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門,看了一眼空蕩蕩的屋子,劉鈺心情莫名的複雜,嘆息了一聲,默默在桌邊坐了下來。
這一坐,就是整整一天。
天色漸暗,最後一點夕陽的餘暉也漸漸散去,吳池這才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到了屋子。
“誰?”
踏入房間的瞬間,吳池就感覺到了異常,冷聲質問道。
“是我。”
劉鈺聲音響起的同時,吳池緊繃的神經這才放鬆了下來,笑嘻嘻的說道:“師兄,你嚇我一跳!怎麼突然到我房間來了,提前也不說一聲。”
“不做虧心事,何怕鬼敲門?你莫非揹着我,又做了什麼壞事?”冷哼了一聲,劉鈺不滿的呵斥道。
“哪有,我向來是最老實的。”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一樣,吳池訕訕的說道,“師兄,我給你倒茶。”
伸手攔住了吳池,劉鈺淡淡說道,“好了,不用忙了,小師弟,咱們明天一早就回去吧。”
去抓茶壺的手微微一滯,吳池不解的問道,“爲什麼?師兄,不是說好的,咱們等到周莊主下葬纔回去嗎?”
“事情有變,劍影山莊現在危機四伏,不是我們可以插手的,早點離開這是非之地也好。”搖了搖頭,劉鈺解釋道,“你這就收拾東西吧,我一會去向周小姐告辭。”
“等一等!”
見到劉鈺起身要走,吳池連忙開口阻止道:“師兄,這樣不太好吧?反正也沒幾天了,要不我們還是等到周莊主下葬後再走吧。”
“哦?”眉頭一挑,劉鈺轉過身來盯着吳池問道,“這可不像你說的話。小師弟,說說吧,你爲什麼不想走?”
“我沒有不想走啊。”吳池忙不迭的否認道,“我就是覺得,既然都來了,就把禮數做足唄,反正也就是幾天的事情,不差這麼點時間吧?”
“砰!”
一巴掌拍到桌子上,震的茶杯都跳了起來,劉鈺的臉色露出一抹怒意,“混賬小子,到現在,你還不跟我說實話麼?”
“我..我沒有啊!”
“還敢狡辯,你告訴我,你今天去哪了?”瞪着吳池,劉鈺毫不客氣的質問道。
吳池畢竟也不傻,聽到這終於明白是瞞不過去了,悻悻的摸了摸鼻子,小心的問道,“師兄,你都知道了?”
“你跟周家小姐走的近,甚至天天去一起練劍,這件事如今幾乎已經盡人皆知了,你還想要瞞着誰?”
“..”
吳池的臉色終於變了,“師兄,你說的是真的?”
“羅坤已經放出風聲要取你性命了,你覺得是真的還是假的?”心情有些複雜的看着這個小師弟,劉鈺沒好氣的反問道。
“.。。”
拍了拍吳池的肩膀,劉鈺輕聲說道,“小師弟,你不該跟她走這麼近的!我們沒資格捲入這攤渾水之中,聽師兄的話,明天一早跟我離開劍影山莊吧。”
“師兄,我..”這一刻,吳池的心中五味雜陳,聲音有些澀,話說到一半,卻終究沒有再說下去。
“走吧,小師弟,那不是我們應該走的路。”
.....。。
“小姐,回去吧,他不會來了。”
第一縷晨曦落下,撒在周伯言的身上,顯得有些清冷。緊緊咬住嘴脣,周伯言什麼都沒有說,心中卻莫名的一陣失落。
往日這個時候,吳池已經開始吐納修煉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周伯言這才輕聲問道,“水叔,如今我還能相信誰?”
“主人離世,如今的劍影山莊不過徒有其形,世人皆爲利往。如今我們所能相信的,只有我們自己。”嘆息了一聲,中年緩緩說道。
這些天吳池陪周伯言練劍的事情,他自然也清清楚楚。雖則他從來都不相信,吳池能夠逆推劍意,但吳池在存在卻無疑能夠給周伯言一點希望。最不濟,也能讓她開心一些。可如今勢比人強,真正到了需要與羅坤對立的時候,區區一個連蛻凡境都沒踏入的小子,又能如何呢?
