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玲瓏,你認識他?”
姬天玄豎瞳閃過一道異芒,注視着少女,冷冷的問道。
葉天看到那少女,也是吃了一驚,竟是他四年多前,曾經遇到過一次的妖族少女,白玲瓏。
白玲瓏眼波流轉,顧盼生輝,咯咯笑道:“他是我相熟的故人,認識他,有什麼奇怪麼?”
說着,她向葉天輕輕揮動蓮藕般的手臂,一種無與倫比的魅惑從她身上散發了出來。
“少年,來我這裡罷,讓姐姐看看。”
白玲瓏挑逗的聲音響起來,眼中涌出一抹她自己也沒有察覺的奇異情緒。
像,太像了,他的眼神,與那個人一模一樣。
一雙明眸清如水,三千青絲淡若煙。
白玲瓏忽然想起一句詩,她本以爲自己早已經遺忘,但其實一直烙印在心中,日漸深刻,又何曾忘記過絲毫?
葉天緩緩走了過去,在這個時候,能見到一個熟悉的人,至少讓他緊張的心稍稍有了依靠。
只是白玲瓏望着他的眸光,令他有一些異樣。
“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白玲瓏以神念傳音,她的聲音直接傳入了葉天的腦海中。
葉天搖搖頭,張了張嘴,最終什麼都沒有說,他自己也摸不着頭腦。
白玲瓏又傳音道:“你知不知道,你剛纔差點露陷了?大祭司在這裡,你是瞞不住他的。不知道你爲什麼要來這,但不管你有什麼目的,還請你收起那些心思,我會找個機會,送你出去的。”
本來,葉天的死活,與她沒有任何關係。更何況,她是妖族,葉天是人族,兩者天然對立。她幫助葉天,就是出賣妖族的利益,但她還是忍不住這樣做了。
葉天有點無言以對,是他想來萬妖窟的嗎?實在是命運弄人,向他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昊天聖皇,歸命北辰。大哉聖皇,生物無息。太上垂憐,衆生多難……”
便在這時,一名穿着黑色長袍的老者,帶頭跪伏了下來,在前面,是三根手臂粗的紅色蠟燭在燃燒着,還擺滿了諸多的貢品,全部是天材地寶,奇珍寶物,琳琅滿目。
那老者,就是大祭司了,隨着他的動作,所有人都齊齊跪倒在地,臉色的神色狂熱、虔誠、卑微,就連姬天玄與白玲瓏等人都沒有例外。
他們齊聲的吟誦神秘而古怪的經文,全部是讚美昊天聖皇的仁慈、博愛、偉大。
“昊天聖皇,歸命北辰。大哉聖皇,生物無息。太上垂憐,衆生多難。吾尊聖言,作是惟一。此經難遇,劫數萬億……”
所有的妖族聲音匯聚在一起,鋪天蓋地而來,振聾發聵,激盪心神,一股洪荒、古老、神聖的氣息在神像之上沸騰着。
神像手中的神劍綻放出了璀璨的神芒,高舉着萬妖旗獵獵飛舞,仰天咆哮,似要攻入仙庭,改天換地,永不服輸。
然而其中,卻有一道身影站立着,顯得鶴立雞羣,格格不入,不是葉天又是誰?
葉天不知道妖族的經文,也不願意跪拜妖族的神,這是他身爲人族的尊嚴,豈能向妖族的神頂禮膜拜,吟誦讚歌?
白玲瓏精緻的臉龐浮現焦急之色,使勁向葉天打眼色,但葉天卻充耳不聞,坦坦蕩蕩。
哎,你爲什麼要這樣固執,難道向妖族低頭,就真的如此讓你爲難麼?
白玲瓏在心中嘆息,一時又是哀怨,又是無助,不由得想起了許多年前的那個人,與此刻的葉天,又是多麼的神似?
不知不覺,禱告的聲音停止了下來,所有人都盯住葉天,流露出憤怒的神色。
這個人在**肅穆的祭拜儀式上,竟然褻瀆偉大的昊天聖皇,已是犯了大不敬的死罪。
大祭司徐徐的轉過身來,葉天這纔看到,大祭司是一名老者,臉上的皮膚如樹皮一樣褶皺,似乎一陣風就能將他吹到。
他的眸子綠幽幽,閃爍着奇異的光芒,仔細看了看葉天,突然發出尖銳的、似夜梟一般的笑聲。
“原來你是人族。”
他伸出乾癟的手,手指十分的細長,指着葉天,冷冷的道:“這個人既然敢褻瀆昊天聖皇,就將他抓起來,作爲祭品,向昊天聖皇贖罪。”
白玲瓏露出了絕望的神色,大祭司既然發話,結果已經註定,無法更改了。
姬天玄妖異的臉上閃過怒色,沒想到自己竟然被葉天矇騙了,一時心中似有火焰在翻騰,灼燒着他。
他直接站起了身,一步步向葉天走過去,聲音猶如從九幽深處傳出:“人族,你矇混進入我們萬妖窟,不管你有什麼目的,你今天都死定了,你的靈魂將在聖靈母河之中沉淪,永世得不到解脫。”
葉天神色凝重,正要調動真元反抗,大不了拼死一戰。
但就見大祭司舉起了自己手中的權杖,陡然之間,一股沛然難御的威壓釋放而出,瞬間將葉天死死的禁錮住,再也動彈不了絲毫。
竟然,連反抗的餘地都不願意給我麼?
