臉上有吃的還是臨皇不懂待客之道?”
臨淵不在意地笑:“有句話叫——秀色可餐。”
這話往深了追究,絕對有調qing的意味。武潤索性不說話了,反正她也餓了,吃完她就走!
臨淵突然覺得這種情景很熟悉,好像很久之前,他也曾和她同桌而食:“我們以前——是不是也這樣吃飯?”
武潤很自然地答:“臨皇應該知道,你練武之時,一天有十個時辰都在昏睡,試問,如何有機會和本宮用膳?”
臨淵也知道她說的是事實,可隱隱覺得不對勁,但他也不會去追問她,他想知道的事,自然有知道的渠道。他派出去的人,應該已經到了大商,到時,總能查出點蛛絲馬跡出來。
用過午膳,武潤準備告辭的時候,湯太后來了,好一陣寒暄。發展到了最後,拉着武潤的手熱絡得不像話,看那樣子,明顯地甚是喜歡武潤。
臨淵在一旁來了一句:“母后既然和太后娘娘如此投緣,那走之前,太后娘娘不妨住到宮裡來,一來,和母后做個伴;二來,太后娘娘身子抱恙,也怪朕招呼不周,宮裡各種條件自然要好一些,太后娘娘意下如何?”
湯太后愣了一愣,她如此舉動,有點奉承武潤的意思,雖然臨奉讓她莫輕舉妄動,可先和武潤搞好關係,怎麼也錯不了——但臨淵的話,的確讓她意外。住到宮裡來?會不會出什麼亂子?
武潤笑了笑,巴不得趕緊走,自然是說什麼都不會進宮:“多謝臨皇美意了,想必臨皇也知道,等事情結束了,本宮還急着回大商,我那皇兒年小體弱,本宮怕別人把他欺負了去——就不麻煩臨皇了,也謝過太后美意。時候不早,本宮就先告辭了。”
臨淵也沒說什麼,再挽留勢必讓人看出他的不對勁,特別是他的母后,這次回來,每每催着他選秀充實後宮,他如果對武潤熱情一點,他真怕她看出什麼來。
何元在一旁耷拉着腦袋不敢擡頭,其實在他心裡,武潤首先是一個女人,之後纔是大商太后,反正不管怎麼說,他覺得,只要他主子真有那份心,不管對方是什麼身份,根本不值一提。關鍵是,他家主子那幾個月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大商太后所說,又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
武潤回來臉色就不好看,亦吉也不敢問,葉炫烈更是看她臉色看慣了的,只奇怪她爲何心情不好,也絕對沒有膽子去問的。
武潤把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不疾不徐地開口:“聽聞葉將軍前夜去了不該去的地方?”
葉炫烈愣了愣,隨即跪倒在地。這事他也知道他做錯了,可當時真沒想到臨皇會有所戒備,不然以他和慕楓的身手,怎會被人發現:“屬下知罪,望娘娘責罰。”
武潤深吸一口氣,得知這件事時,她第一個關心的是兩個人的安危,如果被人捉住了,她以什麼理由保兩個人性命?擅闖皇宮,還是以來使的身份,那可是死罪!更別說擅闖的理由如此可笑了!可說出去誰信!就爲了給她找東西吃?
她不說話,葉炫烈心裡也是七上八下。他愛她,但是她首先是太后,纔是他所愛的女人,無論從哪一個方面考慮,他也不想惹她生氣:“娘娘——”
武潤還能說什麼?兩個人如此魯莽歸根結底是她的錯——唉,她閒着沒事吃什麼聖果啊!雙手撫上小腹,她的氣消了大半:“起來吧,以後萬不可如此莽撞。慕楓不知宮裡規矩,你怎也跟着……罷了,以後做事之前,先動動腦子!就爲了點吃的,至於去偷嗎!”
葉炫烈不置可否。他覺得爲了她,做任何事都是應該的。但不管怎麼說,這次被人發現了,是他的失誤,大不了,再有這樣的事,他小心點就是了。只要是她想要的,他一定想辦法拿給她。
武潤如果知道他的想法,估計會氣個半死,可這會兒看他耷拉着腦袋,有氣也出不來了:“行了,下去歇着吧。”
進宮事件告一段落,炎如霄去打聽過,但得到的結果是,湯太后和武潤一見如故,還熱情邀約武潤住到宮裡去,但被武潤拒絕了。
至於臨淵,根本沒人提他陪着武潤吃飯的事。
日子繼續過,臨淵再見武潤,還是那副客氣疏離的樣子,他會裝,武潤也不遑多讓,寒暄客套之間,有外人聽不出的針鋒相對。
炎如霄是聽不出,可他明顯感覺到了臨淵和武潤說話的時候多了,雖然都是些場面話,一問一答完美得讓人找不到漏洞,但炎如霄就是覺得不對勁。不能說他敏感,只能說在他眼裡,武潤就是有勾人的資本,就算武潤沒有勾人之意,也自有人主動往她身上貼——他自己不就是其中一個?