“劍影山莊朝不保夕,他要走,我不怪他,可是,爲什麼他連跟我告別都不敢?”攥着衣角的手指因爲用力顯得有些蒼白,周伯言微微閉上眼睛,輕聲自語道。
張了張嘴,中年卻終究什麼都沒有說。
或許周伯言也根本就沒有想到誰回答她。
......。
馬車停在劍影山莊的門口,一如來時一樣。
“小師弟,上車吧。”
看了一眼依舊佇立在門口的吳池,劉鈺有些複雜的開口說道。
如果有可能,他也不願意讓吳池在這種時候離開,可惜,以他的實力,或者說鐵劍門的實力,留在這裡,只能是白白送死而已,甚至還有可能連累宗門。
“師兄,我是不是錯了?”有些失神,吳池沙啞着嗓音問道。
“你有錯,錯在沒有好好修行。”拍了拍吳池的肩膀,劉鈺輕聲說道,“這世界就是如此殘酷,沒有實力,你就無法掌控命運。如果不想今日的事情重演,就好好修行,以你的天賦,日後未必會弱於那些名門大派的弟子。”
不經歷殘酷的現實,人就難以成長。在劉鈺眼中,這一次的經歷,對於吳池來說,也未必就是什麼壞事。
只是看着往日憊賴灑脫的小師弟如此消沉失落,莫名有些難以言喻的心疼。
沉默了良久,吳池突然向着劉鈺躬身行了一禮。
“對不起,師兄,我還是不能走。”
聲音雖然很輕,但是這一次從吳池口中說出,卻顯得極爲堅定。
“小師弟,你胡鬧什麼。”聞言劉鈺不禁色變,“你知道留下來意味着什麼嗎?”
“我不知道留下意味着什麼,但我明白離開對我來說意味着什麼。”用力搖頭,吳池沉聲答道,“師兄剛剛說,我錯在沒有好好修行,也讓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修行本身就不是一帆風順的,總要面對許多艱難險阻,我可以退一次,卻無法退一輩子。”平靜解下象徵着鐵劍門弟子的腰牌放到馬車之上,吳池的臉上反而露出了幾分灑脫之色,“從小時候,師兄就總是說我任性胡鬧,那麼,就容我再任性一次吧。”
“不行!”劉鈺意志堅決的反對道,“此事關係到你的生死,我不能讓你胡來,就是綁,我也要把你綁回去。”
“師兄,你能綁我一次,但是你能綁我一世麼?”沒有絲毫退縮之意,吳池平靜的反問道。
“不要胡說八道,今天你必須跟我回去。”瞪了吳池一眼,劉鈺沉聲呵斥道。
說話之間,劉鈺一步踏出伸手去抓吳池,想要跟以往一樣,用暴力來解決問題。
這麼多年來,當吳池不聽話的時候,他都是這樣來解決的。
“錚!”
一聲清脆的劍鳴之聲,如同平地一聲驚雷,讓劉鈺整個人都呆住了。
直到伸出的手被劍鋒指住,他甚至都沒能反應過來,這劍竟然是平日在他發火之時連頂嘴都不敢的小師弟手中拔出的。
“你竟然對我拔劍?”
微微搖頭,吳池輕聲說道,“我實力遠不如師兄,若不拔劍,片刻之間就會被師兄擒下。”
這一劍並非爲了傷人,而是表明一種態度。
“小師弟,你瘋了麼?”劉鈺難以置信的問道。
“對不起!但是我想自己選擇一次,無論結果怎樣!因爲,這纔是我心中的劍道。”
劍道!
簡單的兩個字,卻頓時讓劉鈺心中狠狠一顫。
目光不由自主的再次落到了吳池臉上,那依然顯得稚嫩的面孔之上,並非往日的賭氣胡鬧,更不是任性頑皮的惡作劇,而是他從未見過的認真。
“師兄,你昨天曾說過,這不是我們應該走的路。但我想試一試,也許..這纔是我應該走的道路。”
會有什麼樣的人生,很多時候,本就在一念之間。
這一刻,劉鈺終於在這個小師弟的身上看到了一絲屬於師尊的影子,也看到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原本的怒氣彷彿在一瞬間突然消散了,默默看了吳池良久,這才輕輕感嘆道。
“小師弟,你真的長大了。”
之前雖然喜愛這個小師弟,但實際上,劉鈺卻始終覺得吳池就是一個長不大的孩子,雖然有幾分天賦,但卻也不至於讓師尊有如此高的期許。
甚至在內心深處,還有幾分不屑!
然而,直到此刻,他才終於明白,這個小師弟與自己或者說門中其他弟子的不同。
或許,這纔是師尊所說的劍心與劍骨。
馬車緩緩離去,漸漸消失在吳池視野之中。
“小師弟..珍重!”
推開車窗,但劉鈺卻始終未曾回頭。
每個人都有不同的路要走,他無法幫吳池選擇道路,也同樣無法跟吳池走一樣的路。
鐵劍門太小,無法承受太多的風雨,他承載着鐵劍門的傳承之責,就註定不能如吳池一樣任性妄爲。
何況,他心中也非常清楚,自己並沒有小師弟那樣的勇氣與魄力。
如今所能做的,或許也僅僅只是在心中默默道一聲珍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