葉天的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感覺,不過卻沒有後悔。他很清楚,就算他跪下來,也早晚會被大祭司發現自己真實的身份。
在妖族的大本營,他一個小小幻海境的修士,想隱瞞住自己的身份,又怎麼可能?與其跪着死,還不能站着做一個堂堂正正的人族。
姬天玄一掌打在葉天胸口,頓時令葉天一口鮮血吐了出來,不由得跌倒在了地上。而姬天玄神色冷峻,上前粗暴的將葉天抓住,然後拖拽到地下河邊上,用力的按倒在地。
河水映照着葉天的身體,一片晦暗,如那搖曳不定的光芒,隨時會熄滅下去,然而葉天的雙眼,卻越來越明亮,大不了一死而已,又豈會讓他葉天驚懼?
葉天平靜的面孔,讓姬天玄無來由的生出一股怒火,死到臨頭還敢如此輕蔑,他猛地拔出一柄猙獰的長刀,就要斬下去。
白玲瓏嬌軀一顫,最終什麼也沒有動,就算是她,在此時此地,又能做什麼呢?大祭司的意志,不可違抗,昊天聖皇的神威,亦是不容褻瀆。
而葉天,終究不是那個人,那個人已經死了,葉天就算再神似,也代替不了他。
想到這裡,白玲瓏深深的一嘆,露出了疲憊幽怨的神色。
不過,姬天玄的刀卻並未斬落,他似是想到了什麼,轉而望向白玲瓏,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白玲瓏,你既然與此人認識,爲了證明你對昊天聖皇的忠心,就由你來處死他,乞求昊天聖皇的寬宥罷!”
冷漠無情的聲音,一字字落入白玲瓏耳中,每一個字,都將她脆弱的心敲的粉碎。
白玲瓏臉色蒼白了起來,姬天玄淡漠的道:“怎麼,你不願向昊天聖皇闡明你的忠心麼?”
聽到這樣的話,大祭司冰冷的目光頓時掃射而來,落在白玲瓏身上。
“我對昊天聖皇的忠心,日月可鑑。”
白玲瓏表情鎮定了下來,她走到姬天玄身邊,接過了猙獰的長刀,刀面上閃爍着光芒,映照着白玲瓏的臉龐,亦是猙獰了起來。
葉天望着白玲瓏,這個女子,有絕色的容顏,臉如明玉,眼似點星,紅色的長髮在此刻陰暗的氛圍中,宛若燃燒的火雲。
握緊了長刀,只要一刀下去,便能殺死腳下的少年,然而尋常的刀,如今在她手中,確如有千鈞之重,令白玲瓏踹不過氣來。
葉天輕輕一笑,旋即閉上了清澈的雙眼,說道:“來吧,殺死我。”
深陷萬妖窟中,周圍盡皆是妖族,又怎麼可能再逃出去?更何況如今身受重傷,更加不可能有生機。
也許,這是命運之井對葉天的安排,將他送來了萬妖窟,註定要死在白玲瓏的手中。
在萬千雙目光的注視下,白玲瓏的心境倏忽平靜了下來,一切煩惱,一切幽怨,都在隨她遠去。
“玲瓏,不要再來見我。今日一別,吾心甚爲寂寥,當是萬古如長夜。”
那人的聲音遠去,果然是萬古如長夜,再無相見之期。
既然如此,我陪你長眠,永世沉淪,又有何不可?
白玲瓏扔下長刀,抱起葉天,縱身一躍,就沉入了地下河之中。
這條河,乃妖族聖靈母河,傳說中從遙遠的北極而來,哺育着一切妖族。
每一個妖族,都對聖靈母河充滿了敬畏,此河鵝毛飄不起蘆花定沉底,蘊含着大凶險,死在其中的人,靈魂將永世不得解脫。
是以,見到白玲瓏竟然抱着葉天,以決然的姿態沉入聖靈母河,目睹這一幕的人都露出了震驚的神色。
沒有人能活着從聖靈母河中逃走,因爲還從未有人沉下去又浮上來過,全部消失了。
姬天玄神色十分難看,白玲瓏的所作所爲,令他極爲憤怒,簡直丟進了妖族的臉面。
爲了一個區區人族,甘願永世沉淪聖靈母河,值得麼?
這個問題,沒有人能夠解答。
大祭司蒼老的面孔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舉着權杖,高聲的道:“昊天聖皇,證明功德。”
所有的人都肅穆的盡皆高呼了起來——
“昊天聖皇,證明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