敖卓凡倒是輕鬆得很,只要想着這邊事情一結束,武潤離開的時候要由他護送,他心裡就美滋滋的。沒有礙眼的炎如霄,也少了那些規矩束縛,以他的本事,還不是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到時,武潤在他手裡,貓逗老鼠的遊戲他想怎麼玩就怎麼玩!
新皇登基的最後一項事宜是與民同樂。也就是說這一天,臨淵要出現在都城的大街小巷,讓萬民參拜。
武潤不由得想到了安全問題,作爲一個國家的最高領導人,這種親民活動是最能讓人見縫插針的時候。可她轉念一想,先不說臨淵的功夫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就是看臨天的禁衛軍,那簡直可以說是一道銅牆鐵壁,想刺殺臨淵,估計是沒一點機會的。
但武潤從這個問題想到了她第一次見何元——如果她沒有記錯,那時候,何元說他在遭人追殺,還是江湖門派。現在想想,疑點重重。
首先,臨淵爲何會出現在大商?而且是在練武之時的關鍵時期,每日昏睡,手無縛雞之力,臨天皇室會放任他到處走?
其次,他們如何會惹上江湖門派?還被人追殺如此狼狽!這其中又有什麼她不知道的內情?
武潤隨即覺得自己多心了,似乎這都不是她應該關心的,終於要結束了,她也該回去了,說真的,她想商子郢了,也想來福。
她擡眸看向前方的臨淵,他的身姿高大挺拔,寬厚的背影能給人莫名的心安。她想,她的郢兒也會慢慢成長,終有一天也會如此穩健,也會是一個令人稱讚的好帝王!
她移開目光,隨意地回眸,卻正好撞進敖卓凡玩味的目光裡。
他挑了挑眉,給了她一個高深莫測的笑。
轎輦慢慢前行,因爲是與百姓的近距離接觸,速度很慢,雖然武潤幾人也頗顯眼,但對於臨天百姓來說,自然是他們的帝王最爲耀眼!所到之處,萬歲聲直衝雲霄,如此直視聖顏的大好機會,誰想錯過?
幸好有訓練有素的侍衛護駕攔道,否則那場面絕對空前絕後地熱鬧擁擠!
破空之聲響在武潤耳畔的時候,武潤真是嚇了一大跳,她下意識地朝前方看去,卻見衆多黑衣人從天而降,瞬間朝着她的方向襲來。
她來不及思考,下一秒,她的身子已經騰空而起,快速地朝着後面倒退。
她擡眸——是葉炫烈!
變動來得如此突然,真是讓所有的侍衛措手不及,所有的重點保護都在臨淵身邊,誰想到刺客竟然會朝着武潤下手!
場面頓時亂了,瞻仰聖顏肯定不如保命來得重要,這個時候誰還顧得上生命以外的東西,推搡,打罵,擠壓,人潮瞬間朝着不能控制的方向發展!
葉炫烈嚇死了,經歷過一次的危難再一次降臨時,他毫不猶豫地做好了和武潤同歸於盡的準備。他緊緊攬着她的腰身,長劍揮舞在胸前,快速地後退。
炎如霄瞬間跟上,很想把武潤接過來可圍上來的人讓他沒了轉身的空隙,他只能將葉炫烈和武潤二人護在身後,強勢出擊!
敖卓凡剛想出手,看見炎如霄的動作,冷笑了一聲,老神在在地坐下,時不時地擡手消滅一個靠近他的黑衣人。
臨淵瞬間被大內高手圍起來,來使再重要,他們效忠的人始終是臨天皇室!
臨淵遠遠地看過去,被葉炫烈抱在懷裡的武潤是那麼清晰地倒映在他的眸子裡,他沒想到,那個人還是沒有死心——他猛地拔地而起,以不可思議地速度朝着武潤的方向而去。
葉炫烈轉了身,與炎如霄背靠背努力還擊——但來人明顯武功高強,他一劍刺空,收回,顧及到懷裡的人兒,手腕翻轉,手中的劍硬生生地改了方向,朝着另一個方向刺去!
卻不想,這個空隙,卻給了刺客絕好的機會,一隻細小的飛針以極快的速度越過葉炫烈的長劍,直撲武潤胸前而來!
葉炫烈的身子突然一個趔趄,長劍飛出去,刺中一個欲上前的黑衣人——他只覺肩膀一麻,只一瞬的功夫,懷裡已經是空的。
他大吼一聲,赤手空拳朝着身後打去,擡眸,卻看見臨淵近在眼前,他懷裡,赫然是武潤!
“小心!”
臨淵大手一揮,拉過葉炫烈的手臂,一枚飛刀呼嘯着從葉炫烈頭頂飛過!
兩人顧不得看懷裡的人,對看一眼,默契地轉身,開始回擊越來越多的黑衣人!
臨淵不敢大意,但他真的沒想到那些人會以武潤爲突破口——說到底,還是他忽略了那個人的野心和殘暴!一個女人他也不想放過!
