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政委回到租住的酒店,發現李秘書不在房間,打電話問許老闆,許老闆說沒去他們公司。這更引起郭政委的警惕。他走出酒店大門,想到周圍去找找,剛下臺階,一眼瞥見前方巷口閃過一男一女兩個身影。女的正是李秘書。只見李秘書背對着郭政委這面,朝她身旁的男子爲難地點點頭,然後動作緩慢地轉過身來。郭政委什麼都明白了,立即返回酒店自己的房間。
“李秘書,臺北的風景很美吧?正是春暖花開的季節啊!”看見李秘書從自己的房間門前經過,郭政委主動問。
“是、是的,郭總。”李秘書沒想到郭政委已經回到酒店,神色有點緊張,說話難免支吾。
郭政委心裡早有計劃。他不想戳穿李秘書的行爲,裝做什麼也不知道,什麼都矇在鼓裡。有句話是保護自己的法寶:沉默是金。
“進來坐會兒吧。”郭政委不想讓李秘書感到難堪,更不想讓她看出自己對她有懷疑,很熱情地招呼她進來。“我知道你一個女孩子對什麼都好奇,對什麼都感到新鮮。我就不同了,爲了生計,幾十年來東奔西跑,風裡來雨裡去,身心都麻木了,也跑不動了。”
李秘書羞愧地坐了下來,不敢正眼看郭政委。“郭總的身體很健壯呀!”
“哪裡,空有其表罷了。”郭政委泡上茶,把杯子放在李秘書的面前。“李秘書,你可知道臺灣是寶島啊,陽明山,過去叫草山,風光秀麗,景色迷人,我在計程車上聽司機告訴我說,就在臺北的北面不遠,要不吃過午飯我陪你去觀光遊覽一番?也不枉你跟我到臺灣來了一趟。”
郭政委此舉的用意是減少李秘書的疑心,也是向她和盯他梢的臺灣特工表明自己的確是個商人;再者,是想把躲在陰暗裡的盯梢人引出來,看看他究竟是什麼人。
“好啊,郭總,”李秘書顯然不是有城府的人,更不像受過訓練的特工,聽郭政委一說,馬上喜逐顏開。“何必在這裡吃午飯嘛,我們到半路上吃臺灣的風味小吃,好嗎?”
“好,這個主意不錯!到什麼山唱什麼歌,到什麼地方嚐嚐什麼地方的特色小吃。”郭政委注視着李秘書的表情變化。
“郭總,那您把信送到了?”李秘書睜着疑惑的眼睛。如果不是被人所迫,這雙眼睛該是何等的美麗動人啊!
“送到了。”郭政委輕描淡寫。
“楊怡梅怎麼說?”從李秘書的眼神裡,郭政委讀出不相信。
“楊怡梅女士十分激動,也十分感激我們。她決定立即去香港與宋老闆見面。”郭政委仍然注視李秘書的表情。“哎,真的,李秘書,未經你的允許,我答應楊怡梅女士讓你去協助她辦理相關手續,就是去給她作個見證,這樣的話手續也許會快一點,爭取與我們一起回香港。你可願意?”
“我聽郭總的。”李秘書這次的回答很爽快。“讓我什麼時候去呀?”
“從明天開始吧,具體要聽楊女士的電話。”
“郭總不去陪啦?”
“恐怕沒必要了吧?你知道的,我的差使是送信、傳話,後面的事就與我不相干了。你去幫幫她吧,差不多已經是你的老闆娘了,你還不快去表現表現?”
“您不說我還真沒想到這一層關係!我一定去!”
“那我們現在就去陽明山?”
“去!馬上就去!”李秘書露出了天真爛漫。
在沒有踏上這片土地之前,臺灣,祖國的寶島,郭政委及其戰友們曾經千百次通過耳朵想象她的美麗。可是,郭政委他們——情報員所聽到而浮映在腦海裡更多的卻是魔鬼的叫囂、癡人的夢囈與藍天下的罪惡。今天登上草山——已被蔣介石改名陽明山——山頭,親臨其境,俯瞰與眺望,郭政委卻另有一番滋味。
當下正是百花盛開、百花爭豔的時節。漫山遍野的杜鵑花、櫻花、桃花、李花和杏花,以及其它不知名的花爭芳鬥豔,團團似錦;樹木蔥鬱,清溪潺潺,鳥兒鳴唱;遠處一瀉瀑布,潔白如練,正是春光明媚、風光秀麗、秀色可餐的如畫美景!遊人盤桓其間,如入畫境,流連忘返。
如果不是被魔鬼霸佔,開闢成旅遊勝地,那該有多好啊!
可是,在這幅美妙動人的畫卷下面,郭政委感覺陰森可怖。遠處似隱似現的樓羣,是殺人魔頭蔣介石的臥榻?密如蛛網的森林深處冒出的縷縷霧靄,是龜縮蟄伏的妖孽噴出的毒氣?一條蜿蜒向北的公路伸向海邊,那是向金門運送鮮活生命與殺人兇器的不歸路?如果解放軍的炮彈落在這面畫鏡,豈不是真的玉石俱焚?
戰爭,會摧毀一切,包括如畫江山。
“郭總,你在看什麼呢?”李秘書見郭政委陷入深思,不解。
“李秘書,要是我有本錢,把這裡開發成森林公園,那該有多好!”郭政委用手指着山下,劃了個圈。他的話既是掩飾,更是發自心肺。
“那你除非把躲在這裡的蔣中正趕走!”李秘書嘲諷的語氣,“他不走,誰也沒那麼多自由。”
“好了,不說這些了,到前面的亭子去坐坐吧。”郭政委很有些傷感,臉色陰沉地走在前面。
郭政委警惕地朝山下觀察,人影稀疏,三二成伴,沒發現異樣的目光,這使他的心情輕鬆了許多。
三輛黑色轎車從身旁的山路駛來。郭政委隱隱感覺中間一輛的副駕駛座上,一名年輕的國民黨軍官搖下車窗玻璃,朝自己瞥了一眼,卻因車速很快,兩側相錯,一閃而過。年輕軍官的臉,似曾見過。郭政委死命地在腦海深處翻尋這張臉的“卡片”。終因車速過快,也因不期而遇,沒有看真切。
坐在車裡的年輕軍官正是鄔有才。在那一剎那,他認出了郭政委,卻又忍住了。
命運,就是如此奇妙,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