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去的漆黑之後,本已經被黑色電光吞沒的孫同舟,再次出現在羅動的眼前,甚至可以說毫髮無損。
而此時孫同舟身邊,一名壯碩黝黑的中年人正一手抄着漏勺,另一隻手將孫同舟夾在腋下,宛如隨便抱着的貨物一般。
羅動雖然不知道眼前這個腦袋大脖子粗宛如伙伕一樣的中年人究竟是什麼時候出現,又怎麼出現的,但眼下孫同舟真的得救了,羅動也是不由得喜不自禁。
先前的懊悔、不甘心也是瞬間無影無蹤。
羅動甚至剛看到遠處孫同舟與壯碩黝黑中年人現出的身影之後,只覺得兩人的身形在自己眼前一虛,等到再次凝實的時候,無論是中年人還是孫同舟已經觸手可及。
這是什麼樣的速度和身法?
看不清?
不,這已經不是看不清這麼簡單了,根本看不見啊。
孫同舟的臉色依舊因爲受傷而顯得蒼白,在看向羅動的同時,更是有氣無力的對那正夾着他的中年人說道:“金大廚,你這手勁悠着點,隔夜飯都要被勒吐出來了。”
被稱爲金大廚的中年人也不在意,隨手將孫同舟放下,不過倒是沒有那種對於傷員的照顧,更像是一種隨手爲之的舉動。
孫同舟對羅動笑了笑,伸手招來“木”字碑,原本絲毫不聽羅動勸說的“木”字碑,卻在這個時候異常聽話的飛到孫同舟身邊,直接化成一把躺椅,讓孫同舟好以一個舒適的姿勢躺倒在上面。
那樣子就好像晨間或者午後,品茶看風景的老人一般。
金大廚倒沒有在羅動面前繼續使用之前從湖泊到平臺位置的身法,三兩步的來到羅動身前,濃重的油煙味頓時向着羅動撲面而去。
羅動也不是什麼金貴的子弟,更何況只是油煙味而已,也不是什麼難聞的東西。
“看來你就是羅天衣的兒子了。”金大廚沒有絲毫的生分也沒有絲毫的端架子,就直接和羅動說上了話,甚至聽他話語中的意思,並不是對羅動身份的詢問,更像是一種久聞之後方纔見面的感慨。
羅動當然知道眼前這位金大廚口中的羅天衣是誰,是那個被鍾離叔叔偶爾酒後掛在口中頂天立地的男人,同時也是羅動在有記憶以來就已經知道不可能謀面的親生父親。
羅動點了點頭,算是承認。
“鍾離教你的九勢?”金大廚先前稱讚羅動對抗墨距的那一劍有點意思,此時自然不免會提到教羅動劍技的人。
不過羅動雖然知道金大廚所指的鐘離是自己的叔叔,但金大廚口中的九勢又是什麼?
“是尊卑劍訣吧?”羅動有點疑惑的糾正道。
金大廚看着羅動那疑惑的神情,也只是微微一笑,似乎並沒有想要在“尊卑劍訣”與“九勢”之間分出個明瞭。
直到現在,羅動除了直到眼前這個手裡面抄着漏勺的中年人被孫同舟稱之爲金大廚之外,對於其他完全一無所知。但僅憑這位金大廚隨意的就將那些黑色電光驅散,這等實力恐怕就已經深不可測了。
甚至羅動還注意到,這位金大廚從頭到尾似乎都沒有展現過絲毫的環力,即便驅散黑色電光,帶着孫同舟移動,甚至站在自己眼前與自己說話。
這一系列的舉動,都是沒有半點環力流出。
即便是有着秘法隱藏境界,卻也不可能在驅散了黑色電光那等危險之極的存在時,依舊一副尋常人的姿態。
如果羅動沒見識到這位金大廚的舉動,或許真的就認爲眼前的這位金大廚真的是常人一般,但這顯然不可能。
“羅動。”孫同舟靠坐在躺椅上看着羅動道,“金大廚一般可不夸人,我從小到大恐怕被他誇的次數都沒有三次,今天這一見面就誇你了,你可得好好記住啊。”
羅動看着孫同舟現在還能和自己開玩笑一般的說着,對於他身受重傷之後的安危問題,倒也是沒有那麼擔憂了。能開玩笑,又有着這麼一位神秘的金大廚在旁邊,肯定是死不了了。
金大廚此時瞪了一眼孫同舟所在的方向,用手上的漏勺指着孫同舟:“你別貧,你的事還沒完,老子在研究新菜色好不容易找到點突破口,給你這麼一整,什麼狀態都沒了。早說了半吊子就別接大活,墨距這玩意你即便全盛下也未必能接十枚,要不是給了你一枚赤彗通風報信,明年清明老子還得多上一個人的墳。”
羅動沒料到這個金大廚剛剛還一副和善的伙伕樣,卻在教訓起孫同舟的時候,毫不留情之餘更像是那種市井地痞。
這到底是什麼人?
