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仕聰、邵萍萍,”柳青對兩人說:“從這個班起,你們每人主守三臺機,按獨立工作要求來操作和處理。”
邵萍萍這幾天很興奮,整天笑哈哈的,所以回答得很爽快:“行,聽柳姐安排,試試看。”
賀仕聰卻要逞強:“組長,這六個臺我一個人守,讓邵萍萍去守別的。”
柳青對賀仕聰不知深淺的態度有點反感,說起來的話也就有點難聽:“賀仕聰,你不要嘴大喉嚨小,貪多是嚼不爛的,還是先從三個臺守起來。”
邵萍萍對賀仕聰說話的口氣也很反感,順着柳青的話說:“你就是好高騖遠,眼高手低。守好三臺就不錯了!”
柳青覺得剛纔的話有點過頭,衝了點,彌補似的又說:“小賀,有這種熱情和願望值得表揚,但是,不能拿工作開玩笑。”
賀仕聰聽了覺得刺耳,心裡很窩火:“開玩笑?柳組長,你認爲我是開玩笑?我向毛主席保證,我絕不是拿工作開玩笑!我就不信守不好。聞見風他們早就一個人獨守六個臺幾個臺的,現在又獨擋一面,我就不信比不上他們!”
邵萍萍丟去一個譏笑的眼神:“你有那個能耐?”
柳青說:“小賀,你想多守幾個臺是好的,但是,如果你是賭氣,想跟聞見風他們叫勁,就不對了。你知道他花了多少工夫、多少時間練嗎?他們平時加班加點地練,沒日沒夜地練,你知道嗎?你花了多少工夫,加了幾個班?”
賀仕聰不服氣,分辨說:“柳組長,你也沒要求我們加班啊!“
柳青心裡想,真拿你沒辦法,嘴上一套,行動又是一套,標準的“口頭革命派”。但是,對自己的徒弟,不能由着性子說,還要耐下心來,循循善誘:“賀仕聰,我讓你晚一點下班,把錄音抄完再走你都不那麼情願,要是叫你加班你樂意?再說了,加班訓練,鑽研技術,要靠你自覺自願的,否則,即使人在加班,心卻在球場上,加了也是白加。”
邵萍萍說:“柳姐,我今天告訴你吧,他有兩次的錄音還讓我幫他抄的。”
柳青說:“賀仕聰,你看看你自己,不紮實、不刻苦。我告訴你,基本功沒有捷徑,偷懶只會害了自己,也害了工作。技術工作一定要紮實、刻苦、勤奮。”
賀仕聰不以爲恥,反而自我解嘲:“我是一肚子革命熱情,被你們頂頭一盆冷水,嗨!遇上了你們!”
柳青繼續說:“如果你守得住,守得穩,隨時有報隨時抄完,不錯不漏,可以考慮再增加任務。”
邵萍萍又是一陣譏笑:“賀仕聰,不要落在我後面啊!”
賀仕聰說:“好男不和女鬥,免談。”
他們正說着,丁連捧着一大摞材料喜逐顏開地從過道來到柳青組的機房。他目的是想來看看邵萍萍,哪怕說上幾句話,打個照面,打聲招呼,心裡也覺得甜絲絲的。但又不能太直接,表面上還要裝作是路過,所以,他先跟柳青聊幾句。
“柳組長,你真忙哪!”丁連無話找話,靠在柳青工作臺邊上。
“丁連啊,”柳青歪過頭,“你這是去哪兒啊?”
丁連說:“老聞讓我把材料送到科值班室去。”
柳青當真,接着問:“你們工作還順利?”
“順利,科裡交給我們機動哨第一階段的任務提前完成了,已經開展第二階段的工作了。”丁連嘴裡說着,眼睛卻看着邵萍萍。
柳青說:“不錯,你們挺能幹嘛!”
丁連笑了,但得不自然:“是柳組長柳師傅教育得好。”
柳青說:“丁連,你怎麼也跟尤勇似的油腔滑調了?不過,你們幾個都是同批的年輕人,要互相學習,互相尊重、互相幫助,特別要注意加強團結,多幫襯着點你們聞哨長。”
“我管好自己就不錯了,沒那個能力。”眼睛依然看着邵萍萍。可是,邵萍萍卻根本沒有搭理。
柳青說:“其實,丁連,你人很聰明,也很有潛力,對自己要嚴格要求,能幫小聞挑點擔子的,爭取當好你們哨裡的業務骨幹。”
丁連胡亂答應說:“今後再說吧。哎,柳組長,賀仕聰他們獨立了?”
柳青說:“不叫獨立,賀仕聰和邵萍萍先每人主守三個臺,適應過渡。”
“哦,我去看看。”丁連轉過身,走到賀仕聰工作臺旁。“賀老五,快獨立了?”
賀仕聰擡頭看見丁連手了捧着一大摞材料,以爲是他拿抄到的報來嘲笑他,“小上海,別來擺譜,我要到了機動哨,說不定比你強!”
丁連說:“那是肯定。要比你跟老聞比去。他能識別記住幾百上千個電臺了,你能識別幾個?”