臨淵知道自己的武功已經到了玉姑姑所說的最高層境界,但四周全是臨天子民,他不可能無所顧忌,更何況懷裡還有一個溫熱的身軀!
他抱着她,她的味道那麼清晰地鑽入了他的鼻端,讓他心頭一動——太熟悉了!就好似——他以前經常這樣做一樣!他不經意地垂眸——瞬間睜大眸子!
再出手,凌厲的掌風帶着駭人的力度衝着四面八方撲散而去,掌風所到之處,黑衣人無不吐血掙扎,離得近的臨天百姓也無一倖免,瞬間,血流成河!
一聲尖銳的哨音響徹天空,倖存不多的黑衣人迅速撤退。
臨淵的臉沉默如冰,他把手裡的女人轉身放到葉炫烈懷裡,冷哼了一聲,身影瞬間消失不見!
葉炫烈低頭一看,大吃一驚:“太后!太后!”
場面混亂,葉炫烈的聲音卻清晰地傳入了炎如霄的耳內,他飛奔過來,看向他懷裡的人:“怎麼回事?”
敖卓凡踱步過來:“中毒了。”
幾個人只覺得一陣風吹過,下一瞬,臨淵已經接過武潤,施展輕功朝皇宮飛去。
炎如霄一愣,隨即跟上。
葉炫烈緊隨其後。
敖卓凡勾脣一笑,對着身邊的人緩緩開口:“去查查。”
莫小藝得到消息的時候,顧不上衆人眼光,讓慕楓抱着她就飛進了臨天皇宮。
到了聖心殿,看到葉炫烈,莫小藝瞬間就撲過去了:“老師呢!老師在哪裡!”
葉炫烈沒說話,只擡眸看了看大門緊閉的聖心殿。
莫小藝連忙跑過去:“開門!開門!”
慕楓皺眉:“怎麼回事?”
葉炫烈臉色蒼白,衣袖下的大拳緊握,衣襟上血跡斑斑,也不知是他的血還是敵人的血:“臨皇抱了太后進去,一直沒開門。”
慕楓上前制止莫小藝的動作:“別喊了。”
莫小藝又踢一腳:“尼瑪!給勞資開門!把武老師藏起來做什麼!縮頭烏龜!開門!”
慕楓連忙把她拖到一旁:“你別叫了!這裡是臨天!”
莫小藝對他拳打腳踢:“那是我老師!他憑什麼不讓我見!開門!開門!”
臨淵使了個眼色過去,何元立即往外面跑。
門開了個縫。
莫小藝立即撲過去:“讓我進去!讓我進去!”
何元擋着她:“這位姑娘,我們皇上說了,太后娘娘若是在臨天有什麼閃失,臨天可擔不起這個責任,爲了給大商一個交代,皇上特意囑咐了,太后娘娘診治期間,不能打擾!”
莫小藝纔不管!武老師有孕的事不能讓他們知道!她猛地從何元腋下穿過去,卯足了勁兒朝裡面跑!
何元愣了愣——哪有姑娘家這樣的!
就這麼一愣神,讓莫小藝進去了。
臨淵聽見腳步聲,眸子一黯:“何元你——”
莫小藝看見臨淵,大吃一驚:“默默?!”
臨淵動作一滯,熟悉的稱呼似乎是瞬間讓他從心底有了不一樣的感覺,他盯着莫小藝的目光,確定她是在叫自己:“你是誰?”
莫小藝看着他的裝扮,睜大眸子:“天哪!你是臨皇?默默竟然是臨皇!”
她目光一轉,看見武潤躺在牀上,身子一動,就朝前面撲過去:“武老師——”
臨淵攔住她:“她聽不到,你別叫了——你先說你怎麼認識我?”
莫小藝越過他的身子去看武潤:“武老師怎麼樣?她爲什麼聽不到?”
臨淵扯住她的肩膀把她往後面拉:“她中毒了,你別擔心,我在給她療傷——你先告訴我默默是誰。”
“默默是你啊!”莫小藝張口就答,末了奇怪地看他一眼:“莫非我認錯人了?難道天底下還有這麼像的?”
“你沒認錯。”臨淵緩緩平復着心底的悸動,他回頭看一眼武潤,見她氣息均勻,面色也漸漸恢復正常,這纔看向莫小藝:“我就是默默。但,我失憶了。之前的事,我只記得很少一部分,你能告訴我嗎?”
臨淵這幾句話說得極爲誠懇,莫小藝聽了心裡也受用,畢竟以前的時候,默默看都不看她一眼的:“失憶?好好的怎麼會失憶?那你也不記得武老師了?”
臨淵剛想開口,莫小藝瞪了他一眼:“白眼狼!虧武老師那麼疼你!你現在竟然忘了她!你還讓她受了傷!你算什麼男人啊!”
臨淵立即捕捉到了敏感字眼——她說“疼”!他小心地誘導她:“我知道她很疼我,可是我也是有苦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