和孫同舟又是什麼關係?
朋友?長輩?師傅?
雖然羅動曾經聽孫同舟提起過他師傅做菜比他好,但眼前這個被他稱爲“金大廚”的中年人,應該不會是他師傅吧。
雖然是被稱爲大廚,而且看其打扮也確實是廚子樣,但師徒之間真會用這種稱呼麼?
一時間羅動又是混亂又是不解。
“得了吧,真按年齡來看,我給金大廚你養老送終的可能性比較大。況且師傅救徒弟那不是天經地義的事麼,怎麼說我也是爲了完成你和鍾離前輩的賭約纔來的,真翹在這裡了,你再後悔可就遲了。”孫同舟似乎在躺椅上順過了氣,臉色好了些許之後,倒也毫不留情的與金大廚拌起嘴來。
這還真是師徒?
即便羅動之前混亂,但在聽到孫同舟的話語之後,卻也敏銳的捕捉到其中的一句話,間接的證明了這孫同舟和金大廚的師徒關係。
就在這時,更多道被金大廚稱之爲墨距的黑色電光自西面破空而來。
比剛纔那數十道更爲密集,也更爲壯觀,宛如細密的弓箭,又好像陣陣的黑雨。
“不和你貧。”金大廚瞪了孫同舟一眼,看着破空而來的密集墨距,隨意的將手中那柄平淡無奇的漏勺揮出。
頓時整個天地之間的環力瞬間被牽引着在孤島中心數十里範圍內匯聚凝縮,然後宛如天蓋一般,將數十里的範圍全部籠罩。
那些密集的墨距,盡數被無形的牆壁擋住,並且一塊一塊的攤開。
大半邊的空間都是被染成了漆黑,卻絲毫不見墨距能前進一步。
羅動驚訝的看着眼前的景況,之前單單是三道中的一道,他就已經完全無力應付,甚至連阻擋一番的力量都沒有。可現在這宛如細雨一般數量的墨距,竟然就全數被阻絕開來,而且還是以這種他即便看懂卻也無法理解的方式。
這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羅動今天已經不止一次發出這種疑問了,此時隨着金大廚那漏勺放下,這種疑問卻更加的深了。
“這東西還真不能用打的,打散了影響的範圍更大,先這麼攔着吧。”金大廚好像做了一件無足輕重的事情一般隨意的說道。
雖然羅動不知道此時的金大廚究竟是和他說話還是和孫同舟說話,但這一切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即便金大廚舉手投足之間引動了天地間那麼巨量的環力,羅動卻又是絲毫沒有從金大廚身上感覺到任何環力的波動。
金大廚真的就好像一個普通人一般。
但輕而易舉的做到這一切的人,又怎麼可能是一個普通人?
能作爲有着超凡境一階境界孫同舟的師傅,又怎麼可能是一個普通人?
在孫同舟口中甚至這個金大廚又能和鍾離齊名,羅動甚至對於和自己相處十五載的那個鍾離叔叔都有點陌生了,既是持碑人,又是能和這個金大廚齊名的存在。
內環界究竟是怎麼樣的一種格局,而鍾離叔叔和金大廚又是怎麼樣的一種存在?
羅動現在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了。
亂。
很亂。
複雜。
很複雜。
是心情,也是思緒。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畢竟這些東西他都不曾接觸,也不曾見過,更加沒有時間機會去理解。
此時短短的時間就讓他接觸到這些,想要去理解也着實有點難了。
孫同舟將目光從那些被阻絕的墨距之上轉回羅動身上:“別想了,想多了會影響到你的根基,這本就不是你現在能夠接觸的存在。這對於現在的你來說還太早了,即便是我也不敢說能夠到接觸這種力量的時候。所以聽我的話,不要去想,只是看着記着就好。”
羅動有點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這些話雖然平平無奇,但卻告訴了羅動一個道理。如同好高騖遠一般,面對未知未解的力量時,有時候不去想才能夠讓自己更好的保持一種原本的步調。
一旦受到未知未解力量的影響,而擾亂了自己已經有的腳步,那或許就是自己摔跤的開始。
金大廚在孫同舟告誡羅動的時候,並沒有過多的言語,也沒有如同他之前與孫同舟拌嘴的時候所展現出的那種地痞樣,反倒是有點欣慰的點了點頭。
似乎是對於羅動,對於孫同舟兩人的表現都非常滿意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