賀仕聰不相信,更不服氣:“別他媽的吹牛吹到馬身上,沒用,打死我都不信。”
丁連半是嘲笑半是顯擺,說:“賀老五,你又落後了!我丁連都能識別五六百個敵臺了。知道‘仕別三日,刮目相看’是什麼意思嗎?喏,往我這裡看!”丁連故意抖抖手裡捧着的材料。
賀仕聰不相信,反脣相譏:“哦喲喲,你丁連這隻溫吞雞一夜之間變成鹹板鴨了?新聞!”賀仕聰嘴裡這麼說,心裡還是有點虛,總有一股嫉火。
“眼紅了?加把勁!”丁連朝賀仕聰一仰頭,似笑非笑,繞到後排。“萍萍,獨立操作守三個臺啦?”
邵萍萍瞟了他一眼,“嘲笑我是吧?”
“哪兒的話,我是替你高興。”丁連說着,往邵萍萍座位靠過去,故意碰到邵萍萍身體。
邵萍萍沒理睬,應付說:“我忙着呢,別有事無事地串崗搗亂。”
丁連彎下腰,湊近邵萍萍,關心地說:“有錄音嗎?忙不過來我幫你抄。現在我的速度快多了。”
“你進步了?”邵萍萍不相信的口氣。
“那是,跟聞見風學到了幾手。”丁連坦陳。
“那你再多學幾手來教我,現在不需要。”邵萍萍揮揮手。
“你今晚加不加班?”
“你問這幹嗎?”
“今晚老聞讓我休息,我來陪你。我現在找臺可有經驗了,教給你。”
“算了吧,柳姐會教的,我還沒到那個程度,也沒那個必要。”
“那算吧。哎,我借到一本書,你想不想看?”
邵萍萍終於看了一眼丁連,“什麼書?”
丁連說:“鋼鐵是——”
邵萍萍搖搖手:“看過了。我當是什麼寶貝書呢。”
丁連很掃興:“那你想看什麼書?我想辦法去借。”
邵萍萍推開丁連:“別別,現在見習熟悉情況都來不及,哪有閒工夫看書!你快走,別在這裡干擾!”
“好好,我走,我趕着要把材料送給姜科長呢,你忙吧。”丁連討個沒趣,說句託詞,怏怏地走了。
“老聞,你快過來幫我一下!”馮曉琳摘掉耳機迴轉身,朝屏風後面喊。
“別喊了,聞哨長被陸軍組的老肖叫去幫忙了。”屏風後面的歐陽平常回答。
馮曉琳很生氣,發牢騷:“這些老傢伙也真是的,怎麼好意思讓見習員去幫忙!”
“肯定是碰上了怪臺,否則就是怪手,信號太弱,弄不下才來搬救兵的。”米瑛猜測。
歐陽平常從屏風後面走過來,“老聞抄高速、抄怪報出了名,成了救火隊員,誰遇上特殊情況都來找他,也不是一天二天了。”
“那我怎麼辦?”馮曉琳心裡很着急,跺跺腳,說話的語氣好像在撒嬌。
“什麼情況?我來幫你。”歐陽平常走過去。
“你幫得了嗎?速度又快,信號又弱!該死的聞見風,把這麼難的臺讓我守,不是成心害我嗎!”馮曉琳賭氣地把耳機塞給歐陽平常,坐在椅子上跺腳。
歐陽平常接過耳機,用耳機敲敲馮曉琳:“讓開啊?你不讓開我怎麼坐下來?錄音了嗎?”
“錄了,在帶子裡。”馮曉琳讓在一邊,不相信地看着歐陽平常。
“哎呀,馮曉琳,就這點速度也叫快啊,信號不是很清楚嘛,亂叫!”一會兒功夫,歐陽平常把錄音帶裡的報文抄完了。“喏,快送編譯組去,說不定這份報很重要呢。老聞有意把重要電臺讓你守,好讓你立功,這點都不明白,真是狗咬呂洞賓!”
“那你幫我守住啊!”馮曉琳轉怒爲喜,接過報文稿紙,晃着矮胖的身軀往編譯組去。
高塬帶的四個徒弟有三個已經離開他去了機動哨,只剩下鄔有才一人。
鄔有才見習很認真,很刻苦,加班加點也不少,可是,一遇到有干擾的報就是抄不下來,大冷的天搞得滿頭是汗。一個班下來,滿滿幾盒錄音帶,重新聽,重新抄,花了別人幾倍的時間都抄不全。爲此,他找過聞見風請教,聞見風也耐心地幫,細心地教,可是沒有多少進步。他不相信也不承認自己笨,聞見風也不相信。因爲他在軍校裡訓練的成績並不差,不知爲什麼一上機就變了樣。要說加班的時間,比丁連他們多多了。他恨自己,很苦惱。高塬知道,鄔有才盡到了最大努力,只能說明他在聽覺方面有缺陷,是先天的問題。有些先天問題可以通過訓練得到改善,而有些先天問題是無法糾正的。聽力和聽覺在某種領域不是一個概念,不是一回事。
所以,高塬向姜鳳旗科長建議,把鄔有才調離偵聽崗位,重新安排適合的工作。但鄔有才仍不死心,不肯罷休,要求再給他一點時間訓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