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璃最頭疼兩件事,一是被太傅拉着耳朵上課,二是想當紈絝卻沒有美男在側。
不知是誰走漏了風聲,宣政殿上,指責她“玩物喪志”“沉迷美色”的奏摺突然滿天飛舞,各大忠臣們苦口婆心、涕泗橫流,言之鑿鑿地跟她痛陳利害,罵得她帽子都險些掉了。
當公主難,當攝政公主難上加難,要不是當年宮廷突變,衆皇兄手足相殘太子哥哥失蹤,她不會被上官家推到這個位置上,做上官家族的傀儡。
殿上的哭聲罵聲不絕於耳,楚璃卻只將視線斜斜地停在位於左列之首的那名男子身上。
男子二十三四,一身紫色華服,姿容清冷,一頂進賢冠下眉目如畫,俊雅不凡。像是感覺到楚璃的注視,他淡淡舉目,迎視上去。
如觸了燒紅的鐵板,楚璃忙收回目光。
“剛纔你們罵到哪兒了?”她懶散地坐着,點了點發脹的腦門,“說我沉迷美色,你們倒是說說,我沉迷誰的美色了?我過今年都十八了,你們要真關心懂得孝敬,早就給我操辦好了私事,如今倒好,別說駙馬了,連個男寵都沒有,我哪還有個當公主的樣子?”
紫袍男子掩嘴輕咳。
“太傅有話說?”
陳國史上最年輕的中書令,手裡握着半壁江山,八年前就被先皇賜太傅頭銜——上官家嫡長子上官燁。
上官燁向楚璃躬身,“臣昨晚收到消息,聽說江南道林御史十天前進京,但如今下落不明。”
楚璃假裝無心地拿起案頭上的奏章,該死的上官燁,今天朝臣們上摺子罵我,想必也是你指使的,果然什麼都瞞不住你。
“沒想到這點小事也能驚動太傅,讓刑部派人找找就是了。”楚璃不上心地說,林御史進京對她而言沒什麼,她只在乎跟林御史一道上京的那六個花美男。
“你身爲攝政公主,對臣下失蹤一事未必太冷漠了一些,”上官燁諷笑,“江山社稷比起你的駙馬,孰輕孰重?”
楚璃暗中翻了他一個白眼,“大事不是還有衆卿操心着麼,我關心一下駙馬怎麼了?不過我有句話要提醒你,你可別把心思都放在我身上了,自已也要多上些心纔好。”說完她垂下眸子,一汪清透卻深邃的琉璃色隱在濃密的睫毛下。
別人只當公主耍個嘴皮子,出一出被太傅長年管制的怨憤,只有上官燁聽得出她話中掠過的刀光劍影。
他斂了身子,嘴釁浮起一道陰晴莫測的痕跡,“謝公主提醒。”
楚璃和上官燁師生七年,這七年裡她除了學做一個玩世不恭的廢物,還有一件事她一直耿耿於懷。
怎樣才能讓上官燁從她的視野裡消失。
林御史失蹤的事能擺上門面談,但林御史進京的初衷被掩了下去,楚璃哪能讓旁人知道她背地裡給自已張羅了男人,因此全程保了密,不過上官燁得到風聲的事在她意料之中。
然而林御史去了哪兒?重要的是,她的美男們去了哪兒?
下朝後阿年暗搓搓給楚璃遞了一張紙條,“上次公主不是說了麼,藝坊有動靜吱您一聲,奴才剛收到消息,說今晚暗香藝坊要上幾名新人。”
楚璃聽到這消息後神情一振:“晚上陪我去瞧瞧,解解眼饞也是好的。”
“可太傅說過,不讓您去那兒。”阿年爲難。
“這可不見得。”楚璃從阿年身上掉開臉去,嘴角微擡。
沒準他還盼着她去。
……
入晚後的洛陽街進入宵禁時段,但城西一座名爲“暗香”的藝坊中人客正盛,跟其他妓館不同,在這裡求生存求顯貴的,盡是一些或風姿妖嬈、或才華橫溢的少年。
大陳民風開放,上流人物在這方面的需求量日增,以至於暗香藝坊常去外方廣羅美男,楚璃興致不錯地想,或許今晚一行還有意外驚喜。
三樓一間雅室與舞臺相連,半拱形門相隔,垂以粉色絲幔爲簾,有風撩開簾子,幔後一名清俊男子若隱若現。
“嚯,”楚璃“啪”地合上摺扇,走入拱形門,“沒想到太傅大人也來這兒欣賞美人。”
她一身大大方方的中性打扮,圓領袍子繡繁複的金花圖案,時值深秋,便多加了一件藏青色披帛,低調卻不失高貴。
上官燁身穿墨藍色常服端坐席上,出門在外倒是沒拘禮,“我收到藝坊請帖,想着你必定會來湊熱鬧,也就來了。”
“太傅好男風直說就好,何必拿我當擋箭牌。”楚璃到他對面落座,男子身上淡淡的蘇合香氣飄然而至。
“巧了太傅,我也好男風。”
上官燁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看來你早就猜到了。”
“沒有的事。”楚璃謙虛,呵呵她哪知道上官燁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話落,上官燁的一名冷麪武從外走了進來,將一隻白玉壺放在桌前:“這是上官府珍藏的猴兒釀,太傅特意讓小人帶來給……給您享用的。”
楚璃在那酒壺上打了打眼,客氣地笑道:“太傅有心了。”
上官家的酒她可不敢喝。
“關於林御史失蹤的事,你不想問問我的看法麼?”上官燁給楚璃斟酒,眼光看向舞臺處,漆墨色的眸子裡點波未驚,“如果沒意外,我應該是第一個得知林御史失蹤的人。”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楚璃也不好再裝傻充愣,看着杯中琥珀色酒液尷尬地笑:“我人都來了,太傅就別賣關子了,難不成是……”
沒等上官燁回覆,一羣花枝招展的男子踩着輕快的步子踏上舞臺,他們個個面容白淨英朗,身姿超拔,六人不多不少,正和林御史一起上京的那批男子。
“原來劫林御史的是太傅你。”楚璃抽了一口氣,卻也不出所料,“是啊,我讓林御史帶幾個好看的男人上京,本打算偷偷安置在京中,沒事我來逛逛也好,放在宮裡不是怕你給使絆子麼,這下倒好,你把這些人劫來給我看,成功打了我的臉,滿意了麼?”
“公主年紀尚輕,男寵的事先擱在一旁吧。”上官燁央楚璃喝酒,“這六人的事到此爲止,今後不再提就是,來,嚐嚐這酒可合你意。”
楚璃微笑着執起酒杯,捻在手裡輕輕地看着,若有所思。
“上官家珍藏的猴兒釀必定醇正,”她擡起視線,越過拱形門向正在跳舞的男子們看去,眼光漸漸暗了一些,只對着那杯中酒不飲,忽然,她的手一鬆。
“啪”地一聲脆響,酒杯落地開花。